《中年危機》(長篇小說)張寶同


    這天早上,徐大姐又來到辦公室對傅林說,“傅林,你們科室的衛生區今天又沒人打掃。”


    傅林知道是該小吳值日了,就對徐大姐說,“這事你還是要找我們科長。”說完,便把房門一關,又坐在了電腦前麵開始寫職代會講話。


    不一會,關梅過來對傅林說,“咱們科室的衛生沒人打掃,又讓徐嬋告到了領導那裏。我現在正忙著,你去把樓梯和樓道拖一下。”傅林聽著這話,想著今天又不是自己值日,幹嘛要去替別人值日,所以,連理都沒理睬關梅,隻管埋頭在打字。過了好一會,關梅又來到了辦公室,對傅林說,“讓你把樓梯和樓道拖一下,你怎麽現在還沒動?”傅林說,“今天又不該我值日,幹嘛讓我去?”關梅顯出老大的不高興,嘟囔著說,“我知道不該你值日,可是,今天小吳不是還沒來嗎?”傅林說,“她沒來,那就等著她嘛,你老是幫著她,她不是就有了指望和依靠了?”他還是沒有動彈,反正他就這麽一攤了,隨著她看著去辦。這機關裏從來沒把誰怎麽樣過,況且他傅林又沒犯什麽大錯。這時,剛好候傑從外麵迴來了,關梅隻好叫候傑去幫著拖地。


    到了十點來鍾,電話鈴響了。傅林馬上意識到這是關梅的妹妹關豔來的電話。關豔在某個國企單位,因為單位效益不好,處在半倒閉的狀態,所以,她整天神神搗搗地在社會上跑傳銷,三天兩頭地跑來找關梅幫著聯係和發展下線。傳銷的東西是種米國啥地方出產的螺旋藻,聲稱這種東西是種靈丹妙藥,能治百病。關梅本身就對秘書科的工作不堪在行,也寫不了什麽東西,科室裏的工作都分給了別人去幹,她自己老是閑著沒事可做,就天天幫著妹妹打些電話,聯係些熟人幫著推銷。妹妹也不虧她,每月按勞給她計酬。


    關梅是科長,有專門的辦公室,但她的電話跟科室裏的電話是串聯著,隻要外邊來電話,兩邊都能接聽。傅林見電話響了一會,就拿起了話筒,說,“喂,是哪位呀?”果真是關豔的聲音,“你是傅林吧,麻煩你叫我姐接電話。”傅林說,“你稍等。”便把話筒放在了桌上,去了杜廠長辦公室叫關梅。傅林敲了敲門,杜廠長說,“進。”傅林把門推開,見關梅正坐在杜廠長的對麵在跟杜廠長又說又笑地閑聊,就對關梅說,“你妹妹的電話。”關梅說,“知道了。”


    傅林迴到了辦公室,剛坐下來,就聽到話筒裏關梅和妹妹的對話聲音。本來,傅林應該把話筒掛上,但傅林很想聽聽她們姐妹倆到底在談論著什麽,以後在對付關梅時可以拿來作為迴擊。話筒裏的話音很大,兩人的說話可以聽著清清楚楚。關豔要關梅在總廠機關發展傳銷人員,可關梅說機關不讓搞傳銷,讓領導知道了不好。妹妹又要關梅幫著借用機關小會議室開辦個講座,以吸收一些人參加他們的傳銷團體。關梅猶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傅林覺得關梅真是膽大,不但在機關暗中拉人搞傳銷,還準備在機關搞傳銷講座,如果讓領導和同事們知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因為國家有規定禁止傳銷。不管你傳銷什麽物品,隻要是傳銷就是違法。聽到姐妹兩人要結束通話了,傅林趕忙把話筒掛上了。


    到了下午,關豔帶著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來找關梅。關梅在大辦公室裏接待著他們,給他們用紙杯泡過茶水,說了一會話,就帶他們去了小會議室看場地。看過場地,他們又迴到了大辦公室,說起了會標和橫幅問題。可是,小會議室不能掛這種內容的橫幅和會標,所以,關梅就決定讓候傑幫忙,用幻燈投射方式把會標打在牆麵上。


    傅林覺得他們的說話太吵,影響了自己寫作,就對關梅說,“杜廠長讓趕緊把講話稿寫出來,可是,辦公室裏人來人往,吵吵嚷嚷,腦子老是沒法集中,半天寫不出一行字。我還是迴家去寫。”關梅一般不允許傅林迴家寫稿,害怕傅林迴到家裏會把時間用來寫散文小說,就說,“我不相信你就這麽敏感,有點幹涉就寫不出東西了。”傅林說,“那你非要我呆在辦公室裏寫,到時寫不出來別怪我。我過去寫這樣的文章都是在家裏寫出來的。”


    關梅見傅林要撂挑子,心裏的火便不打一處來,但她又不能不做出讓步,因為這樣重要的稿子非他傅林不能寫。正在她猶豫時,旁邊的關豔說,“你就讓他迴家寫嘛,寫東西就得要安安靜靜,不能有人打擾。”關梅對關豔說,“我不是不讓他迴家寫,我怕他迴家老是寫散文小說。”關豔說,“你管他寫什麽,隻要他把你要的稿子寫出來就行了。”關梅聽著這話,就對傅林說,“好吧,不過,給你兩天時間,後天一早交稿。”傅林說,“行嘛。”


    傅林迴到家裏寫稿,可這種稿子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要不了大半天時間就寫完了。但他必須要等到後天早上再交稿。這是關梅給他限製的時間。吃過晚飯,他準備繼續寫小說,可是,他忘了把這兩天在單位寫的內容給拷貝過來。於是,他決定迴單位去拷貝。他拿著一個u盤,騎車去了單位。


    進到機關大院,傅林先進到傳達室問何順,“樓門鎖了沒?”因為下班之後,等樓上的人都離開後,何順就會把大樓的大門鎖上。如果再有人上樓,就得讓何順把樓門打開。何順說,“大樓沒鎖,關梅的妹妹帶了幾十個人在小會議室裏開會呢。”傅林進到了院子裏,就見三樓的秘書科和小會議室裏燈火通明。


    傅林上到了三樓,先是進到了辦公室,見辦公室裏的桌子上堆著許多別人的東西。他沒有動人家的東西,隻是把電腦打開,插入u盤,把需要的內容拷貝下來,然後,就關了電腦。這時,他來到了小會議室的門前,透過半開的門縫朝著裏麵看著。屋裏坐滿了人,至少有四五十人,多數是外麵來的人,年輕女人居多,還有十來名機關人員,都是平時跟關梅關係不錯的人。關豔下午帶來的那位男青年正在主席台上給大家做著講座。候傑則在用攝像機在拍著錄相。傅林隻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傅林第二天在家裏忙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很早就來到了辦公室,把寫好的職代會講話稿用打印機打印出來,好等關梅一上班就交給她。讓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等關梅一進到了辦公室,就吊著長臉對大家說,“大家都坐好了,咱們今天開個科室現場會。”傅林覺得奇怪,科室裏開什麽現場會?過去廠裏開的現場會都是在基層車間。他朝著小吳看了看,小吳做出無關痛癢的樣子。再看候傑,他卻一直在低著頭看著一張報紙。


    大家都一聲不響地坐好了,等待著關梅說話。關梅朝著傅林用質問的口氣說,“你是不是在上班時間寫小說,幹私活?”傅林一怔,覺得不對勁,就一口咬定地說,“沒有呀,你聽誰說的?”關梅說,“還用我聽別人說嗎?”然後,就對候傑說,“候傑,你把傅林的電腦打開。”傅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動,想看著候傑如何過來動用他的電腦。平時,每人的電腦就如同是自己的私人筆記本一樣,沒有人家本人的同意,是不允許動用人家的電腦。


    候傑猶豫了一下,看著傅林一臉怒氣的樣子,就對關梅說,“這種事就別把我牽涉進去了。”關梅見候傑不肯去動用傅林的電腦,就對傅林說,“你的電腦我已經看過了,我也看過了電腦裏的記錄,這十多天裏你一直在寫那部《家園》的小說。機關規章製度裏明確說不能在工作時間幹自己的私活。可你一連多少天,甚至可以說是多少年來就一直在用公家的電腦在寫小說寫散文。對此,你必須要向大家做一個交待。”


    關梅覺得來到秘書科這長時間了,有許多事情都沒有理順,最主要的是她還沒辦法讓秘書科裏的人老老實實地聽話。當然,這其中最關鍵的人物是傅林。雖然小吳和候傑都曾對她公開頂撞過,但她還都能忍著,但她卻不能忍受傅林對她的不順不從和不恭不敬。因為傅林的傲慢與懈怠更具有權威性和挑戰性,如果不能把傅林降服和治住,那麽,小吳和候傑也恐怕不會聽她的,她必須要想辦法先把傅林整治住才行。於是,她乘傅林在家寫職代會講話,小吳沒呆在辦公室之際,讓候傑把傅林的電腦打開,查找傅林是不是在上班時間幹了私活,好抓住事實把傅林狠狠地教訓一下,讓他知道她關梅的厲害。果然,候傑就在硬盤裏發現了傅林的一些私人文件,裏麵有散文、隨筆和小說之類的東西。而且,這些文件都有修改的時間和記錄。所以,關梅才決定要大家開這個科室現場會。


    傅林平時少言寡語低調平和。可現在的秘書科是強權政治,誰越厲害越強勢,誰就越有理越占主動,就想大家都一個個跟餓狼似的,我幹嘛要當小綿羊?於是,他惱怒起來,當即從桌旁站了起來,指著關梅罵道,“你他媽的什麽玩藝,誰給你的權力讓你打開我的電腦,偷看我的文件?”


    關梅見傅林指著她罵了起來,也站起身來指著傅林說,“怎麽,你利用上班時間寫小說,還有理了?”傅林說,“我傅林堂堂正正,從不在上班時間幹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作為秘書科的人員,整天不鑽研和練習寫作,不思進取,你覺得這正常嗎?我不練習寫作,我的寫作水平能提高嗎?”關梅說,“可是,秘書科要寫的是公文和材料,不是散文和小說。”傅林說,“連散文和小說都不會寫,那麽你寫的公文和材料能有什麽鮮活和生動?你關梅也是大學畢業,不止於連這點都不懂?”


    關梅說,“你別強詞奪理,你這是幹私活,不務正業。再說人家馬副書記和小林主一席從未寫過散文小說,不是也照樣能寫出大篇的文章。別給我找什麽借口,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傅林想說馬副書記和小林主一席寫的那算什麽文章,可是,這些話他不能說,一說出來就會得罪了人家領導。他必須把矛頭對準關梅。於是,他把兩手往腰間一叉,一點也不留情麵地說,“那我問你一句,你利用上班時間搞傳銷,用電話聯係上線下線,用單位的會議室散布傳銷業務,還讓候傑用公家的攝像機錄製傳銷講座。這算不算是在幹私活?”說到這裏,他又加了一句話,“傳銷可是違法行為,你們在搞傳銷,就是違法。”


    關梅本來是想把傅林一舉拿下,逼著他向全科同事承認錯誤,做出保證,從此,作為一個把柄被她關梅牢牢地抓在手心。可是,沒想到傅林對著她說出了這麽一通話,就像當即給了她當頭一棒,重重地擊中在她的腦門上,讓她一下子蒙了起來,說不出一句話。作為國家職工和機關幹部,出現違規就是嚴重事件,出現違法,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再膽大,也不敢朝著槍口上撞。所以,傅林這話讓她猛然地驚醒到這事對自己的嚴肅性和嚴重性。


    傅林繼續說道,“有的人天天坐在電腦前打遊戲,一打一整天,你都視而不見,我利用空閑時間練習寫作,大練基本功,又有什麽不行?我覺得咱們秘書科的人不練寫作,而是打遊戲,混天天,那才叫不務正業。”傅林這話雖是朝著關梅說,實際上是在敲打著候傑。因為他知道關梅對電腦一竅不通,也對電腦不感興趣,如果沒有候傑的告密和幫助,關梅不可能看到他電腦中的文檔記錄。


    候傑知道傅林是在說他,因為出賣和冒犯了傅林,麵有愧色,就拿著一張報紙在低著頭看著,明知傅林在說他,卻也裝著沒聽見,不敢直麵迎對,隻是用聲明的口吻說,“別把我牽涉進去,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傅林重重地說,“你不知道就好,如果你參與了這事,我可是對你不客氣。”


    在旁邊看了半天笑話的小吳這時趁機開口說,“有的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己一身的毛病看不到,整天就知道拿著鏡子照別人。”關梅滿肚子的火正無處發泄,聽小吳說著這種風涼話,簡直是在向她挑釁,就惱怒地厲聲問道,“你在說誰?”小吳說,“說誰誰知道。”關梅本想拿傅林作典型,好來個殺雞儆猴,給傅林來個下馬威,好好刹刹他的銳氣,沒想到卻被傅林打了個反擊,殺了個迴馬槍。正在氣頭上,卻見小吳要把戰火引到了她自己身上,就非常地惱火,惡狠狠地說了句,“你是想跟我做對,那好,你等著瞧。”說著,也沒宣布散會,就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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