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抃垂垂老矣,看著比歐陽修還老邁。


    若是能讓孫抃成為自己的盟友……那以後的政事堂裏,某說的話豈不是無人反駁了?


    他心中微動,就微笑道:「官家也是宵衣旰食,咱們做臣子的自然也不能太清閑了,夢得不也是如此?」


    「哦,韓相果然厲害啊!」


    厲害?


    這是哪跟哪啊!


    韓琦一臉黑線,孫抃又說道:「富相走了,老夫一想到就難過……還有文相,咦!文相不迴來嗎?」


    這人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而且在政事堂裏多是呆坐,事情到了他那裏就會停滯,讓韓琦頭痛不已。


    要嗬斥他吧,這人年紀大了,傳出去外人會說我韓某人不尊老。


    不嗬斥吧,這人……


    哎!


    這等人就該迴家養老去!


    如今政事堂裏孫抃不能做事,就他一人做主,很累,但卻很爽。


    無人反對自己的決定,那種感覺真的很爽啊!


    一路進宮,君臣相見。


    趙禎看著稀稀拉拉的宰輔,就說道:「宰輔也該補齊了。」


    韓琦心中失望,但卻知道必不可少,就說道:「是不是等曾公亮迴來了再說?」


    天知道曾公亮何時才能迴來,隻要他不迴來,我韓琦就能繼續獨掌大權。


    趙禎點點頭,然後憂鬱的道:「朕昨夜做夢,夢見無數人揮舞刀槍在吶喊,在廝殺……」


    呃!


    這是啥夢?


    韓琦有些懵。


    旁人做噩夢也就罷了,帝王的噩夢往往會代表著兇吉,所以身為宰輔,還得要兼職解夢師的職務。


    韓琦還在想著怎麽解夢,趙禎繼續說道:「那些人黑瘦兇狠,朕看到了好些……大宋的將士在擋著,可……朕看到了沈安,他迴頭看朕,身上全是血……他在笑……」


    趙禎的臉上浮起了驚色,顫聲道:「朕想去拉他,可他卻退了迴去,就這麽飄了起來……」


    眾人隻覺得心中一緊,殿內的氣氛瞬間凝滯……


    「那些黑瘦的人兇神惡煞的,朕看到沈安飄了過去,他在砍殺……可那些人多不勝數,漸漸的就把他淹沒了……朕……朕就此醒來,渾身汗濕。」


    趙禎有些虛弱的靠在禦座上,陳忠珩顧不得什麽規矩,趕緊要了熱毛巾和茶水,然後過去侍奉。


    趙禎擦了臉,端著茶杯說道:「這夢讓朕一直在不安,就擔心廣南西路那邊出事……」


    黑瘦,沈安,這兩個元素合在一起,就是廣南西路和交趾。


    史書上經常能看到帝王做夢,然後那夢就會靈驗。


    韓琦在絞盡腦汁的想著,「陛下,臣覺著這個夢……怕是有些不吉啊!」


    他很想說吉利,可這夢從頭到尾都是殺戮,而且沈安渾身浴血,分明就是身陷敵陣之中,最後死於戰陣之上。


    那少年就喜歡冒險,不管是從政還是在軍中,立功無數,可也多次曆險。


    老夫被他弄的灰頭土臉的多少次了?


    韓琦心中生出歡喜來,然後覺得有些過分,就念了聲佛號,說道:「陛下,血光在前,西南……曾公亮呢?為何沒有奏報?」


    曾公亮失職!


    這一刻韓琦的眼中多了厲色。


    曾公亮也是老資格了,若是由他來擔任空缺的次相,那對韓琦就是個牽製。


    所以……弄他下去!


    至於沈安,這一刻壓根就不在韓琦的眼裏。


    一個國子監說書罷了,你能幹什麽!


    趙禎捂額道:「曾公亮帶了一千騎兵去,想來就算是不能勝也能自保,還有神威弩……對,還有神威弩。韓卿,你久曆戰陣,可盤算盤算……」


    韓琦尷尬了。


    說咱久曆戰陣……這個確實是啊!


    宰輔裏誰有老夫的履曆豐富?誰?還有誰?


    他左右看看,心中得意。


    可隨即他就苦著臉。


    盤算……咋盤算?


    他在絞盡腦汁的想著,想著大宋這邊的兵力加起來有多少,武器有多少決定性的因素,算來算去,他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頭暈。


    他不想弄這個,可作為首相卻不答不行。


    他遲疑著說道:「陛下,臣……如今就怕交趾突然暴起,怕伏兵……當年……」


    他的眼中閃過驚恐之色:「當年西夏人就佯裝敗績,我軍追擊,最後伏兵四起……大敗啊!」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兩滴濁淚緩緩流下來……


    「陛下,西南多山,多密林,交趾人擅長在山林之中活動,若是他們伏兵於此,曾公亮等人猝不及防……臣怕……」


    不得不說,韓琦最近幾年在樞密使的職位上還是鑽研了些東西,一番話說出來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趙禎一聽就慌了,垂淚道:「若是如此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啊!」


    最近幾年他越發的老邁了,對情緒也漸漸失去了控製。


    韓琦沉聲道:「陛下,如今不能動。」


    「不能動?」


    趙禎怒道:「援軍呢?為何不派援軍?」


    韓琦一臉黑線的道:「陛下,廣南西路那邊的戰況朝中不知,對手如何也不知,怎麽調派援軍?」


    軍國大事得有的放矢,若是遇事就慌亂,那就是不敗自敗。


    趙禎昨夜做了噩夢,心有些亂和懵,所以才會失態。他一想也是,就嘆道:「那少年才十七歲,若是戰歿,朕如何對他的妹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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