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環繞的戰場上,東定義看著被帶出的女子和孩子,咬緊牙關。


    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不出意外,是他剛出生的孩子。


    妻子的眼睛被蒙住,嘴巴也被封住,但東定義依然一眼就能認出她,他多希望這份夫妻的默契不要出現。


    影山一馬拔出刀,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東定義的臉。


    “你的妻子,木田裕唯,從一開始就是端木家的間諜。”


    影山一馬平靜的說出東定義妻子的身份,並向急著開口要為妻子辯解的東定義解釋道:


    “對,她的確是木田一族的後裔,先祖隨大將軍立下戰功,出生不凡,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會嫁給你。”


    “但她同樣也是端木一族的間諜,你怕是不知道,她早就叛變到了大乾人那邊。”


    “順便一提,我不會讓你親口聽她的解釋,她的下場由你決定。”


    東定義看著影山一馬的刀,似乎已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


    “不,不,不要!”


    哐啷一聲響,刀被扔到了東定義的腳下。


    “這把刀,是我們家祖傳的名刀,你用,不算委屈了你。”


    影山一馬說道:


    “這是你最後的功績,殺了來自端木家的叛徒,殺了背叛東瀛的女人,如果你殺的夠快,你可以允許你把孩子養大。”


    “這之後,我會力排眾議,讓你成為一個領主,你世世代代都是影山之鬼,你的名字會得到傳頌,沒人會知道這場叛亂。”


    “至於女人,你放心,今後你最不缺的就是這個,我們占據了千林港的一角,可以給東瀛提供源源不絕的巨木,我們影山家的威名會如日中天。”


    “到時候,希望嫁給你的大家閨秀,可以環繞港口一圈。”


    “既然你覺得我什麽都沒給你,今天我就給你大好前程。”


    影山一馬隨後又像是催促他趕緊動手,說到:


    “順便一提,如果你不動手,這個女人我同樣審問,拷打,畢竟是間諜。”


    “來吧,你想要的都在麵前。”


    “當然,你也可以拿刀砍我,看我現在,手無寸鐵,你有大好的機會殺我。”


    東定義撿起地上的刀,他已經揮舞這樣的刀不知道多少年,以往,武士刀就如同他的手臂,想要殺誰,誰必定會死。


    自己以影山之鬼的名號響徹整個千林島,用家鄉的話,他是個來自地獄的,無血無淚的惡魔。


    他緩緩站起身,腦海中浮現出的意外不是各種揮刀的方法,而是和妻子的過往。


    妻子叫做木田裕唯,祖上曾經隨大將軍一起出征,立下過功勞,但是卻因為一些原因,家道中落,隻剩曆史依然輝煌。


    她是個女中豪傑,在東定義的記憶裏,比她劍術還要好的人沒有多少,如果範圍限定在女人,那就隻有對麵端木家的一個女人。


    自己是影山一馬的侍衛,而木田裕唯是衝鋒陷陣的女將,按理來說,兩人並不會有交際,直到一次,陣地被衝散了。


    那是東定義第一次見到天狼將軍,僅僅一擊,就毀滅了半個軍隊,這樣的怪物唯有鬼神才能抗衡,而影山家恰恰是被鬼神拋棄的一族。


    於是,對抗天狼將軍,隻有依靠木田裕唯,她依然傳承著與鬼神的契約,可以唿喚來鬼神的幫助。


    結果並不樂觀,她唿喚來鬼神後,力量勉前與天狼將軍抗衡,但很快落入下風,為了保住她,影山一馬下令去營救她。


    他的力量如此強悍,在大乾的軍隊裏殺了個七進七出,終於找到了木田裕唯,兩人並肩作戰,然後雙雙被俘。


    有時候就是這樣,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端木家核實兩人身份後,準備把兩人處死,留著他們對端木家沒有意義。


    那時候的端木家何等強大,大乾在他們的身後,遊海將軍端木天狼,一擊就能震懾鬼神,而向他這樣的將軍,大乾有五位。


    影山家從一開始就沒覺得自己能贏,為的是拖到第三個國家入場。


    到那時候,就能形成均衡之勢,在島上紮根。


    因此人質對端木家沒有意義,僅僅是因為端木家對鬼神之力好奇,才想要抓起來看看。


    而審問過後,端木家顯然就失去興趣,將兩人壓到刑場。


    那是兩人相愛的地方,至少東定義是這麽認為的。


    刑場的囚籠很冷,他們在被處刑前,依偎在一個籠子裏,東定義很冷,因為那時是冬季,為了防止出意外,端木家抽幹他的真氣。


    沒有禦寒衣物,他幾乎快要被活活凍死。


    嘴裏同樣是又幹又燥,他覺得那一天就是自己邁向死亡的時候。


    直到,木田裕唯割破自己的手,用溫熱的血澆醒了他,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啥叫溫暖。


    如果影山一馬說的都是真的,那木田裕唯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他們不會死,攻擊刑場的隊伍很快就會到,而幾個大乾人會迅速撤退。


    他們很快就會被救。


    如果要叛變,那叛變的時候,一定是在木田裕唯被天狼將軍單獨審問的時候。


    在站起身的短短時間裏,東定義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對自己的感情充滿質疑。


    自那之後,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的木田裕唯忽然被影山一馬拉下前線,任命為侍衛,同時和東定義一起行動,理由是必須保存鬼神的血脈。


    而在之後的朝夕相處,東定義確信,自己愛上了這個活潑的姑娘。


    廢話一大堆,隻要有話題,嘴扒拉個不停,和沉默寡言的自己完全相反。


    覺得自由自在的生活很好,經常違反規定跑到營地外麵遊山玩水,和忠於影山一馬,完全活在規則下的自己相反。


    對敵人也保有同情,對孩子充滿愛心,對老人關照,和對刀前敵人毫不留情的自己完全相反。


    自己理解不了她的生存方式,卻又為之著迷。


    就好像在長久的黑夜中,出現了一顆明星。


    他伸手,那明星同樣向他靠近。


    “如今想來,我真是蠢貨一個。”


    “為什麽會有人愛上我,為什麽會有女人願意和我共度一生。”


    “難道從一開始,你就打定主意了嗎?”


    東定義看向木田裕唯,他希望對方否定,隻要對方否定,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斬殺束縛她的士兵,然後以生命掩護她們離開。


    自己手中有刀,自己是影山之鬼,沒有刀的影山一馬也不是我的對手。


    既然木田裕唯是端木家的間諜,那自己可以一起去生活,隱姓埋名,或者繼續當殺手,給端木家當牛做馬,隻要能讓木田裕唯安穩的活下去,無非就是換一個主子。


    快搖頭,或者發出抗拒的聲音啊,什麽都要,什麽都行,快反駁我啊,你不是天天反駁我嗎?


    影山一馬似乎看穿東定義的想法,嗬嗬一笑:


    “老弟,男人被女人騙,是常有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等什麽,不用謝我。”


    影山一馬打了個響指,遮住木田裕唯眼睛和封住她嘴巴的布條,全部被武士拆下,那熟悉的目光,對上了東定義的視線。


    “對不起。”


    木田裕唯說出的,是東定義最不期待的聲音。


    “為什麽?端木一族能許諾你什麽?是不是嚴刑拷打,逼迫你簽下法術契約,你被逼的,一定是這樣!”


    東定義沒有相信,看的影山一馬高興的拍拍手:


    “木田小姐,麻煩你解釋一下吧,反正今晚你們隻有一方能活著離開。”


    “別那麽心狠,讓男人到死都蒙在鼓裏。”


    木田裕唯隨即開口,她的理由簡短而有力:


    “將軍家在收集鬼神血脈。”


    “他希望所有的鬼神,都被自己掌握,而非分散在不同的家族當中。”


    “他想成為統禦所有鬼神的天神,為此,他暗中打壓、逼迫甚至滅亡那些不順從自己的家族。”


    “端木家給我看了十分詳盡的資料,我三歲時的大火不是意外,而是將軍的忍者。”


    “我們全家,幾乎都死在那場大火當中,隻有我和小妹活了下來,小妹那時尚不記事,我也隻有朦朧的記憶,但將軍對我依舊不放心,所以隻留下小妹在本土,做將軍兒子的側室,讓我隨軍出征,希望我死在戰場上。”


    “我對將軍恨之入骨,之所以接近你,隻是為了有機會殺掉影山一馬,毀掉將軍踏足千林海的夢。”


    東定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你根本不喜歡我?”


    木田裕唯搖頭:


    “我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不會喜歡一個長相像個女人的殺人狂。”


    “我喜歡的是端木天狼那樣的英雄。”


    一時間,場景安靜的隻剩火焰燃燒的聲音,她身旁的兩位武士都倒吸涼氣。


    影山一馬同樣被幹沉默了。


    隨後,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黑蟻啊,哈哈哈,黑蟻啊!”


    “在這種時候都不肯騙你,讓你用命救她,坦然的在自己丈夫麵前,說出自己喜歡的是敵國將領,這女人真是絕了,哈哈哈哈哈哈!”


    影山一馬笑的前仰後合,這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因為差點笑岔氣。


    等到情緒平複下來,他看向東定義,說道:


    “老實說我發自心底的同情你,遇上這種女人,你的命確實不好。”


    “快點吧,把這女人砍了,那孩子指不定是端木天狼的種,你也一並砍了吧,想留下養著我也沒意見,畢竟你都淒慘到這份上了。”


    東定義隻覺得眼前的世界都破碎了。


    他把刀握緊,一步步走向木田裕唯,全身青筋暴起,宛若惡鬼。


    血紅色的真氣從他身上燃起,如同火焰一般,木田裕唯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沒有絲毫恐懼,甚至沒有閉上雙眼。


    “影山一馬大人,我將再次向您獻上永世不變的忠誠。”


    他舉起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刀刃懸在木田裕唯的頭頂,血一滴滴流下,滴落在木田裕唯的頭頂,順著頭發滑落下去。


    “多謝,這裏熱烘烘的,現在我涼快多了,你個冷血殺人狂。”


    木田裕唯到這時候還不忘說俏皮話,言語之間沒有絲毫怨恨,甚至聽不出是將死之人。


    “孩子的確是你的,可惜我不是。”


    “後會有期。”


    看著刀刃切換為高舉的樣子,木田裕唯跪坐到地上,將繈褓中的孩子放到一邊,紮起頭發,等到刀落。


    隨著寒光一閃,血濺八方。


    木田裕唯猛地抬起頭,刀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東定義揮刀貫穿自己的心口。


    “……義?”


    “義!”


    木田裕唯愣了一秒鍾,猛然起身,抱住倒下的東定義,東定義沒有看她,反而看向影山一馬。


    “影山一馬大人,戰爭結束了?”


    影山一馬點頭,麵色凝重,顯然東定義的選擇超出他的預料。


    “影山一馬大人,我和木田裕唯,隻有一方能活著,你會信守承諾嗎?”


    影山一馬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後,他罵了一句:“你的愚蠢,超出我的理解。”


    “你的死,彌補不了大罪。”


    東定義笑了:


    “影山大人,你是不是上了年紀,誰說我要去死了。”


    “我會履行承諾,向您獻上永世不變的忠誠。”


    說罷,他踉蹌的站起身,周身的血色飛快消退,傷口不再有血流出,反而注入刀中。


    “血鬼傀儡之術!”


    影山一馬頓時認出東定義的法術,他正在將自己轉變為血鬼傀儡。


    隨著他的生命逐步融入刀刃,東定義看向木田裕唯,後者的臉色充滿慌亂和手足無措。


    “身如枯種,受血而榮,今血還君,來世相逢。”


    此乃離世之辭。


    影山之鬼,就這麽站立著,死了。


    他的靈魂被封入劍中,成了一具聽從持劍者命令的永世傀儡。


    “真是個瘋子。”


    影山一馬從他胸口拔出劍,看著上麵的血鬼印記,貨真價實。


    他稍稍注入真氣,“東定義”頓時活過來,隻是眼中再無生命的光輝,隻是一具永世效忠影山一馬的傀儡。


    “大人,她……”


    武士見東定義死了,想問如何處置木田裕唯,影山一馬哼了一聲:


    “端木家的賊人殺入大營,東定義以命相搏,與賊人同歸於盡。”


    他說完看向木田裕唯:


    “東定裕唯,端木家不會為了這點事情就挑起戰爭,你的罪,你丈夫為你洗清。”


    “孤兒寡母日子不好過,義繼續當我影山家的侍衛,他的薪水,足夠養你一輩子。”


    “希望你長命百歲,花著他的錢,開心到老,對你這樣的女人而言,沒有更加幸福的事情了。”


    ……


    “直到如今,影山家還會給那具血屍傀儡發薪水,自然,是打到東定家的賬戶裏去。”


    “這便是東定家的過去。“


    井上扶說完,給眾人整沉默了。


    陸遠拿起案桌上的一本小說書,問道:


    “你寫的?”


    書名:《影山之鬼:我與強攻上司和落魄大小姐的戀愛喜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在妖魔海,殺魚證長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午夜狂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午夜狂燥並收藏人在妖魔海,殺魚證長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