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眾人都已經下班離開了。


    高梁坐在辦公室裏,手裏把玩著香煙,打火機忽明忽暗,但始終沒有點燃這根香煙。


    陳利明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梁子,想什麽呢?我看看你,晚上吃飯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


    高梁收起打火機,仍然看向窗外,笑道:“怎麽現在就過來收債嗎?”


    陳利明笑了,“別胡說八道了!我看你情緒不對,想過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高梁手指了指沙發,“坐,你要不著急迴家,就陪我聊會天。”


    陳利明伸手想要開燈,卻被高梁製止了,“先別開燈,我就想這樣坐一會兒。”


    “唉……”陳利明歎了一口氣,“你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麽了?”


    “我心裏真的難受!”高梁難得露出一絲脆弱,“你說這起案子吧,從發現到現在,其實時間並不長,也連一個月都沒到。可是這一個月裏發生了多少事情——先是黎麥受傷;後來因為我對老李懷疑,造成永秋受傷;緝私部門又來與我們合作;查下去了,老政委治病的一條路被堵死了;我媽又險些遭受危險……本來以為犧牲這麽多,這件事總算是有個眉目,能查出真相,釣上大魚。可是,你看,今天咱們這個碰頭會,每個人的筆錄加一起就形成了邏輯閉環。也就是說,這起案件到此結案,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可是再重新調查雲雷公司的真相,就要更費些力氣了!”


    陳利明是石義強的主審,“是啊,搞得好像石義強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在境外做非法手術的生意。但是這起案件的主要犯罪地真的不在咱管轄範圍內!梁子,你別難為自己了!你在之前辦的那些案件裏受的處分還少嗎?你還記得老李背的處分還沒消除嗎?你別再出頭了!”


    高梁偏了偏頭,看了看陳利明,“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知道你是為老李好,可是有些事實擺在咱們眼前,就這麽放過,我心裏不甘!”


    陳利明歎了一口氣,“我又怎麽能甘心?那一天,我聽江局長說了雲雷公司的整件事,都覺得心驚肉跳!咱們這地方說實在的,有這麽多大工廠、大企業,還有這麽富饒的土地,何至於要以這種方式賺取這種血淋淋的錢?”


    “你說的這些是正路,可是掙錢都太慢!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難不成指望他們有什麽良心?”高梁再次點燃打火機,想了想,又給熄滅了,“算了,我都答應李永秋那個臭小子戒煙了!”


    陳利明笑了,“行啊!案件的事情,咱們都是盡人事、聽天命;至於家裏的事情,我想梁姨也不會怎麽埋怨你吧!她也是刀山火海裏過來的老前輩了;永秋和黎麥受點傷,也是小事!話說,我還記得那時候你胳膊骨折了,給永秋氣壞了,那天晚上的審訊快要把我們都嚇死了,生怕他一個衝動,做出什麽不可挽迴的事。你倆吵吵鬧鬧的,該說不說,感情還是挺深的……”


    高梁扯出一個笑容,“你點評了這麽多,怎麽沒說說老李呢?”


    陳利明深吸了一口氣,“我說過,我認為你真的錯了!你懷疑老李其實有很多方式可以解決!不相信他可以找組織,但是你不能私自行動,永秋受傷,你是要負責任的!至於老李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在生氣,我覺得不好說,他不像那麽小氣的人……”


    “你們兩個真不愧為師徒,說出的話都如出一轍。這些話老李曾經教訓過我!”高梁終於坐直了身體,直視著他,”利明,你說老政委的病能不能……”


    “別多想!我覺得沒問題!永秋跟我說,他家裏已經請來知名的醫生,大概下周就能手術了,隻不過費用可能高一些。但是醫院也減免了,咱們也湊了不少,你真的不用擔心!”兩人多年兄弟,陳利明第一次像個知心大哥哥一樣說話,“這些事都在逐步解決的過程中。你不是超人,不能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到最後反而誰都得罪了,這是不對的!”


    高梁打起了精神,“你說的對,走,迴家!”


    “想通了?”陳利明也站了起來,促狹地問道,“聽說你昨天晚上跑到永秋的病房睡了一晚上。你可真行,你沒把人嚇到?”


    高梁自己沒忍住笑,“昨天晚上太晚了,我還想看看那小子的情況,就溜了進去,在那裏睡了。今天早晨還雞飛狗跳一陣子呢……誒,你怎麽知道的?永秋這個家夥還把這事跟你說,那你們的感情可好過我倆!”


    “什麽呀!剛才永秋的媽媽過來接他了,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陳利明說起這個,不得不佩服高梁“剝削”手段,“你可真是的!永秋還沒正式辦離院手續呢,你不但把人接出來,你讓他加了班!太過分了!”


    高梁一想起那端莊的婦人,更是不好意思,仗著夜色掩蓋了自己漲紅的臉,“走走走,趕緊關門落鎖,迴家睡覺!”


    第二天一早,高梁喝了自己老媽出去買的豆漿,悠閑悠哉地迴到局裏。


    不過他沒有迴到刑警隊,而是直接去了李樂峰的辦公室。


    李樂峰抬眼看了看他,“你過來了……有什麽事情等會兒再說,我現在手上有一些私事要處理!”


    高梁坐在辦公桌對麵,看見李樂峰正在一筆一劃的記著專家的名字和電話、手術的流程和收養的相關事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為羅輯準備的。


    他訕訕地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話,試探地問道:“師傅,我跟家裏商量了,想把老領導家的孩子接迴去,讓那孩子有個棲身之所。無論老領導的手術什麽結果,提前做好準備,不至於大家措手不及……”


    李樂峰終於停下筆,抬眼看了看他,“你的父母年紀也大了,照顧一個那麽小的病兒,是不是也很有壓力?”


    高梁灑脫地擺了擺手,“沒事,您放心!他倆年紀大,可精神頭好啊!您又不是不了解他們!”


    李樂峰明顯鬆了一口氣,可是臉上的神色不變,“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就相信你,不過一切以你父母的意願和身體條件為優先。其實,我們準備辦理收養手續,收養那孩子。”


    高梁趕忙製止他,”師傅,我覺得先別著急!說不定老領導的身體這次就好了呢,到時候這孩子還能繼續陪著他一起生活,也算晚年有個慰籍。”


    李樂峰長吐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你這次找我什麽事?道歉就不必了,你道歉好多次了,我並沒有怪你;或者說,我生氣的並不是你對我的懷疑,而是你處理這個問題的方式,並且連累了同誌!這些話,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咱們不要再糾纏這個問題了!你們昨晚是不是召開了案件討論會?具體的情況怎麽樣?”


    高梁把昨晚大家討論和反饋的內容一五一十的匯報給李樂峰,並且告訴他一個結論:“現在我們僅以石義強、王五鬆殺人案結案,完全可以的!甚至今天就可以整理案卷,移交檢察院提請批捕。


    “不過,師傅我想說的是另一個問題。我知道,永秋家裏幫忙聯係了專家給老領導做手術,可是這手術隻是讓他暫時控製住病情。要徹底治好老領導的病,仍然需要一個新鮮的肝源。現在我們查了雲雷公司……”


    李樂峰沒有明白高梁的意思,“你想說什麽?我記得之前你可是因為這件事懷疑過我,難不成現在你改了主意?你想要和雲雷公司合作,獲取私利?我勸你最好斷了這個心思,即便是老領導,也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高梁趕忙否定:“不是不是,我是在想,趁著咱們還沒有動雲雷公司,先去打探一下和他合作的幾個機構。我相信不可能所有的髒器都是這種方式取得的,肯定還有正規渠道!到時候我們先都去排號,哪個先輪到了,就做哪個!”


    李樂峰揉了揉額頭,“事情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這和排隊上車不一樣,並不是排到了就能解決。不過你這主意倒是個可以考慮的辦法,但這種方法執法風險也是存在的。到時候,我們沒有辦法洗脫自己和這些公司的利益關聯,到後來怎麽去查雲雷公司?”


    高梁顯然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李樂峰告訴他:“先迴去吧,既然你們已經把這起案件基本事實查清楚了,先整理案卷交給檢察院。之後就能騰出大量的時間繼續查雲雷公司的事情……對了,你們要記得一個細節,就是這件事原本隻是說狗肉有問題,後來慢慢老百姓中擴散了其他傳言,這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你要盯緊這件事,找到什麽人,是出於什麽目的!”


    高梁起身,“師傅,那我先迴去了,我和他們整理案卷,準備製作偵查終結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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