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胥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溫婉的女子,她唇角含笑,眼角眉梢自帶柔情,她整個人都像是一汪水,不管冷熱都叫人感覺溫柔。


    而他此前見到的這樣的桃花扇,是非常非常難得的。


    桃花扇的個性其實和她的外貌有很大的不同的,她生的明媚,好看的一點也不含蓄,美好的轟轟烈烈。性子也是十分的張揚鮮明,敢愛敢恨。


    他之後和上官米以及桃花扇交情不錯的時候,有過那麽一次徹夜長談的經曆,他們飲酒,賞月,把手裏的樹葉丟出去擊碎水麵上的月影,桃花扇很快喝的醉了過去,靠著上官米的肩頭睡了。


    上官米說她:“漂亮的很,性子也烈的很,當年我就是那樣路過,然後猛地被她叫住,問我要不要和她比試一番,贏了和她一起闖蕩江湖,熟了她就陪我闖蕩江湖。”


    “我說我兩個都不要,她給了我一巴掌,說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找你比武談情都不要,真是一頭倔驢。”


    他聽了之後哈哈大笑,事後酒醒卻想著,這一巴掌他是很願意挨的。


    桃花扇活潑明豔,偶爾的溫柔小意都發生在和上官米的獨處時候,基本上官米越是正經,她越是羞怯,偶爾有幾次還會臉紅嬌羞跺腳,那簡直就比看到海市蜃樓還珍貴。


    然而桃花扇的活潑張揚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像那些江湖前輩說過的,少年少女盡可以明媚張揚的,畢竟等到閱曆千帆成長之後,腳步就會越發沉重,肩上的負擔也會層層累積,由此,便再也張揚不起來了。


    就像那船,兒童疊的紙船可以在溪流間輕盈地穿梭,遇到一片開闊的水域還會開心的打轉,但是滿載貨物的大船即便是在一望無際的汪洋都要平穩的前行。


    他們當然不怕,甚至在那個時候很是期待自己沉穩的模樣。現在想來,可真是年輕啊......在揮灑青春和尚且覺得單相思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的時候,還尚且不知道未來還有更大的痛苦等著自己。


    想想當年,真是懷念啊,那個一身輕鬆,總覺得天地那樣大,擔子空空,卻什麽都敢一肩挑的莽撞少年時候。


    ......


    “我們都會長大的......”


    穆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馮婉打斷:“你們都會長大,我不會。”


    她說,她也看到了穆胥臉上明顯的悲痛的表情,但是她依然說了下去:“穆胥,我很感謝你這些年的陪伴,你做的夠多了,你陪著我做了太多年的夢了,沒有必要,如今,你該醒了。”


    “我醒了,你又改怎麽辦呢?”穆胥急急問道,“你還在夢裏,我如何能醒過來?”


    ......


    “你就不明白嗎?她要的根本就不是你。”


    一個聲音自穆胥身後響起,穆胥迴頭,看到一襲紫袍的道長站在月下,外麵本來該有的熱鬧、酒席、看客全都沒有了,又變成了一片空茫的草地,頭頂一輪巨大的圓月高懸,灑下了銀白的光芒,照亮了這底下即將發生的所有。


    島刀刀的話刺痛了穆胥,這是他這些年來一直逃避且明白的真相,多麽矛盾啊,他深知馮婉這些年在等的是誰,又知道馮婉對著他笑的時候想的是什麽,他卻怯弱無能的迴避做這一切,對她笑,想著隻要他陪伴的時間超過那個人,是不是自己在她心裏的位置就會超過那個人了?


    怎麽可能......


    月光想一麵神奇的鏡子,可以窺竊到一切齷齪的心事。


    馮婉是為了上官米而死的,一個臨死都會想念的人,放在心裏思念,放在唇齒之間咀嚼,放在眼中期盼的人......怎麽可能隨意就被人替代了?用的還是誰都能帶來的陪伴和時間。


    穆胥自嘲的笑了。


    他輕聲地對身後的馮婉說:“恭喜你,這麽多年了,你終於要夢想成真了。”


    他低著頭,慢慢的朝前走,似乎認了命,終於退出了這一番自己從未真正參與過的故事中。


    他身上甚至還穿著喜服,月光照在他的衣裳上,他像個快要融化的冰雕,搖搖欲墜。


    不過他並沒有倒下,他被叫住,然後身後傳來一股力量猛然把他往後吸去,島刀刀反應極快,伸手去抓,卻還是遲了半步,他隻扯下來了一片布料,流光溢彩的淌在手心中,被抓迴洞房的穆胥此刻被馮婉牢牢的控製在手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頸部致命位置被馮婉牢牢卡著。


    馮婉很生氣,剛剛的柔美溫婉全然不見了,現在滿目隻剩下了氣憤帶來的殺意:“你們在騙我!”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人質,冷笑道:“他根本就不是穆胥!穆胥怎麽可能如此輕言放棄!”


    島刀刀嚇了一跳,把手中的流光溢彩丟棄到了一邊,然後說道:“那你還不要那樣的人!非要抓著一個負心漢不放,姑娘,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島刀刀說的很不客氣,大概也從未有人如此不客氣的對馮婉說過,江湖人嘛,雖然速來都是心直口快和爽朗著稱,但是真叫人把旁人的癡情和執著定義為“腦子被驢踢”,那還是不行的。


    馮婉不同意,上官米不同意,驢也不同意。


    “穆胥”似乎也不同意。


    馮婉冷冷的看著島刀刀,眼神看著很想把他掐死,當然她這樣想了,於是也這樣做了,手下一用力,相當幹脆利落的一身哢嚓,就把手中人的脖子擰斷了。


    她沒有使出左手指月......一邊圍觀的觀音手很遺憾。


    被掐斷脖子的穆胥軟綿綿地、流光溢彩的倒地,然後變成一件流光溢彩的婚服。還真是穆胥穿的那件,隻是隻剩一件婚服罷了。


    馮婉見證了過程,然後踢了那婚服一腳,果然看到婚服中滾出來一個紅紙剪出來的小人,這紅紙大概還是找的現成的紅包,所以紙張略微厚硬,顯得那紙張小人跑起來並不是很利索。


    馮婉麵無表情的一腳踩了上去,紙人來不及哼唧一聲,就徹底成了一張廢紙。


    “這術法我是見過的,當年十八子相送我來此,我便是親眼見證了其中兩位使用了這一招白紙通靈術,變化了仆從貓狗,變化了屋舍儼然,又念誦口訣,令荒地生出新藤,藤蔓編製出村落、河流、牛羊、到了最後,還生出了人來。我眼睜睜就這樣看著,看著我置身之地從一片荒地變成一片欣欣向榮的村落。真是神奇。”


    “而我心裏卻想著,若是此刻放一把火,你說那十八子包括穆胥和我,是不是都會被大火吞噬?等到野火燒盡,春風還能不能重新催出一片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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