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這是沐之秋腦子裏本能跳出來的一個迴答。


    不可以。


    馮婉死了,可是上官米是活著的,他不能夠困在這方幻境中度過他的一生,他的生命是他自己的,任何人甚至神靈都不能夠左右他的命運。


    馮婉不行,山鬼也不可以。


    他還愣神,馮婉以及嫋嫋婷婷的帶著上官米來到了木雲喬的麵前,她含笑,看了看木雲喬身邊的雲朵朵,溫柔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嬌俏地、麵如桃花柳如眉的小姑娘臉上,她露出一個包容的、隻有經曆過閱曆才能顯露的笑容來,說:“二位郎才女貌,願你們恩愛不離,白頭偕老,莫辜負。”


    她一人舉杯,敬兩人,然後一飲而盡。


    雲朵朵聽不懂祝酒辭,隻覺得大概就是順嘴來的,她自己抿了一口酒,入口的時候是很清冽的竹子香,有點熟悉,又不是那麽的熟悉。好像是她師父之前特別寶貝的竹葉青,和人間的竹葉青應該不一樣,這種酒是取自深山的老竹,老竹因為太過於年老,所以不再生長,有的能成精,成了精然後跑進了更深的深山,留下來的竹子不死不長,隨著時間的沉澱逐漸在竹筒的空心中會分泌出來竹子的汁液,有一些獵戶偶爾會發現這種竹子,直到這竹子裏有好東西,於是就用一個竹管把裏頭的竹汁引出來。


    這名字好聽,叫青竹引。


    而更多的是等獵戶發現的時候,竹筒裏就已經空了——地精也喜歡這種東西,會守著這些老竹,等著收集好了釀酒,釀成的酒就是竹葉青,然後眼巴巴的供奉給它們崇拜的神仙。


    神仙精怪也是勢利眼,地精自然也是,作為修仙穀排名末尾的青引基本收不到地精的供奉,所以師兄師姐們確實嘀咕過,關於青引那幾壇子的青竹引的來曆。


    大師兄一口咬定是師父偷的,他這樣堅持的目的是慫恿大家也去偷喝酒,那會兒雲朵朵也去了。像模像樣的拿著一截荷葉,細心的、手穩的大師姐給每個人的荷葉上舀了一小勺,然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除了一臉興奮和忐忑之外,還有頭一次喝酒的慌張。


    該怎麽喝啊?傀儡戲裏江湖篇演的是一大碗一飲而盡,書生小姐篇是洞房要交杯,而青引喝酒是一小杯一小杯,酒杯就栗子殼那麽大,然後嘬一口,齜牙咧嘴,然後吃一個花生米,然後再嘬一口,齜牙咧嘴,再吃一個花生米。


    鑒於他們這些修仙弟子實在是不會把手纏的像編蛛網的蜘蛛,也看不上青引那樣表情豐富的法子,他們一致決定學那些江湖人,來一個一飲而盡。


    於是提議本次活動的領頭者大師兄帶頭,一仰脖,就把荷葉裏的酒一下子倒進了嘴裏,慌慌張張咽了下去,順便還摔了一下荷葉,大喊一句:“好酒!”


    大家一起效仿,紛紛“一飲而盡”,然後,就不知道了。


    雲朵朵隻記得自己做了個變成竹筍寶寶的夢,她夢到自己成為了一個長在山中的竹筍精,在懵懂的時候被挖了起來,和其他的竹筍一起摞在籃子裏,挖竹筍的農人大豐收,十分高興,一邊感受著肩膀沉甸甸的重量,一邊高興的哼著山歌。


    她卻慌了,心說自己是個竹筍不要緊,可是不能被吃了啊!


    她急了,拚命想要逃走,拚命想要接著竹筐的顛簸逃出去,還想著要拽著一個竹筍姐妹也行,她等機會,等啊等,終於等到了一個顛簸,她一鼓作氣勢如虎,一個慣性,她成功的衝出了竹筐!


    然後,她就醒了。


    被摔醒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掉到了床下,連同被子,頭發亂糟糟的,劉海的呆毛壓都壓不下去。


    ......


    這事情已經過了好久,久到她都快把那迴的事情給忘了,也忘了青引知道他們偷喝了大半壇子的酒時候的嚎啕大哭,也忘了始作俑者的大師兄被打了個嗷嗷叫,就連青竹引的味道都快忘記了,卻在這個時候重現了當年的記憶。


    隻有地精才會釀出來的仙門竹葉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雖然說這裏的一切事物都是山鬼的幻化,山鬼會把人的記憶挖出來,堆疊到眼前的食物中來,但是,山鬼謹慎,總選最廣泛的味道,不會去挑私房菜或者私房酒,更別提這種仙門都少見的。


    雲朵朵心裏嘀咕,眼瞅著馮婉和上官米準備接著下一場,於是偷偷問木雲喬:“你這酒喝起來是什麽味道?”


    “青竹引,”木雲喬迴答,“地精供奉的東西。”


    雲朵朵嚇了一跳,於是隻能去問沐之秋:“你喝的酒什麽味道?”


    沐之秋沒料到雲朵朵湊過來是問這個問題,怎麽會問這個問題呢,眼下馮婉已經接近於挑明態度,他們之間可沒辦法善了了啊,他們不應該開始行動嗎?


    關心酒幹嘛啊。


    沐之秋看了雲朵朵一會兒,才說話:“酒......就竹味,就像是誰把一截竹子擰出來水一樣。”


    形容罷了,他還嘀咕一句:“我又不是貓熊,給我喝這個,都醉不了。”


    這要是烈酒,他當場發了瘋,還能讓這事趕緊開幹,省的一夥人卡在這裏,冷眼看著這一場無聊的把戲。


    說來真是諷刺啊,一群人,江湖高手也有,仙門弟子也不少,結果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死人拽著活人演戲。


    上官米是活的,穆胥也是。


    雲朵朵卻著急,似乎覺得研究這喜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為她很快就表情嚴肅且好奇的跑去問剛剛被敬完酒的觀音手和島刀刀。


    島刀刀是道士,起先不怎麽願意喝著不明不白的東西——他雖然沒見過,可是也聽過,這鬼怪最愛捉弄人,眼前看似美酒,其實卻是什麽蛇蟲鼠蟻變化,雖然吃了不一定會有什麽,但是惡心確實肯定的。


    結果沒想到那幾個修仙的都毫無顧忌,直接喝了個幹淨,就連觀音手也樂嗬嗬的飲了下去,還對自己眨眨眼:“沒事,最多就是清水。”


    觀音手解釋:“山鬼幻化都是就近取材,紅薯就是紅薯,石榴就是石榴,能撿現成的幹嘛辛苦變化?這酒啊,保不齊還真是這山林中出來的呢。”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他和觀音手分開也還沒三個時辰,他都快成半個仙門百曉生了。


    這半個百曉生十分熱情,還熱情的對雲朵朵解釋著酒的滋味:“有濃鬱的竹香,竹香本是清淡,但是這竹味卻濃鬱,還有些許淡雅的酒味,說是竹葉酒呢,不太符合,畢竟若是酒的話,也該酒味在上,竹味次之,而這番確實竹味過重,酒味單薄。倒更像是酒竹水了。”


    甚至觀音手還問一句:“你們仙門,有沒有有酒味的竹子?”


    而他的求知欲並沒有立刻得到解決,因為雲朵朵快“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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