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嚇到了。


    隨後便是怒目:她想說,若不是石山不信任自己,不肯把那一雙手骨換給自己,自己也不會今日落到這番被壓製的境地。


    她一定可以輕而易舉的翻盤,然後借著神骨之力,一個“不慎”活活掐死眼前這個漂亮的讓她燒心的丫頭!


    石山不但不殺她,還要把手的神骨換給她,實在是可恨。


    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發白,可是並不能夠讓她的怒意消散半分,潑天的怒意是第一次,然而窒息卻不是——她爹,石山,包括那個陰晴不定的漂亮華貴的男人也有對她下過手,可是哪怕是最最痛苦的時候她都明白的很,那是一種威脅,強迫的手段,而不是真的要她死。


    她爹愛她,石山也愛她,而那個男人,隻是討厭她。


    所以,她隻要哄著她爹,順著石山,同時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那個人的麵前,她就不用害怕自己被“懲罰”。


    但是這一次,明明對方的力道並不野蠻,甚至算得上是溫柔的徐徐為之,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眼看著就要死了。


    她隻是個柔弱的姑娘,盡管本能讓她拚了命的求生,可是她依然撼動不了半分。


    實在是可怕,眼前明明就是個少女,可是力氣卻那麽大,一手小小的手掐住自己的時候,簡直像是鐵一般。


    偏那少女的臉上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透過水波,春妮看到水麵之上少女的身形,纖細,柔弱,輕盈。然後,在掐她。


    ......她沒有力氣掙脫,即便是現在沒有被立刻掐死,她也很快就被淹死,或者被煮熟......


    除非........


    春妮的牙齒幾乎要被咬碎......她知道,眼下能夠自救的方法隻有一條——那就是踢破這一口鍋,讓水流流出去,她就能夠得到暫時的空氣,或許鐵鍋的碎裂聲還能引來石山或者別人,即便是那個人聽到,她也覺得對方不會見死不救......因為石山還需要她......


    她不能死的......


    憑著這一口氣,她悄悄地在水中繃緊了足尖——不同於軟綿無力的雙手,她的雙足敏捷有力,永遠不知疲倦。石山不止一次誇這一雙腿:漂亮的如同山中的小鹿。


    是了,石山和她的第一次相見,就是她自祖母家中小住之後歸家,遇到了泥流——前幾日的大雨果然還是留下了隱患,暴雨後的烈日看似把路麵的曬的幹裂,實際上有些地方底下還是一潭軟泥,若是人走還好,若是馬車過去,就會立刻被陷入,整個車軸都會動彈不得。


    那會兒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丫鬟和母親急的要落淚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賣茶迴返的石山。


    石山於是把馬車上的女眷都背了出來,為了男女有別,他還在自己的背上覆蓋了一條厚厚的毯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托舉著她的小腿,淌著沒到膝蓋之上的爛泥一點一點的挪到了完整的路段。


    之後還幫助夥計和馬夫牽出來了同樣陷入的騾子,然後才滿不在乎的擦了擦滿臉的汗。


    他甚至還在走之前對母親道歉,表示自己的汗流的那樣的多,實在是冒犯了女眷。


    他確實非常非常的熱,即便是他當時背著她的時候並沒有迴頭,可是他沉重的喘息、冒著騰騰熱氣的汗水的氣味,依然在午夜夢迴的時候縈繞在她身邊。


    他那樣的熱,手心幾乎算是燙的,隔著厚厚的毯子和裙子,依然能傳遞到她的皮膚上,燙的她腳都是軟的。


    之後,石山果然在一日,把她嫩白的腳趾握在了手心,他粗糙的大手一寸寸摩挲她纖細的腳踝、白皙的腳背、粉嫩晶瑩的腳指頭......他那樣一個生的粗鄙的漢子,竟然可以說出那樣多的情話。


    她愛慘了。


    石山獨一無二,這鎮上那麽多粗鄙的漢子,誰會喝茶?誰會愛茶?誰又會那樣的憐愛女子?誰又會那樣的灼熱?唯獨石山。


    可是她有什麽呢?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米鋪的姑娘,愛穿粉嫩的顏色,像隔壁酒樓的小千金,還有胭脂鋪的老板娘沒什麽區別。都是一副嬌嬌嫩嫩的臉蛋,遇到了事情,隻會哭,除了哭和對父母撒嬌,就隻能去拜佛。以前上香的時候也隻是學著母親的樣子裝著,就可是後來那一次她卻跪在了彌勒佛前很久很久,彌勒佛是未來佛,她乞求未來佛能夠保佑她的未來,稱她的心,如她的意。


    彌勒佛真靈啊,換了神骨之後,她覺得自己仿佛升天,什麽叫做身輕如燕,她才真真正正的感覺到了。


    她聽過何仙姑的故事,何仙姑從小吃雲母粉,長大後身輕如燕靈敏矯健,她沒有雲母粉可以吃,但是她忍受了潑天的痛苦,換了一副神骨,她也做到了身輕如燕。


    這一下,她真是獨一無二了。


    她相信,石山會一直一直愛她。


    她如一隻輕盈的小鳥,在夜色中踏月而來,撲進他溫燙的懷裏。


    他是她的太陽,她心甘情願成為飛蛾。


    她眼前還能浮現石山繾綣的愛意......


    她一定不能死......石山告訴過她,神骨的塑成可不單單是能夠帶來身輕如燕的姿態,甚至還能自保,一腳震碎巨石,踢斷樹木,都是可以的。


    但是她實在是覺得粗魯,就是不肯試試,如今,這一口鍋會成為她第一次試試神骨之力的試驗品了。


    她的足尖微微繃起:她隻有一次機會,神骨是按在她的小腿,並非全部的腿骨,所以她隻有小腿之下有足夠的力氣,若是第一次無法成功,被那少女察覺,克製住她,她就再無生還了。


    就在這時候,水麵傳來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


    “你,你在幹嘛?”是那年輕公子的聲音,透過水麵,他一臉的驚嚇,瞪大眼睛,從未見過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讓他清俊的容顏上多了幾分無法忽視的幼態。


    少女還沒來得及出聲安撫,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沙啞的婦人聲,那婦人是第二次開口了,她第一次招唿的時候沒得到迴應,於是急了,拍門道:“春丫頭!春丫頭我叫你呢!是你在裏頭嗎?”


    確定是老孫婆的聲音,春妮收迴了腳——隻要她繼續沒有迴應,老孫婆就會起疑,當然她不會貿然進來,而是會咋咋唿唿的去找石山來看看——那迴的換骨失敗,把她的膽子幾乎嚇破,不然她也不會敲門。之前仗著自己能夠換骨,趾高氣昂,門都不會用手,而是動腳。


    “我在裏頭,忙著呢。”水麵之外,傳來自己的聲音,春妮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聽到了聲音,剛剛還準備繼續敲門的老孫婆子放下了心,依然站在門口問:“煮好了嗎?蠢丫頭你可要把握好分寸,別煮的太過!”


    水麵上的少女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聲音卻依然是春妮的聲線:“放心,我有分寸......急什麽?”


    .....


    “她是假的!”春妮急著要張口,卻發現自己除了湧入一大口的熱水之外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反而在要嗆死之前,被雲朵朵大力的提溜出來了水麵。


    春妮無聲的咳嗽,不停地掙紮,似乎引起門外的注意,然而老孫婆卻隻覺得是鍋裏的人的正常掙紮,絲毫不給予理會,吩咐了一聲:“你注意些,再煮個一炷香就差不多了,按住了!這水金貴,待會兒石爺就要來送神骨啦!”


    她說完之後,腳步聲就逐漸消失遠走。


    留下濕淋淋的春妮,還有那個一臉驚恐的,幼態的木雲喬。


    此時此刻,這個木雲喬木公子終於可以表達自己眼下的情緒:“你,你,你,你怎麽成了我的模樣?”


    若不是情況特殊,這位木公子,隻怕都要捧臉尖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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