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個“東西”被衝進來的時候,雲朵朵正在試圖用眼淚暖和木雲喬,她一次又一次把尚且溫熱的眼淚塗抹在木雲喬凍的發紫的嘴唇上,然而明明在她手指上還能夠感覺到一點溫熱的眼淚,才一塗抹上去,那眼淚就變成了一層薄薄的冰淩凝結住了。


    在此刻適應了黑暗眼睛看眼前的木雲喬,他漂亮的像是一尊雪做的雕像,造物者不知道是填進去了多少的愛意才把他做的那樣的好看,睫毛根根分明,纖長又脆弱,明明上一刻還那樣火熱顫抖的雙唇,此刻卻無力的閉著,就好像那之前的活氣從未存在過。


    不論流淚的少女把他捂地多緊,怎樣嗬氣,他的心口都冷的像是一塊冰,隔著薄薄的皮肉,那原本跳躍不已的心髒,好像此刻已經成了一塊冰坨子。


    雲朵朵難過的又要流淚,她眼前一片茫然,濕漉漉的睫毛在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那個借著一股緩慢的水流慢慢靠近的“東西”。


    那東西很沉,所以隻有一小片布料是飄在水麵上的,大部分都在水中,艱難且無力的四下扒拉,像是個溺水半死又尚且存在一口氣憑著本能求生的......猴子?


    他不負自己的期望,如願的扒拉到了一個東西,在這飄浮的水麵上,沒有比摸到一個實際物體更加令人振奮的。


    於是他一把抓住,死都不放。


    ......


    雲朵朵那邊真忙著傷心和安奈住時不時湧上心頭的絕望,冷不丁察覺腳踝被什麽力量緊緊的抓住,這一定不是木雲喬,因為木雲喬雖然也是飄在水麵上,可是他半死不活,明顯是沒有這麽大的力氣的。


    那麽,現在在水底抓著她腳踝不放的,是誰?


    雲朵朵僵硬迴頭,過程中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脖子隨著扭動的聲音的哢哢響動,十分僵硬,像是傀儡戲時候失靈的木偶。


    她首先看到水麵上鼓起一塊,是衣料,棉麻的質地,且上麵還有針腳敷衍的補丁。


    這她瞬間發麻的頭皮又短暫的鬆弛了下去——她認得這衣服,這衣服是莫虛言身上穿的,且他非常寶貴這衣裳,因為是喜鵲給他做的,喜鵲做這件衣服的時候老大不情願,可是到底是做了,於是做的時候故意在夏日時候做好,且衣服故意做的厚,破了一塊也不修補,扯了一塊布做了補丁,就那樣給了莫虛言穿,他不光是無比珍惜的貼身穿著,害怕磨破了,所以外頭又穿了一層,倒也是神仙,所以不怕熱,在炎炎的夏日穿著兩層的夾衫跑來跑去。


    這衣裳雲朵朵保證,全天下都沒有誰能有第二身這麽醜的。


    雲朵朵試探性的扯著那衣裳往上一拽,她凍得也不輕,力道都是沒弱,那股力量很是輕鬆的把淹在水中的臉給提溜了起來,“嘩啦”一聲,莫虛言被泡的發白的臉從水裏冒出。


    他濕漉漉的,頭發上和臉上嘩啦啦往下倒水,眯著眼睛,一時之間都沒看清楚眼前是誰。


    按理說這洞中黑暗,其實應該是看不到臉長什麽樣子的,但是無法,莫虛言是個神仙,神仙這種存在,天生的自帶一種光環,是真的光環,如夜空最新的月,環繞在莫虛言的周圍,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俗稱神仙圈。


    這神仙圈能夠按照神仙的喜好存在在任何的地方,有的環繞在手腕之處,有的在腳下,有的在腰間,還有的,在臉旁。


    若是莫虛言是個俊秀的神仙,此刻新月一樣的神仙圈映襯在臉頰旁,端的是一種眉清目秀攝人心魄,無奈莫虛言的模樣,實在是和“英俊”“端正”“威武”這些詞掛不上邊,偏偏他又似乎對自己的臉很滿意,非要把神仙圈掛在臉上,於是雲朵朵此刻的眼前就有了一張跑的發白的,無力的,且浮腫都掩飾不住的猥瑣的臉。


    仔細一看,這臉還在翻白眼。


    他因為這股力量被迫放開了抓著雲朵朵的腳踝,現在手上啥都沒有,一下子沒了安全感,他私下亂抓,嘴裏狂叫,雲朵朵分辨了好一會,才聽明白他喊的是:“喜鵲......”


    雲朵朵對莫虛言這到哪兒都忽略不掉的對喜鵲的癡迷感到無語,據那誤打誤撞來過雲朵鎮的小陶說,人間有一種癡情男女,不顧場合不分對象,滿腦子隻有談情說愛,於是民間有傳聞,說這種癡男怨女的腦子,其實是被一種食腦妖給吃了,然後重新長出來的腦子,便被稱為“戀愛腦”。


    這就是戀愛腦吧這就是戀愛腦吧?


    雲朵朵嫌棄的想,她抹了一把眼淚,用溫熱的淚水短暫的暖和了手掌,然後一鼓作氣,狠狠的扇了莫虛言好幾個嘴巴。


    同時大聲喊道:“上仙!神仙!!莫酒仙!莫虛言!醒一醒醒一醒!”


    奈何她手都打紅打熱了,他還是不行,臉皮之厚,怪不得三伏天穿夾衫都不熱的。


    雲朵朵歎了一口氣,隻能湊到了莫虛言耳邊大喊:“再醒不過來,喜鵲就要跟著別人跑啦!!”


    這一招果然靈驗,一下子莫虛言的眼睛的渾濁就褪去了一些,他張了張嘴,費力的囁嚅一句:“不,不行......”


    雲朵朵暗中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再接再厲:“喜鵲真的要跑啦!”


    莫虛言果然急了,眼中瞬間清明,甚至還會舉手作勢要掐訣:“喜鵲!喜鵲!喜鵲我不能沒有你啊.......”


    雲朵朵果然猜的不錯,莫虛言的訣失敗了。


    這個“小譚”不光是能夠困住人和屍體,還能夠困住神仙。


    在莫虛言被衝進來之前,她已經試了無數種方法,甚至想要放出靈蝶,可是無論如何做法,她手上撕下來的蝴蝶都是濕漉漉的一張廢紙。


    那邊莫虛言還在痛哭流涕:“喜鵲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啊......喜鵲你把我帶走吧嗚嗚嗚嗚......”


    雲朵朵冷冷道:“上仙若是死在這裏,喜鵲就算是要帶走你,你也走不了。”


    莫虛言此時此刻還尚未看明白和他說話並且潑冷水的到底是誰,他隻是本能的反駁:“胡說,我是酒仙,我死不了。”


    雲朵朵恨恨說:“你現在能出去嗎?——你若是連這裏都出不去,就別扯死不死的話。”


    若是一輩子出不去,又死不了,那簡直比會死還慘。


    木雲喬眼看要撐不住了,雲朵朵莫名其妙的暫時還行,可是她到底隻是個修仙弟子,尚未修煉出一點神仙骨,會死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摟著木雲喬,小聲小聲的哭泣,倒不是她不敢放聲大哭,而是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她怕迴頭她哭的脫力,就再也托不住木雲喬了。


    如莫虛言說的,他不會是死,凍不死餓不死憋不死,他會長久長久的,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小譚。


    雲朵朵能想到的,莫虛言是一定會想到的,果然,他眼中的渾濁全退了,清明的眼神中冒出一點點逃避不掉的哆嗦。


    應該不是冷的。


    神仙不怕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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