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笑笑,沒說話,倒是地上軟的如一攤泥的河神開了口:“對於神仙來說,金銀財寶不過過眼雲煙,世人都渴求金山銀山,可是我們真的有了,又能如何?打酒來吃嗎?”


    山神上前毫不客氣的給了河神一腳,又把好不容易從鯉魚池中爬出來的河神又踢了迴去。


    眼看著河神一聲不吭的沉了下去,水麵上隻有一圈咕嚕嚕的泡泡。


    不多時,水麵才又有了動靜:一隻白的嚇人的手從水裏伸了出來,舉著一隻青銅酒杯,對著空氣晃了晃,示意山神再給他來一杯。


    山神歎了一口氣,目光盯著那隻酒杯,似乎是在一腳踩上去和踢飛之間來迴猶豫了一番,最後,到底還是給他倒滿。


    酒液剛剛倒滿堪堪至杯口,那隻手就忙不迭的縮了迴去,酒杯就像是落入水中一樣,一聲悶聲都沒有就消失了。


    看得莫虛言目瞪口呆,若是這樣,倒不如直接倒鯉魚池中算了!


    山神也不在理會那醉的如一灘爛泥一樣的河神,隻把一柄酒壺擱在了池水邊上,就拎著一壺新的朝著莫虛言走來。


    他給莫虛言倒酒:“上神莫怪,尋江一向如此,瘋瘋癲癲的,有好幾次現了形就飄在水麵上睡著,三番數次的嚇壞了凡人。”


    好家夥,這河神看著和凡間花街外頭見到的酒鬼差不多德行,誰能知道會有個這樣雅致的名字。


    “不過他說的倒是也不無道理,我們這些神仙,說著是無欲無求,事實上更多的是覺得厭煩,大富大貴的日子過了多了,也就寡味了起來,慢慢的更加發現有多少渴求的東西,根本就是錢所不可得的。”


    莫虛言歪頭:“比如呢?”


    這山神喝酒實在是儒雅,一杯一杯,選的每個杯子都講究的很:給河神用的是青銅酒爵,給他的是一個寶石的立腳杯,給自己用了一個玉雕的碗盞,每個杯子雖然不一樣,但是都是一口的量,這讓之前都是摟著酒壇一瓢一瓢痛飲的莫酒仙十分的不爽快。


    “就比如這酒,”山神慢悠悠道,他喝酒也雅的很,同樣都是一飲而盡,他的動作就十分的漂亮,“再好的酒,也要等上三年五載,總不能說給那酒看看百兩黃金一鬥珍珠,它就可以立刻變成陳釀吧?”


    莫虛言笑道:“我才是酒仙,怎麽聽著,你們這山神河神的,反而比我更愛酒了?”


    山神沒說話,隻是笑。


    此地的山神名為青綠,聽著像個美人的名字。


    自古以來確實有很多美人取綠為字,比如綠腰,綠珠之類的,聽著也是好聽。


    不過這位叫青綠的山神卻不算是美人,算半個。


    山神無男女觀念,神力強大的山神可依照自己的心意幻化模樣,神力微薄的山神則是依靠山民的信奉幻化模樣。


    有的山神現世時候長得一看就是仙風道骨隱士風範,實際上這模樣大概就是根據他見過的一位百年前或者千年前隱居於此的隱士模樣幻化的。有的因此也會傳聞出某某名士在此山中隱居最後得道成仙的說法,有的時候此名士的後人就會來此祭拜,修廟立碑什麽的,山神也不介意。


    反正這模樣也就用一次,隨人怎麽說。


    莫虛言此刻眼前的山神生的十分的......華貴。


    也不知道這是依照哪家的臉幻化的,也或許是兩個人也或許是好幾個人的臉吧。


    否則如何能夠做到眼前這樣,明明是一副斯文男子的身形,卻在舉手投足之間又有美人的顧盼姿態,同時推杯換盞之間,又有江湖的豪氣。


    他此刻就這樣用一種一人千麵的模樣斯斯文文的站在莫虛言麵前,把玩著手裏玉雕的酒盞,笑。


    笑容落在莫虛言的眼裏,漸漸的,莫虛言就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河神,躺在了那個鯉魚池中,透過層層的水波,看到一個俯身看水的人,那人一頭長發,青綠衣袍,皺著眉,嘴唇蠕動似乎再說著什麽。


    但是水可真深啊,透不過一點點的聲音,池水便的酒壺好像倒了,酒液全都傾倒在了水裏,他被酒被潤透了,熏地他眼皮都要黏在了一起。


    莫虛言在沉睡的最後一刻的念頭還是說了出來:“怪不得這酒,你給的這麽吝嗇。”


    周圍安靜下來,一直等到莫虛言的鼾聲響起,那鯉魚池才又有了動靜。


    先是出來兩隻手,濕漉漉的,蒼白的手扒在池邊的鵝卵石上,緊接著露出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帶下來一大串的水珠,聲音很沉悶,說一句話,水裏咕嚕嚕的冒出一大串的泡泡:“睡死了?”


    青綠拍了拍手:“睡死了。”


    河神鬆了一口氣,這才麻利的爬了出來,同時還抱著酒壺不撒手,心疼的差點掉淚:“要不是.......我才不會拿出來這壇酒!我自己都沒舍得喝!”


    青綠十分好脾氣的哄他:“是是是,多謝你。”


    “你要用你的猴兒酒賠我!我知道你有一洞府的猴兒酒!你要讓我去挑!”


    “好好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綠答應的太過於痛快,引得河神有些困惑,他緊緊摟著懷裏剩餘的酒壺,一邊捉摸不透的看著青綠:“怎麽迴事?你往日裏最是看中那酒仙洞,我要靠近都不許,今日這是......”


    青綠斜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別去了。”


    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迴的走了,丟下啕嚎大哭的河神巴巴的追上來要扯他袖子不放。


    ......


    無月無星的夜晚,四周堪堪稱得上是“伸手不見五指”,樹叢中有蟲兒在歌唱,時不時踩一腳坑,落了個坑坑窪窪跌跌撞撞的走勢。


    雲朵朵還惦記著窮奇說過的話:“窮奇說這裏有很多陷阱,我們會不會不小心掉進去?”


    若是個尋常的坑洞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像抓到了皮阿大那樣的坑,掉進去豈不是串成渣渣?雲朵朵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有陷阱,也應該填平了,”木雲喬在前麵說,“咱們又不是看不到。”


    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夜明珠,說:“你若是害怕,我們可以用離朱之淚。”


    離朱在修仙界有兩個意思,一個就是上古神人,曾下凡相助黃帝,其人視力極強,能在百步之外,察見秋毫之末。


    另外一個意思,就是修仙界中的一樣法寶,名為離朱之淚。


    把離朱之淚塗抹在眼皮上,可以在黑夜中行走如若白晝,暢通無阻。但是離朱之淚珍貴,在修仙界中存活也不多,雲朵朵這樣的小弟子隻聽說過並沒有真的見過,但是木雲喬卻用十分輕鬆的語氣說,我們可以用離朱之淚。


    雲朵朵心裏又酸了,她想到了木雲喬提到的地精,既然一品仙人洞動都能夠視線地精自由,那麽離朱之淚想必也不算是什麽難得的東西。


    “你師兄.......雲府真人對你真好。”


    她把木雲喬遞過來的離朱之淚捧在手心,離朱之淚是一種透明色的像是水一樣的東西,但是又不是真的水,它不溶於人間,在人間格格不入,所以捧在手心的時候,就是一團柔軟的冰一樣的物品,涼涼的,在雲朵朵麵前散發出一種如月亮一樣的光輝。


    天上沒有月亮不要緊,她手心裏有一個小月亮。


    她學著木雲喬的樣子把離朱之淚在眼皮上各自輕輕碰了一下,隨著眼皮被冰涼的觸感點了一番,再睜眼,眼前的花草道路清晰可見。


    “呀!”雲朵朵驚叫,她這才看到他們差點走到了一處陡坡邊上,再走兩步就要滾落了。


    然後她又看到,其實他們麵前不遠,就是那個茶坊了。


    原來不知不覺,雖然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處去。


    木雲喬也看到了茶坊,他扭頭觀察了一番,大概指了一個位置:“那裏,大概就是皮阿大之前的房子了。”


    從皮阿大的房子到茶坊,確實用不了太多時候。


    雲朵朵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初次適應離朱之淚,她總覺得眼睛裏此刻涼涼的,眨一眨眼還能感覺上下睫毛上似沾了冰雪一樣的冷意。


    木雲喬此刻已經扯著她走到了小路上,真準備繼續往上走,再扯的時候,發現雲朵朵不動。


    木雲喬詫異迴頭,發現雲朵朵在看皮阿大的屋子,原本應該是空屋的門口吱呀一聲被推開,走出來一個高瘦的男人,還有一段距離看不清麵容,但是能看到他懷裏緊緊摟著一個什麽東西,走了兩步,門裏又跑出來一個人,女人,頭發披散了一半,敞著懷,跌跌撞撞的往前追,嘴裏似乎在哭喊,然而他們卻什麽都聽不到,前麵的那個男人也視若罔聞,隻一心一意往前走。


    很快,女人不見了,而那個男人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麵前,他懷裏摟著一個嬰兒,嬰兒用一塊小碎花的花布裹著,花布被扯掉了一大片,露出的嬰兒能夠看到臉被憋得通紅,張著嘴在大哭,卻還是沒有一點的聲音,那男人就這樣緊緊摟著孩子,直挺挺的越過他們往前走去。


    而這個男人的方向,也是茶坊。


    雲朵朵剛要奇怪為什麽這個男人能夠在這樣暗的夜色下行動自如,忽然一個激靈她就反應了過來。她和木雲喬對視了一眼,雙方都讀出了彼此的意思。


    離朱之淚不光可以令人在黑夜中視物如白晝,還能夠迴溯此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有些修仙弟子過人間時候會遇到一些案子,需要迴溯案發經過,就會來到事發地點抹上離朱之淚。


    而這個他們看到的男人,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皮阿大。


    他們決定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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