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朵沒吭聲,她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但是她並不想把這種不好的揣測說出來。


    凡人有一句比喻,叫做烏鴉嘴。


    意思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有的事情就算是心裏嘀咕也不能真的說出來,否則天生的神靈聽到了,有可能就會成真。


    雖然這個說法在修仙界聽來實在是啼笑皆非,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雲朵朵即便是告訴自己一百次這種說法是假的,她還是緊緊抿著嘴。


    她自己沒察覺,可是莫虛言看得清楚,她的表情要哭不哭,實在是委屈極了的。


    她一路上循著氣息而來,剛剛到這裏就嗅到了妖氣,雖然不強大,若是平日裏許還不會放在心上,可是莫虛言卻再是清楚不過的,那個時候雲朵朵嗅到了妖氣,尤其是在山神說這裏是木雲喬出沒的地方產生的妖氣,她的臉一瞬間就蒼白了。


    盡管這小姑娘一句話都不說,但是莫虛言也能看出來,她那一瞬間腦子裏已經湧入了許多不那麽愉快的猜想。


    也是因為不愉快,所以她一路上都閉著嘴,不肯把那些不好的猜測泄露一個字。


    莫虛言倒空了手裏的瓶子,在周圍漸漸濃鬱的混合著酒氣和藥味的空氣中拍了拍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安慰她一句:“你放心,那木雲喬不會那麽容易死的,你想想,他連貿然和那狐狸精做了交易入了纏夢,雲府都要寸步不離的跟著,若是木雲喬真的死了,那狐狸精還有命在?”


    明顯這個說法說不動雲朵朵,她費力地張口:“那狐狸精,拿到了天眼了嗎?”


    在一邊隱身的木雲喬心中一動,她怎麽知道天眼的?


    這個問題讓莫虛言也皺眉:“誰告訴你的?”


    繼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總不會是狐狸精,它放出纏夢之後,妖力會同時大減,為了避免那個時候受損,必然會尋個地方躲起來以保證纏夢的穩定,所以那個時候你應該不會和那狐狸精打到照麵,所以,現場還有誰?”


    他沒等到雲朵朵的迴答,倒也不是她可以避開問題,而是她完全不在狀況內,倒是她的腳邊有個小小的東西在一點點的爬,企圖不動聲色的爬到雲朵朵的裙子底下躲避視線。


    還沒躲好,破爛衣裳的莫虛言就出現在雲朵朵的身後,他勾了勾手指,那個把自己躲的還剩兩條小短腿在外頭的小蘿卜就被提溜到了莫虛言的手裏,那小蘿卜不停地掙紮,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


    莫虛言把那瑟瑟發抖的小蘿卜提溜到眼前,冷笑:“原來是你......你和木雲喬一路同行,還隨身帶著吃食?”


    後麵那句是對雲朵朵問的。


    小蘿卜瑟瑟發抖,很怕如今趕路口渴的莫虛言一個張嘴,就把它給嚼了。


    莫虛言還沒來得及冒出這個想法,手裏就空了,雲朵朵抱著搶迴來的蘿卜精,悶悶道:“這是木雲喬的蘿卜。”


    莫虛言沒聽懂,冒出一句:“木雲喬,那麽愛吃蘿卜?”


    雲朵朵悶悶地懶得理他,隻是把那嚇得快要暈倒的蘿卜精怪抱的更緊了:“反正這是木雲喬的蘿卜,我還要還給他的。”


    莫虛言用一雙能夠看透一切的目光盯著她,雲朵朵蹲在地上摟著蘿卜,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說來說去,蘿卜不過就是借口,她還是要一門心思的找到木雲喬。


    別以為他當了神仙喝多了酒就糊塗了,他是神仙,而且還是個在人間混日子的散仙,那些人類的悲歡離合見得多了,君王恩寵也看得透,柴米油鹽的吵鬧也聽的進去,他一眼就明白過來:這個小姑娘,是對木雲喬動了心思了。


    也不怪她,年紀那麽小,平日裏怕是隻在修仙界中,那五十橋的主人青引他也略聽聞過,是個一門心思修仙成道的,結果好容易修了百年壽數和造化,忽然就散了,怠慢了修行不說,連帶著對於修仙穀都不傷心,人間修仙穀中,排名屹立不倒的兩個穀地,一個是頭名的一品仙人洞,另外一個,就是萬年老二的五十橋。


    想必青引也沒教她多少東西,實在不算是個合格的師父。


    但是,即便是教了,就能杜絕這種情竇初開嗎?她畢竟是個人啊,血肉之心,凡人之軀,一來不曾見過愛恨,也未曾經曆過離別,很多的情感都是摩挲,隻怕眼下,雲朵朵都不知道她這一番表現的根源是什麽。


    孽債啊孽債。


    莫虛言搖頭。


    他搖頭的本意是在歎息這丫頭情竇初開的對象不好,卻被雲朵朵理解成了別的意思,她愣愣的看著一臉悵然的莫虛言,下一刻,眼淚都湧了出來。


    莫虛言連忙道:“誤會誤會,木雲喬好好的,好好的,他好好的,天眼也好好的,暫時那些妖魔鬼怪聞不到他的味。”


    他自認為說的誠懇,但是那副表情落到了雲朵朵的眼裏,這麽看怎麽不靠譜。


    看著姑娘的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莫虛言想問一句知道不知道木雲喬是個短命的,又覺得若是這樣問了,怕是這個傻姑娘更加的義無反顧了。


    這人心不就這樣麽?


    若是眼前是個鋪天蓋地的沙漠,許還不那麽著急,慢慢的走,慢慢的看,尋一尋有沒有綠洲,看看這沙漠之下有沒有藏著別的東西,是蛇蠍還是寶藏......反正沙漠廣大,她的時間又多,一切都不著急。


    如果不是這樣呢?如果眼前隻剩下手心中的一捧細沙,且那在陽光下散發細碎光芒的細沙正在無可挽迴的流逝在指尖,人的第一反應是什麽呢?


    莫虛言如此想著,試探性的伸出手,正好接到了一縷陽光,風氣,樹蔭搖晃,搖晃在手心中若有若無,莫虛言下意識的握住,他知道,此刻手心中隻有一片空茫。


    莫虛言還要說什麽,最終還是學著雲朵朵那樣,抿住了嘴。


    就算是現在他真的說了什麽,雲朵朵也聽不清了,因為此刻莫虛言撒下的藥粉開始起了作用,周圍的酒氣越發的濃鬱,這種氣味對於毫無靈力的凡人沒多大的刺激,凡人聞起來隻會覺得是一股酒味,而且酒氣會根據自己熟悉的氣味而改變。但是修仙之人聞了就十分的受罪,雲朵朵和懷中的小蘿卜噴嚏接二連三的湧上來,不停地打噴嚏。


    周圍的肉眼不可見的氣體已經籠罩了整個戲台,有人開始斷斷續續的醒來,包括木雲喬腳邊的窮奇,他一邊抱著頭一邊呻吟,同時還要忙著抽出一隻手在旁邊摩挲,口中喃喃:“木......木.......”


    他實在是頭痛,說不出來更多。


    張了嘴巴就好像要了他的命那樣,他隻能選擇繼續抱頭。


    莫虛言站在戲台上,風吹地他的破爛衣裳,他隨手捏了個訣,便輕鬆地往人群中丟去,人群頓時靜默了一片,莫虛言又在麵前畫了個小小的符咒,喃喃了幾句,便把那空中的金色符咒推了出去。


    他的手法極其漂亮,而且不需要像雲朵朵那樣用到特定的符紙,才能夠定住術訣,他的法力足夠強大,雲朵朵在看到他扯了一把日光掐訣的時候就已經震驚的快要暈倒,根本沒管他剛剛說的內容有多麽的狗血。


    莫虛言使的是搗夢訣,就是以一種全新的內容洗去凡人其中一段記憶,這屬於修仙人士的必備技能,雲朵朵也多少練過,但是她需要的工具很多,比如符紙,比如朱砂,比如加深靈氣的寶器,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做到如墨虛言這樣,一手漂亮的光訣出神入化。


    但是有一點她倒是可以做到:那就是編造狗血的內容。


    莫虛言的那段編造純粹屬於放在戲文裏都俗套的地步:“你們今日並非看戲,從來也無人中邪,這老婦也並非什麽神婆,而是打著神婆的名義招搖撞騙,她故意每日跳入你們飲水的河裏洗澡弄髒了水,鬧的半個村子鬧肚子,然後今日就假借了土地的名義在這裏賣什麽靈丹饅頭,說是吃了一個就能百病全消,結果你們當然不信,所以一起過來把這個婆子揍了一頓,逼著這婆子吃完自己賣的饅頭。”


    “事呢就是這麽個事,沒有什麽姑娘中邪啊什麽的,人家好好的,女婿挑的也靠譜,這神婆多兩句嘴,這當爹娘的就甩幾個嘴巴子過去。”


    雲朵朵在一邊聽著,覺得無語到了極點,這都什麽跟什麽......等到這些人醒來之後,腦子裏灌入這樣的記憶,難道不會覺得這事荒唐?


    她光顧著無語,沒注意到一陣風吹來,她滿臉的淚痕都不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鳥不殷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下初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下初見並收藏青鳥不殷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