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一把把那半塊餅子都塞進了木雲喬的手裏,十分大方加善解人意道:“你這樣金貴的公子肚子也是金貴,輕易是餓不起的,我聽說你們這樣家裏有錢的,餓一頓就會死啦?”


    還沒等木雲喬提出反駁,窮奇就再三催促他:“快吃呀!”


    那種急切,生怕木雲喬再晚一口咬下去,他就要活生生餓的暈死過去,木雲喬實在是抵抗不住這樣殷切的目光,於是真的咬了一口。


    他十分艱難的咽了下去。


    那麵餅也不知道是出鍋了幾天,裏頭的豆渣大半都已經幹硬,大概麵餅迴鍋過,所以尚且算是柔軟,所以窮奇用的是撕,而不是掰。


    但是即便如此,有那麽一瞬間,木雲喬還是差點看到了自己腳下長出了奈何橋。


    窮奇見木雲喬下了嘴,也跟著咬了一大口。


    真是一大口,一口下去,手裏半張麵餅消失了一半去,他十分熟練,一邊啃一邊用另外一隻手借著掉落的豆渣,還會用小拇指操控手裏的長杆子時不時敲打一番牛頭指引方向,把所有的麵餅吞下去之後,他立刻個自己灌了大半袋的清水。


    然後拍了拍鼓起來的肚皮,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飯,窮奇才有了心思問木雲喬:“對了,差點很多忘了,你叫什麽呀?”


    “......木雲喬。”


    “這名字聽著就貴,是有錢人家才會取的,我今年九歲,不對,十一歲?反正忘了,你多大?”


    “二十二。”


    盡管眼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實在是不少,但是木雲喬依然擋不住自己的好奇:“為什麽你會說我都的名字很貴?”


    窮奇坦然迴答:“因為正經啊!不是天天能吃飽了飯的有錢人,誰會正兒八經的給小孩子取個名字?”


    他朝著剛剛路過的橘子林努努嘴:“就拿那個小霞來說,為啥叫小霞啊?因為她出生的時候她娘還在大著肚子在田裏幹活,肚子一疼蹲下就把小霞生了出來,咬斷臍帶之後就用一件小衣裳抱著迴家了。”


    “後來小霞的爹知道了,在橘子林收完橘子迴去,路過河邊洗腳,看到天上晚霞,女兒的名字就有了。”


    木雲喬道:“聽起來頗有詩意......”


    窮奇大笑,這小孩剛剛在牛背上東倒西歪,遞給木雲喬麵餅的時候甚至還探出大半個身體也十分的穩固,這個時候反而差點給掉下去,不過幸好還是穩住,


    “誰家有錢人給小孩起名字叫劉晚霞啊?”


    木雲喬閉上了嘴。


    不過恰好,窮奇的家也到了。


    窮奇的家很符合他的名字,窮。


    窮到牛要和人住在一間屋子裏。


    說是屋子,其實更加像是一個大樹的裂縫。那樹非常大,中間列出的縫隙鋪上稻草正好可以足夠一頭牛和一個瘦小的男孩擠在一起。


    窮奇原本拎著木雲喬來的時候尚不覺得有什麽,大概也從未對自己的家現狀產生過任何的其他的想法。但是等到他抱著一卷新的稻草過來,正好看到長得十分有錢的木雲喬一言不發的站在他的“家”門口的時候,他忽然之間覺得,木雲喬是站在了一堆破爛的麵前。


    盡管木雲喬的表情並未有什麽變化,甚至十分淡定的接過了窮奇懷中的稻草,窮奇依然覺得糟糕透頂。


    他抓了抓頭發,安奈住心頭湧上的一股陌生的情緒,說:“木雲喬,我還是帶你去村長家住吧。”


    木雲喬抱著稻草正在往“屋子裏”走,聞言奇怪的迴了一下頭:“為什麽?”


    窮奇跺腳:“這也不是人住的地方!”


    木雲喬失笑:“你不是嗎?”


    窮奇漲紅了臉:“我不是這意思......”


    他囁嚅半日,要說又不說,最後還是在木雲喬善意的目光下說:“你是客人,你要是個窮小子,或者是個流浪漢叫花子,我也就算了,大大方方招待你吃一頓喝一頓的,也算是先生說的地主之誼,可是你看你!”


    看?看什麽?


    木雲喬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走了這一程之後,木雲喬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衣服上的沙土也已經被清理的幹幹淨淨,這還是他盡量的為了避免嚇到凡人而緩慢的拖延了時間,天知道他為了忍耐那一身濕漉漉的衣裳和摻了沙土的頭發又多抓狂。


    總不能說,他還是因為太幹淨才被臨時閉門謝客的吧?


    窮奇垂頭喪氣,一掃剛剛的開朗客觀的態度,他沮喪的蹲在地上抱著頭:“你這樣金貴的客人,別說在這裏借宿了,就算是鞋子踏進去我家裏,我都覺得髒了你。”


    木雲喬看了看已經熟練地鑽進去樹屋的黃牛,想了想,用盡量溫和真誠的語氣道:“你真心招待,已經十分可貴。我若是有半分嫌棄,那便是我這人人品不好,你到時候大可以把我打出去罵出去;我若是人品對得起你,自然不會有任何的微詞和抱怨,所以,無論是怎麽樣的結果,這都與你沒有多大關係。”


    木雲喬已經盡量用了白話,就連中間的微詞兩字都怕窮奇聽不懂而加了抱怨,但是此刻抬起頭的窮奇依然一臉的茫然。


    茫然的窮奇長著嘴巴半天沒出聲,最後還是悶悶不樂地接過了木雲喬懷中的稻草,在樹屋中重新鋪了一塊幹淨厚實的地方:“這裏別看白天暖和還熱,到了晚上不起風都涼骨頭,所以墊子要厚點。”


    這算是同意他借宿的意思了。


    窮奇依然悶悶,說:“你的話比那私塾的先生說的還繞口。你還是別去頂替那先生的活了。”


    木雲喬說:“那我豈不是沒了一份工?”


    窮奇想當然道:“沒了就沒了,反正我們這的先生也沒錢拿,隻是有的地住,挨家挨戶送點吃的給先生,這幾年過得艱難,年輕人跑的差不多了,就剩老的,沒了年輕人也沒處生孩子去,學堂都沒幾個人了,那先生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等下!”


    剛剛準備扭身去拿陶罐煮晚飯的窮奇一下子想到了什麽,呆住:“你,你要留在這裏?”


    木雲喬幫著呆若木雞的窮奇把盛了半灌水的陶罐放在了火堆上,說是火堆,實際上就是兩個石頭中間挖了個坑放上柴火罷了。


    “是啊。”


    窮奇呆呆地:“你,你也是飄下來找死的啊?”


    他們這個地方,因為水道的地勢緣故,經常會有很多飄下來的尋死膩活的,時間久了之後,他們都能夠根據年紀打扮相貌來推斷這些人尋死膩活的原因。


    這麵前的木雲喬,生的俊俏,穿戴有錢,手指修長潔白,看起來就是沒幹過活的主,可是他不嫌棄這連屋子都不算是的地,還知道怎麽生火和架上火堆,連那個快發黴的麵餅吃了都沒有鬧肚子,難道......


    “你,你是私奔的吧?”


    ......見木雲喬沒有第一時間否定,窮奇的腦洞就開始發散了:“你不願意和和你一樣有錢的小姐成親生孩子,喜歡上了一個沒錢的大姑娘,後來和那大姑娘私奔了,過了兩天苦日子,結果不知道什麽緣故,大姑娘和你掰了,你一氣之下,就尋死膩活飄來這裏了?”


    不光是這樣,甚至還有點瘋了。


    窮奇想到木雲喬剛剛對著水麵一臉嚴肅的自言自語,隻覺得這瘋勁可能是一陣一陣的。不知道這下一迴犯病是什麽時候,萬一是半夜,他瘋起來,是會掐死自己,還是掐死那黃牛?


    結果讓他覺得更恐怖的是,木雲喬竟然沒否定。


    他笑起來:“不是大姑娘,是個小姑娘,小丫頭一個,並沒有什麽掰了,是她迷了路,丟了。”


    坦白來說,木雲喬笑得挺和善的,但是此刻太陽要落山,夕陽鋪了半邊天,涼意下降,窮奇打了個十分坦白的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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