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役,宋兵大損,僅餘下旗下不到百餘人,已經在入口處安裝陷阱並且用雪砌牆固守了四天。士兵們見穆雲喬康複,即使身陷險境也麵露喜色。


    穆雲喬並未出言安撫,隻道:“哀兵必勝,我軍如今定能夠攻敵軍軍營。”


    眾人聞言變色,宋迴脫口而出:“大人!大人仍要……?”


    張憲接言道:“若不攻敵營,如何出這困地?”


    想要突圍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宋迴對此憂愁不已,即便是此處的口糧並不能夠養得活這些傷病,每一日的停留都會加快這裏形成彈盡糧絕的死局,宋迴依然堅定地相信,這裏才是最為安全的所在。


    “將軍重傷未愈,將士們也是驚魂未定,何苦在此時突圍?”宋迴苦苦挽留,“不如再等等,等到金兵自己受不住撤退,到那時候再尋個良機。”


    “隻要金狗一日張狂,便沒有一日會是所謂良機,”穆雲喬聲音雖然輕,卻十分的堅定,“我有保駕之責在身,拖延一日,陛下便一日不離危難,我想這大概也是那位四太子費勁心機派遣精兵伏擊我的緣故。”


    宋迴道:“既是如此,那大人更加不能夠這時候出去啊!”


    “我不光要此番突圍,還要替宋先生和此地的百姓解決這番困境。如今軍中缺食少藥,連生火的柴油都要將盡,金兵幾日來已經放棄進攻,擺明要將你我困死在此。難道還要連累宋先生和此地的百姓不成?”


    話雖如此,但眾人皆覺得前路無望。


    穆雲喬的視線掃過人群,聲音揚起:“天寒地凍,草料已經所剩不多還須從口糧中分配,即便殺馬為食,不是長久之策。如此一來,無論原路迴返還是繼續前進,無論留馬還是棄馬,全軍都會餓死在此地。若想求生,隻能以攻為守,取食於敵。”


    營地中負責勤務的參將此時點頭,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何況此地距離敵營不算遠。宋先生這裏的人熟悉此地路徑,又知道敵營的確切所在。而金狗以為我軍困在險地又遇伏擊,必然傷亡慘重,定然已經放鬆警惕,而此處糧草已所剩不多,與其困在這裏連累宋家人,不如與我殺入金營背水一戰,奪他糧草馬匹,搶他衣錦,還可以尋得生路。”


    如此分析,戰局確實還有轉機。將士們議論之下,頹廢之色都消散了大半。


    將士們紛紛散去,唯獨留下的張憲看得分明:那將士們臉上的憂色如今全都到了穆雲喬的臉上。


    ......


    穆雲喬走近洞中的時候,雲朵朵正背對著他在守著爐子,她在熬煮一爐子的草藥,草藥是宋迴給的,能采到的藥材全用上了,用不上的也沒有辦法。湯藥散發出來一股非常難以言說的氣味,即便是隔了很遠的距離,穆雲喬依然沒忍住嗆了一聲。


    蒙著藥巾的雲朵朵扭頭,一句“木雲喬”卡在了喉嚨裏,想要收迴,卻也來不及了。


    穆雲喬輕輕笑起來:“許姑娘怎麽沒迴頭就知道是我?難道修仙弟子還能未卜先知?”


    “這個......啊,就是這樣。”雲朵朵結結巴巴的應下,“我們修仙的弟子,厲害的後腦勺也會長眼睛的。”


    若不是身上有傷,隻怕穆雲喬此刻已經大笑出身了。


    “便是上官都沒有修煉出來這番本事,你這小姑娘倒是厲害得很。你剛剛,其實是在叫小宋吧?”


    他看著雲朵朵一張臉刷一下紅了,即便是隔著藥巾也擋不住的吃驚,她一雙眼睛實在是大,大眼睛一般都藏不住事情,就如上官那般。


    念及上官碧,穆雲喬心中的愁雲又重了一層,積如雨雲的憂慮在心頭沉沉甸甸,讓他連唿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你和小宋,到底是什麽人啊?”


    穆雲喬的聲音溫和,似乎並沒有逼迫雲朵朵要迴答的意思,可是不一樣,在雲朵朵的心中,眼前的穆雲喬將來是會成為一品仙人洞的雲府真人的。她不知道這裏的記憶將來出去了之後雲府會不會有記憶,可是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小弟子,她真是一點兒也不敢冒險的。


    可是這種纏夢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夠對著一個尚且還是凡人的穆雲喬說得清楚呢,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以為是瘋子了。


    雲朵朵開不了口,可是也不能直接沉默,她隻能使出來凡人對天發誓的姿態來,舉手道:“穆大人,這些東西我和您說不清楚,也沒法說,可是大人請相信我們,我們絕對絕對,是善意的!”


    “善意?”穆雲喬重複這句話,“可是小宋卻不是這樣說的呀。”


    雲朵朵急了:“他怎麽說的?”


    他怎麽不來和自己對個口供呢!


    穆雲喬走到了雲朵朵旁邊,撿了個板凳坐下,看著麵前咕嚕嚕冒著熱氣的陶罐發呆,看得太久了,雲朵朵還以為他是想喝了。


    “您,您要來一碗嗎?”


    穆雲喬:“......”


    雲朵朵見他沒說話,所謂沉默就是默認,於是挽起袖子準備給他動手盛一碗。


    穆雲喬這才阻止,道:“我的傷痛是真的,受到的伏擊也是真的,可是這藥卻不一定會奏效......隻要我破了這夢魘,隻怕醒來,這一切都會是一場夢。”


    見雲朵朵吃驚,穆雲喬看著她道:“我清清楚楚記得,我運送糧草前往郾城的時候明明是六月即便是進攻開封的北地也不會有這樣大的雪,而且我熟悉地理,這裏根本沒有什麽沼澤、峽穀之類的地形,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但是這些地形和天氣,又對於金兵是有利的。”


    “小宋此前和我說,我想這是真就是真,想這是假就是假,原本我實在是不懂這個意思,之後我卻逐漸明白了過來。”


    雲朵朵連盛湯藥的勺子都忘了放下,一直在聽,她忍不住追問:“那你知道了什麽?明白了什麽?”


    穆雲喬看向她:“我應該是無法順利走出這片夢魘的。我若是想要出去,便要想辦法令這片夢魘成真,那麽這片夢魘的的所有都會和現實重疊,進攻開封的路上就會出現沼澤,峽穀......六月也會飛雪......這樣一來,嶽家軍的收複之路會更加的艱辛,而金狗則占據了天時地利。”


    “若是如此,你說,我算不算是千古罪人?”


    他說這番話的語調很是輕鬆,但是聽到了雲朵朵的耳朵裏卻需要很長時間的消化,等到雲朵朵用愣住的表情消化完畢同時做完閱讀理解之後,她差點跳了起來。


    “那......那這......”


    這簡直就是戲文中強行虐文的存在啊!讓一個天生的倒黴蛋變成倒黴體質,如果自己不死就會影響到旁人或者大局,那個倒黴蛋根本沒得選擇,隻能自我了斷,一般情況下這種橋段都是整個戲文的最高虐點,能把戲台下的小弟子們看得哭暈過去的那種。


    雲朵朵心裏瘋狂吐槽,怪不得木雲喬昨天有那樣古怪的表情,說那樣古怪的話。


    “如今這是諸神時代,你知道它代表的意思嗎?神仙不光是我們的神仙,妖怪也不光是我們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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