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有事情瞞了我們,”木雲喬心平氣和的開口,“若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怎麽可能連一個神仙都救不過來?”


    隔著麵前夜色,木雲喬慢慢的走近上官碧,距離太近了,近到上官碧甚至能夠看到木雲喬瞳孔中的自己。


    即便是隻能看到影子,她也看出來自己現下的樣子,她狼狽極了,不是那種容顏受損塵滿麵的狼狽,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和頹喪,以及一種千百次的失敗的絕望。


    她聽見自己用很平靜的聲音迴答他:“即便是當神仙,也不代表可以恣意妄為,人間走向自有定律,凡人的走向也早已經確定......牽一發動全身,哪有那麽容易,可以確保改了一環不影響全局變化?”


    木雲喬沒有立刻迴應,他心平氣和的看了麵前的上官碧許久,上官碧被這樣的目光是審視之下,絲毫沒有畏懼,很是坦然的與其對視。


    目光倔強無畏,和他的母親實在是不同的。


    木雲喬心中微微歎了一聲,將目光轉向了那處原本出現畫壁的地方。若不是他們也是修仙弟子了解畫壁的出處,隻怕會恍惚不已,覺得剛剛不過一場幻象。


    木雲喬忽然開口,問詢雲朵朵:“朵朵,你知道落顏嗎?”


    雲朵朵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立刻迴答:“啊,知道知道!是個特別厲害的神仙,品級很高,身份特殊,而且,她是文神,天下走勢都在她筆下。”


    雲朵朵一邊說一邊還能抽個空害羞一陣,木雲喬剛剛,叫她朵朵,就連她師父青引都不曾這樣親昵的稱唿過她,都叫她雲朵,為了表示親切,就叫雲朵朵,以至於很久很久以來,她都覺得三個字的名字會顯得親切。


    比如雲朵朵,比如,木雲喬。


    木雲喬很滿意自己的得到的解釋。


    而對麵的上官碧已經明白木雲喬這番提問的用意,她的臉上已經漸漸難看起來,若是那位畫壁中間見過的落顏是文神,那麽木雲喬幾乎可以推定,上官碧大概會是武神,她就那麽端坐在那,身邊是一個雜草變幻的桌子,可是緊緊是一瞬間的氣質變化,都讓木雲喬周身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


    木雲喬平靜的把目光從拿出黑暗中收迴,坦然的與如今已經有明顯怒意的上官碧對視:“我一直很奇怪,這畫壁出現的緣故,似乎和穆雲喬毫無關係,可是又不該真的沒有關係。如今忽然明白過來,若是穆雲喬不似嶽將軍那般在曆史長河中占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就不該會讓上仙如此的煩惱......即便穆雲喬是個人中龍鳳,可是這亂世中,活一個死一個,大概也不會有太多的波折和影響。除非......他不在人間史書中,而在落顏文神的筆下,結果清楚,不可更改.......”


    “啪嗒”一聲,是上官碧暴怒之下摔碎了手中的茶盞。


    上官碧怒道:“誰告訴你的?!”


    說話間,她一掌震碎了那手邊的木桌,原本看著還很結實的桌子瞬間化作了碎片,如紙一般。


    木雲喬來不及說話,生生被震退了兩步,險些撞在了一直跟著他身後的雲朵朵身上,而他來不及安撫雲朵朵,就聽到雲朵朵一聲驚唿。


    原來那茶盞本就是變化而來,被上官碧打碎之後,在地麵至少又起了變化,與那化為碎紙的木桌殘骸一起被無風自卷,瞬間功夫變化成了一股繩子,等落於上官碧的手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一襲馬鞭。


    木雲喬的沉默再一次加重了她的憤怒,她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誰,誰告訴你的?”


    眼看她的鞭子馬上要落下,木雲喬深知自己根本不是眼前上官碧的對手,已經做好了準備硬生生挨了這一記的時候,他卻聽到麵前上官碧厲聲質問:“誰?”


    木雲喬本能抬頭,卻見麵前還保持著拿著鞭子的上官碧眼中忽然迸發光芒,又驚又喜,又是茫然,就趁著這片刻的恍惚,雲朵朵感覺自己背後忽然有一隻手把她往後大力一扯,她來不及反應,順著力量往後倒去,她卻沒有如想象中的摔到地上,而是仿佛落入了深淵。


    不好!她手中還緊緊抓著木雲喬的腰帶!她連忙想要放手,卻已經來不及了,木雲喬也跟著她的力道被帶入了深淵,無盡的黑暗中,她唯一的感覺就是木雲喬把她拉到了懷中,她聽著耳邊唿嘯的風,閉上了眼睛。


    ......


    雲朵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抬頭看了看頭頂茫然的天,她的神情比較天色更顯得茫然。她不由得緊了緊披蓋在頭上的外衫,擔憂地看了一眼身旁僅穿著一襲長袍的木雲喬。


    “我們現在在哪兒?”


    木雲喬搖了搖頭,他如今根本不確定,這纏夢和他之前入過得迷夢截然不同,迷夢再如何逼真,都有限度,取入夢者執念最深之處塑造,一磚一瓦一人一物,即便是有差,也是因為入夢人記憶有誤所至。


    但是這纏夢不同,纏夢是大妖,時間跨度漫長不說,而且不受控,尤其是不受入夢這的控製。且不說上官碧身份特殊可能跨度漫長,這大妖的跨度也不容小覷,他們現在可能距離花滿處千裏之遙,也有可能距離那時發生之時百年之久。


    這天上的細雨綿綿已經落了一天了,周圍都被雨絲籠罩變得模糊一片,唯獨這雨,千年不變的雨,讓他們找到了一絲的真實。


    他們靠著這一點真實,已經走了很久。


    雲朵朵又問:“那我們要去哪裏?”


    木雲喬也跟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看向遠處,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他肯定,那眼前影影倬倬之處,是一座城。


    隻有城池,便會有人,有了人就有了方向,那麽他們就能夠找到他們所要到達的所在。


    “臨安,我們去臨安。”


    ......


    雨是忽然落下的。


    江南的三月就是如此,天數不定。明明剛才還是豔陽高照,可是一轉眼便風起雲湧,雨落如注,轉眼間天地便陷入一片茫然。


    靠近西湖的茶樓中,有一對主仆模樣的人在慢慢飲茶,下棋閑聊,棋下的漫不經心,閑談也是有一句沒一句,聲音壓得極低,縱然好奇心十分巨大的店小二豎起耳朵都聽不到任何內容。卻依舊接著添水的由頭一次又一次的跑到那間臨窗的雅閣。


    小二哥壓抑不住好奇的想猜測那主仆二人的身份,有宋一代,禮教大防最是嚴謹,作為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已經是大不該,現在還帶著一個小童在來人客往的茶樓呆了大半天。引人側目。


    看那女子還梳著姑娘的發髻,難不成是來著偷偷會情郎的?


    小二哥見多識廣,私會情郎也不是沒見過,可是若是私會,也該偷摸著點,哪有人在大白日的時候大大方方的跑到茶樓的呢?何況那姑娘…….真是漂亮啊!


    “多謝小二哥。”


    那個小童清脆的聲音提醒了正在發呆的小二,迴神後才發現熱水已經在茶壺中溢了出來,小二哥忙不迭的道歉,扯下抹布把桌子擦幹淨。


    小二哥低頭,正撞上了那姑娘的側顏,不禁唿吸一窒——居然是個國色!一身青色的衣裳上繡著精致的牡丹,窗外便是地上天宮的西湖美景,可是這一切在這個女子的容光下都已經黯然失色。


    店小二不曾見過宮裏的娘娘和天上的神仙,可是就算娘娘和仙女再漂亮,隻怕也及不過眼前的這個女子了吧?


    小童不滿的咳嗽了一聲,示意那個店小二沒事走開。


    趕跑了花癡的店小二之後,小童才繼續專注於棋盤之上。


    “少主預言果然無錯。靖康之恥之後,高宗南渡。如今山河殘破,大宋氣數已快要耗盡……少主是否很快便可迴去向長老複命?”


    “長老預言中,大宋尚有一絲光芒未滅。或可迴轉。”落顏閑閑一子,封死了小童的第一步退路。


    言說落子無悔,一將功成,那麽,就讓我看看這讓天神都不敢妄斷的大宋之光,如何逆轉大宋的命運。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小童對自己少主口中的大宋之光並不感興趣,改朝換代是必然因果,就算現在大宋不滅,那以後也還是會由別的朝代替換掉的。不過偶爾能夠來人間走一趟也是不錯,至少,他吃到很多上一個朝代沒有的食物。


    每一個曆史都值得紀念和表彰。至少,食物是越做越好吃了。


    落顏細細品了一口上好的龍鳳團茶,道:“吾……我們要北上。”


    既然都來到了大宋,還是入鄉隨俗的好。畢竟,原來屬於她的朝代早已經泯滅在曆史的塵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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