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一夢,僅此而已,”青年看著手上書卷目不斜視,男子則是在窗外借著皎潔月色搗藥


    “父親,過幾日,母親忌日,兒想,”青年的話,讓窗外男子一時失神,竟將對衝器皿擊碎


    “許久未與小子對弈,不知可有懈怠,”男子話落,園中參天巨樹化作一柄木劍,飄然在手


    燭火熄滅,窗台透射月光,青年身落園中,與男子對立,手上引動風起,無數紛飛落葉,凝做枯枝在手


    木劍破風而來,男子身形極快,青年麵色一笑,躍起迎上,一時來來往往,進退各至,二人臉上笑意越發癡狂


    “不錯,”男子將手上木劍擲出,落在遠處化作參天巨樹,臉上一道血痕刹那消逝,欣喜看向一手落葉的青年


    “爹,孩兒,當真還活著嗎?”青年的一句話,讓男子站不住身子,頹然坐倒在地


    “梟兒,對不起,”男子知道,瞞不住自己天資聰穎的兒子,這一天,終會到來


    “父親放棄天道,那唯一與李洛一毫厘之間的差距,兒隻怕,來生,”青年跪向男子,像個孩童一般痛哭


    “兒啊,爹無怨無悔,若今日真要有二次喪子之痛,”男子話語兇惡,全然沒有方才展現的溫柔


    “爹,殺了兒子吧,”叩首痛哭,青年之模樣,讓男子心如刀絞


    ……


    “啊,”男子一臉驚愕醒來,塌前一個女子已是伏倒沉睡的姿態


    女子被驚醒,揉著朦朧睡眼


    “醫家眼中,隻有病患,公子莫要誤會,”女子的話很溫柔,自顧起身出門去


    小院清幽,四周鬱鬱蔥蔥,園院裏許多竹木架子,擺放許多藥草,男子看著女子背影,有些羞澀倒映在臉上


    “公子傷勢太重,這些日子,小女子不會遠行,”她的聲音依舊溫柔


    “多謝,在下,鬼穀李洛一,”


    “撲哧,”女子被他逗笑


    “道承前輩,是在下傾慕者,”後半句話出口,或許這樣,這姑娘,會不那麽害怕自己


    “公子,小女子並無懼怕之意,畢竟,公子的劍,是秦劍聖不識之天罪,必然非惡客,”女子轉身過來,他這才看清楚,她頭上裹著頭巾,衣著麻布,左臉幾乎被一片紅色胎記沾滿,長得並不漂亮


    “在下昔塚,多謝姑娘,大恩大德,”他從姑娘言中,猜到她並不簡單


    “小女子端午蓉,醫家弟子,會些拳腳,”


    ……


    “教授劍術?”姑娘看著他動彈兩下就痛的齜牙咧嘴的樣子,有些不悅的迴他


    “數月時日,在下恢複,”


    “無需多言,老實下藥吧,”姑娘說著,手上喂藥的動作卻沒停下,她不明白,為什麽這麽久,這個男子身上的傷,非但未有恢複跡象,反而更加嚴重,竟在悉心照顧下,連下榻都費力了


    “老實交代,昔塚,到底,是何人,”她終是忍不住好奇


    他沒有迴答,露出的肢體上血肉崩潰見骨,卻不流血出膿,她的房間裏,許多竹木簡都是攤開模樣


    ……


    “昔塚,”驚夢醒來,他沒了蹤跡,塌上隻有一柄長劍,寒光淩厲


    前方不遠,那背影包裹嚴實,一瘸一拐走得極其緩慢,她加快步伐去追逐


    “昔塚,”一把摟住那背影


    “端木姑娘,”他的話語裏,似乎遺憾,她背負長劍,此刻,她真的,很勇敢


    “若禮法不容,可願與小女,”


    “端木姑娘,若在下此去,能有歸途,便許一生,”他知道自己的道,自己要追逐的境界


    “一齊吧,藥齋已經封鎖好了,小女子在側,”


    ……


    無數利劍落滿涯台,昔塚身體血肉模糊,緩緩再生皮肉,利劍紛紛消逝,他終是,放下那道,放下那,與李洛一毫厘之差的天道


    “對不起,道承先生那恍如隔世的一劍,醫家扁鵲,棄了此道,”此刻腦海裏,盡是那穿著農家樸素的醜姑娘,原來,已不知何時――心動


    ……


    “昔塚,”有人在身後蒙住他的雙眼


    “端木,”他了然於心


    相擁在懷,她臉上已經沒有那嚇人的紅色胎記,清秀模樣,好美


    “其實,吾名,扁鵲,”他話語落下,她欣然不語


    “明日始,教授劍意吧,”


    ……


    “夫君,小子喚作何名,”她隆起的腹部,依靠在他懷中


    “鵲取右,蓉取上,夫唱婦隨,便做梟,端木茗梟,”他很開心,二人遊曆多處,得了正果,迴了藥齋,他傾心著書,讓她驚訝,書中之錄,超乎尋常


    “當年,醫治秦王不治之症、協助魏國武曲假死與周女相上官婉兒私奔、收屍不識和田亦童的神醫扁鵲,竟然,在小女子身側,”


    她有些不可思議,身邊這個人的經曆


    “醫家以扁鵲之封號為追逐目標,而在下,便是扁鵲,”他選擇留下這些記錄,也選擇,麵對她


    ……


    “醫家端木蓉”


    他跪在墓前痛心不已,身後是那處小院,孩童在他懷裏酣睡


    迴來的時候,是山下村落裏的穩婆抱著嬰兒站在院前,那座墓曆曆在目


    那一日,墳頭枯木逢春再有生機……


    “爹,孩兒以後,要救很多人,怎麽能專長一處,”


    孩子長大了些,他毫無隱晦,傾囊相授,孩子廢寢忘食的專研,百家涉獵,他很開心,兒子,會是他活著的唯一慰籍


    ……


    他抱著兒子的屍體,跪在安家大門前崩潰大哭,為什麽,大司馬安祿山,會因為兒子的藥療程緩慢,而聽信江湖騙子的一句“以髓為引,愈之,”而把他的兒子腦袋劈開,又將兒子冷冰冰的屍首拋棄給他……


    重創東皇太一得還陽之術、墮落魔道而不自顧


    兒子又活了,卻再見不得陽炎,他藏這秘密,是舍不得兒子


    ……


    “爹,梟兒,不願父親,”


    “啪”


    青年話語未盡,卻迎上男子一個巴掌


    “父親這麽多年,殺了安家那麽多人,神性盡失,再不自製,天譴將至,”


    “本座若是在意,便不會,狩獵百家,尋逆天邪術,哪怕千夫所指,”


    “父親一生,救治無數,大道不易,為何,因此一念執著,橫遭天譴,”


    “天遣,哈哈哈,”


    ……


    陰沉夜色,小雨連綿,身前是一處孤墳,男子跪在墓前,身側四周無數碎末血肉


    “蓉兒,梟兒,為什麽,扁鵲半生為醫家之付出,東流無意與心,為什麽,要讓在下,失去,”男子崩潰大哭,迴首一生,少年成名,王權凡民救治無數,名利輕視、悠哉遊哉,難得心動,亦因仁心博愛於民,錯了歸期失去所愛,王權之禍,又失愛子


    “爹,孩兒祭拜過母親了,”忙前忙後給兒子蒸糕點的他,親眼看著兒子化作滿天血雨……


    “前輩,糕點糊了,好大的味道,”蕭榷走出屋子迎接朝陽,一角的灶台前,男子失魂落魄的添柴,眼中淚水長流,這幽靜小院也變了模樣,門前有一處孤墳,墳頭一柄木劍,新芽綻放,四處彌漫雨後的濕土味


    他想去攙扶男子,隻見男子輕舉起手來,詭異來風,將他撩退,獵獵風響,四處卻不受影響


    無數黑影圍住這處小築


    “都是高手,”他心中駭然


    “啊,”男子怒喝一聲,道道人影化作無數碎肉,飄然空際


    ……


    張雅兒攙扶著他,看向那崩潰的整個山體


    “與愛離別道無悔,孑然一笑夢長生,莫忘清風山下過,赤麵輕釋扁鵲飛。”


    男子迎來天譴,身死道消一切釋然,隻是可惜,那些書典,百家若能有幸,進步百年――多好


    ……


    “那些書典所載,姑娘,還請忘了吧,”他將天罪劍依靠桌角,與她對坐


    “為何,”她有些不解,那些書典關於醫家,有完完整整的人體描述與剖解具體與無數良方,關於兵家則有武曲答謝扁鵲大恩的兵法集要,還有道家、陰陽家、墨家、儒……


    “因為,時候未到,欲速則不達,會致使天下局勢,巨變之禍,”


    ……


    漫天落葉如箭矢一般,追逐二人,他一把將她護在身後,手上天罪攔住攻來飛葉


    “蕭榷,”她擔憂的看著他癱倒的身軀,那暴走失控的扁鵲戰勝了天譴,此刻失去理智,無雙戰力


    “走,”男子眼中似乎閃過什麽,臉上釋然一笑,一聲歎息,言語輕落,天罪飛射刺穿二人身軀,隨後向天際而去,而男子身軀緩緩崩潰,隨著他一同去的,還有這巍峨高山


    ……


    “兵解?”張雅兒疑惑看向他


    “對,”


    小徑上,二人還在討論著之前與扁鵲的機遇


    “那日,懼否,”


    “原是怕的,公子一把將小女子護在身後之時,便不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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