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吉安看視他的眼眸中帶了這五年來跋山涉水的閱曆,他不能百分之百的確信,但他的心是敞亮的,他心靈不曾汙染,他明白看透人心若僅憑肉眼是很困難的。


    而他此刻終於確信,他不記得這些往事。


    他們同為清拂年少時的舊友,困於這山吉鎮一隅,冥冥之中的種緣分使他們相聚、相識……


    清拂的家境清寒,父母種田耕地,兄長不務正業。


    她因麵容姣好,在開陽街區的市集上,被身為晟月堂少東家的晟天麟撞了一個滿懷。


    晟天麟乃晟老爺的獨子,晟老夫人對他寵愛有加,他在錢財方麵的大氣,與晟老夫人的溺愛分不開,能用銀子砸人解決的事,就用銀子砸人,橫行鄉裏無人敢管。


    清拂的父母乃是尋常百姓,豈敢開罪於他,當他要娶清拂時,他們以為她能飛上枝頭,麻雀變成金鳳凰。


    清拂自有主意,內心的不樂意使得她偷溜出家門,打算找蕭定恆帶她遠走高飛……


    “為何,是尋我。”蕭掌櫃對此麵帶疑惑,隨後驚了神,說道:“不會是,一同私奔的打算?”


    馮吉安手中茶碗裏的粗葉已見了底,他在猶豫是續還是不續,腦海中亦在同樣思量蕭定恆的話,是答還是該答。


    如今他已失了憶,那些往事被一同封印在腦海中,若再被提起,會否有包袱。


    蕭定恆見他吞吞吐吐,雖然接觸時日無多,亦能猜測他是在構思合理的措辭,這麽怕他受不了嗎?


    “其實、可能……清拂咱們是當妹妹看待的,她或許覺得你在我們三個人之中是比較可靠一個。”


    這等理由也能瞎編。


    蕭定恆眸色凝亮的看著他,他的麵龐果真滑過一絲驚措。


    “那麽,然後呢。”


    他淡藍色的衣擺隨著步調的緩慢移動,慢慢趨向茶色的圓木桌,圓桌旁邊空了兩隻厚重的鼓凳,他隨意揀了其中一隻,柔亮的後擺張起又落下。


    他坐定後,麵朝馮吉安的眸色裏一如既往地有無數光華,他說道:“你可以講實話,無需擔憂我是否能承受的起。”


    馮吉安撇撇嘴,自知自己多管閑事,對道:“這事也沒成……”


    “她父母見清拂跑了立馬就去追,他們也一直在提防她會不會逃跑,她的不樂意與抗拒他們一清二楚。”


    “可晟少爺與晟月堂哪是他們輕易能得罪的。”


    如風的往事溢漫心頭,記憶如昨日般再現,馮吉安說起來時嘴裏仍有苦澀。


    “具體狀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隻知道清拂最後改了主意,答應了與晟天麟的婚事。”


    他歇下一口氣,旅途般勞累。


    緩和了片刻,他繼續又道:“有一日我在路上遇見,問她為何同意,她說,‘他出手大方,除去脾氣暴躁些,其實也還好。’”


    “但男人嘛,總會有嫉妒心理,事情發生在那日,在天權街區被人撞見你倆在交談,或許是他想起清拂想要與你私奔之事,以為她對你餘情未了。”


    “清拂……第二天被人打死。”


    ……


    “他本是個尋花問柳之輩,平日裏也無人管束,所以性子異常霸道。”


    “後來……我們幾個一同商量,要晟天麟一命償一命。”


    “隻是還沒來的及行動,夜晚,那亮起的火把將你抓去了府衙的牢房。”


    馮吉安長歎口氣,往事依依,即便如何風輕雲淡,也是年少無權無勢的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刺痛。


    “你被栽贓陷害,關了好長一段時間。”


    “時機不巧的是,我家裏發生了變故……當時我也是異常頹喪的。”


    “辰雲開不用說了,他看在眼裏……卻也毫無辦法,以至於後來他發奮讀書。”


    “你被最終釋放後,我家裏的事……”他捏了捏拳頭,輕帶而過,“我外出去避風頭。”他理解當初的自己,露出一絲苦笑,說:“像個喪家之犬。”


    “年紀輕時便是這般,凡事承受不了過重的負擔,一有點事就以為天會塌下來,不想著去克服,卻想去逃避。”


    “這些年的遊曆,我也算漸漸明白,因為身上缺乏力量,所以不敢去承受。”


    “晃眼間五年過去,清拂的事……也已塵封。”


    馮吉安說完時,氛圍很安靜,落針可聞一般。


    這些過往,蕭定恆是不知道的,他細細想著他的話,大約明白接下來的事。


    “聽你這麽說,不得是我去找晟天麟麻煩,為何麻煩還會尋上我?”蕭定恆說道。


    “這嘛……”馮吉安刮刮鼻梁,尷尬的笑了笑:“這世間事可不得那麽奇怪!”


    “你與那誰……”他左右兩隻食指並攏在一起,笑意悠揚的道:“在一起了嘛!”


    “晟天麟也在打她的主意!看中了她。”


    這隱晦的暗喻,蕭定恆自然是一頭霧水,兩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說道:“你可以直指姓名,不必那麽隱晦。”


    “嗨!”馮吉安一拍大腿,目光急切地對他道:“脂凡胭脂鋪東家,山吉鎮第一美人,神仙府邸公府的大小姐,公莊爾!”


    “你連她……也是不記得了,是吧?”馮吉安早已醒悟,不再強求他能否記得。


    辰雲開的來信中提起過,他們兩個人的故事經山吉日報傳播已是沸沸揚揚,山吉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與馮吉安的激動相比,蕭定恆倒是一竿子掀過,道:“晟天麟是看上了公府小姐,你因何以為他會來找我麻煩。”


    “哎,其實不止於此。”馮吉安諱莫如深,想了一想方道:“這幾年辰雲開一直有在查當年你被陷害的事。”


    “近日有信說……是有了些眉目。”馮吉安欲言又止,在蕭定恆的矚目下,方道:“是山吉鎮最頂級最富有的商家。”


    “商家大少爺叫做商秋洺。”


    “他們商家原本是要嫁禍給晟月堂,晟月堂拿你出去頂罪。這裏麵是水可深了,別看山吉鎮表麵太平無事,背地裏都是暗流湧動!連現任山吉鎮主裏人南東芝裏長都覺得吃力。”


    “她的背景本就不簡單,能孤身前來山吉鎮,勇氣、膽識都非一般尋常之輩,何況她還能力出眾,但在這盤根錯節的山吉鎮,她這般人物,想要做些事情,也有阻礙。”


    “這些……都是辰雲開在信裏提的。你知道,我在外邊,消息沒他靈通。”


    “我還聽聞……公府小姐近來與她關係頗好。”他晃了晃笑眼,朝向蕭定恆時仿佛意有所指。


    蕭定恆瞥了眼客房內寂靜的動向,說道:“我看你這次迴來……大約是想為清拂報仇。”他一語中的,直指要害。


    馮吉安琥珀色的目光笑了起來,說道:“我覺得現在是個時機,”他毫無避諱的說,“可以先搞垮晟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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