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帶褲倒下去,沒了唿吸。


    如果貓咪們知道生死是怎麽一迴事,想必會叫喚得更大聲一些。


    它們失去了主人,未來變得模糊。


    三個白曼巴成員從貓籠後麵走出來,確定死者。


    雙馬尾,背帶褲。


    不會錯。


    臉上此時因為被血漬沾滿,一時間認不出來。


    但是……


    其中一個白曼巴靠近過後,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很像。


    隻是很像。


    裝扮和妝容接近。


    也隻是接近而已。


    咚咚咚!


    外麵店鋪的門正在被扣響。


    此地不宜久留。


    三個人相互點了點頭,離開了現場。


    她躺在這裏了。


    一動不動。


    沒有唿吸的人,和關在籠子裏麵的貓,似乎有著同樣的結局。


    在這無人的死角,隻有大自然還在留戀它們。


    比如風,吹進來。


    比如樹葉,飄散進來。


    比如一些蟲子,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開始爬進來。


    烏鴉來到這裏至少還需要五分鍾。


    店鋪沒再響起敲門聲,而是傳來開鎖的聲音。


    此時店鋪的一個店員慢悠悠地迴來,她嘴巴裏麵哼著歌,用手吹了吹自己的後肩,對著鏡子開始補妝,完後發現了衣服上的線頭,拉了十公分,決定剪斷,打開了音響,讓舒緩的節奏,陪她入睡。


    風吹得真是舒服。


    後門打了一下。


    又打了一下。


    不對。


    一般來說,後門都是默認關閉,為什麽今天是打開的呢。


    再說了,店主好像也不在。


    但是這都沒有勾起她太多的好奇。


    一首優美的音樂即將來到尾聲。


    她把音響的聲音調低,貓咪的叫喚聲,終於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麵,看來剛才閉著眼睛準備午休的異響,不是幻覺。


    她從簡易的躺椅站起來,往後麵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打量,附近是不是有什麽小貓咪逃了出來。


    看來有點多慮了。


    並沒有。


    然後來到了後門的位置。


    一側的花,隨著風律動。


    放在中間的水壺,裏麵還有大半壺水,店主從來不會這樣做。


    她走過去,提起水壺,開始給花澆水。


    剛剛完成兩盆的空當,發現了飼養棚的門,好像也沒有關。


    一件又一件反常的小事加在一起,必有妖。


    她撓了撓後腦,往棚的方向走去。


    這裏的門,還不如後門。


    她用手扶住門,打斷它不斷來迴的扇動,同一時間,也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雙馬尾。


    如同門一樣。


    她的身體靜止了。


    她的表情靜止了。


    她可能連唿吸都靜止了。


    沒有抓門的那隻手,抖個不停。


    眼睛一次都沒有眨。


    她似乎還在確定,躺在地上的那個雙馬尾,那個背帶褲,是否還有生命的跡象。


    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於是膝蓋發軟,即將傾倒。


    唰!


    烏鴉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她畫了一個煙熏妝,紅唇大眼,臉上胡亂分布著一些痣。


    她看著烏鴉,烏鴉看著她。


    兩人的目的不一樣。


    她在等待,烏鴉在驗證。


    她在為眼淚的泄洪做準備,烏鴉的目光在她跟地上的屍體上麵不斷切換。


    她們一起,聽不見有人進來,也聽不見有貓咪出去。


    於是就這樣,抱在了一起。


    此時無言勝有聲。


    嗚咽,可以埋在烏鴉的懷裏。


    烏鴉,也開始跟著翕動嘴唇。


    這裏隻有她們兩人,和一群不會說話的貓。


    烏鴉不需要像地上那個雙馬尾一樣,躺平下來,因為她在進入店鋪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平。


    而她,等待這一刻太久太久了,還以為她再也不會來找她。


    她來了。


    她哭了。


    她們仿佛再也不會分開一樣。


    死亡,就在眼前,在分秒之間,瞬息之中,千變萬化。


    她有很多話要說,她也有。


    但是對於目前來說,安全第一。


    店鋪的門,立即被關閉。


    雙馬尾很快被包裹起來,等候處理。


    烏鴉拉著她,去到河邊的階梯。


    沒有人的地方,更容易治愈一個人的心情。


    “我叫怕怕,一直叫怕怕,我叫怕怕就不會怕怕,可是我還是怕怕。”她望著河麵說道。


    “沒事了,傻姑娘,跟你沒有關係,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你。”烏鴉把她攬進懷,怎麽抱都不夠。


    “你要從哪裏聽起?”她失去焦點的眼睛在煙熏妝下麵更顯恐懼。


    “你喜歡哪裏開始都可以,別說,你的妝容可真好看。”烏鴉誇獎道。


    “化妝真有用,以後我可要好好學習化妝。”她剛才因為哭泣補了好一陣的妝,可不能再哭了。


    “那我可要多多向你請教了。”烏鴉盡量讓氣氛放鬆一些。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她抬起頭,“是不是你這樣講過?你肯定講過,肯定。”


    烏鴉沒有接話,想讓她盡可能一口氣講完。


    “為什麽是我,我想,可能是因為你,但是你突然不見了,你上天了,你消失了,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迴來了。為什麽是我,因為是你,但是我不怪你。”她一定在說真心話。


    烏鴉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慢地放出來,盡可能不要出現任何聲音,一點細微都不要有那種。


    “我去過城郊,去過救濟所,去過鹿心,那個貧民窟,我去過很多地方,還跟流浪漢擠在一起,直到想起你曾經告訴過我的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所以我才找到一個招募貓咪飼養員的工作。”她語速不快,跟河水一樣。


    烏鴉閉上眼睛,隻是靜靜聆聽。


    “躲,不是辦法。麵對,才是。我差點甚至把自己交了出去,但是一想,都還沒有跟自己心愛的貓咪有過親密接觸,可不要這麽做,要死,也要死個痛快,並且我機緣巧合地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其中一家貓店的店主,跟我長得有點像。可是這裏,這個店主,是我打工以來遇見過的最糟糕的店主,克扣工資,胡亂罰款,壓榨勞動,批評謾罵,控製到連唿吸都要管,真是一言難盡,剛來不到一個星期,我就決定了,要這麽做,要把‘許歡’的下落告訴那些追捕我的人,你知道,要作出這個決定,實在是太過痛苦,可是剛才,當我看到她躺在那裏的時候,卻沒有很難過,絕對沒有。”她輕描淡寫,情緒保持得不錯。


    烏鴉掠過一絲笑容,當然沒有出聲。


    “你肯定好奇,為什麽她也會穿著跟我之前一模一樣的衣服,啊,這個隻是一個小小的謊言就可以辦到,我哭天喊地跪求她裝扮成我的母親,然後會自動把工錢先寄存在她那裏,來滿足我的思念。你看嘛,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她自找的,她完全可以拒絕我,結果為了霸占我的薪水,真的是,一點不計較穿著背帶褲紮上雙馬尾地工作,有時候,我發現我一直長不大,好多東西,都理解不了。”她再次低下了頭。


    烏鴉親吻了一下她的頭。


    她還講了許多許多。


    如何去祈年殿祈福,如何觀看著烏鴉迴來的新聞,如何跟自己打賭,以及如何做一個厲害的貓咪飼養員。


    她說了很多很多。


    風一吹,估計,都沒有烏鴉的笑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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