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看到一個滿臉鮮血的亂刺,烏鴉也沒有太過緊張,因為她離開時,已經對他使用了「生命聯結」。


    期間完全沒感受到半點消耗。


    不知道跟距離遠近有沒有關係。


    但是,他順利地幹掉了「疾風步」。


    那個人住在「鷹眼」的樓上。


    壞人不值得憐憫,哪怕不認識。


    現在兩個人,至少都完成了任務的三分之二。


    至少。


    可是韭菜走了。


    亂刺在十米遠的時候,膝蓋發軟,跪了下去,眼淚止不住地隨著臉上的紅色液體往下滑。


    烏鴉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把韭菜交送給他,讓他們好好告別。


    等到緝拿們把汙水池中的十幾個箱子陸續拉了起來後,兩人才看了身後小墳塚最後一眼,從遠處離開。


    “姐姐,在戒酒會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按常理出牌?”亂刺上車後問道。


    “計劃趕不上變化,誰會想到碰到臭流氓?”烏鴉應付道。


    “我倒是發現,你有故意的嫌疑。”亂刺眼眶紅潤。


    “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烏鴉撒謊道。


    亂刺把頭偏過來確認。


    烏鴉係好安全帶,指了指前麵,不想多嘴。


    離晚上十二點還有半天的時間。


    suv開到了之前艾賓醫生辦公場所,發現他確實已經把大傻請了過去。


    站在遠處的建築屋頂,用手機觀察他的舉動。


    艾賓剛剛把大傻催眠入睡,他走到另一個小屋,不斷對著胸口的匕首說話,然後用瓶子裝水,給陽台的植物澆花,繼續做起俯臥撐來。


    烏鴉打了電話過去:“醫生,我發現信號異常,你是否在頻繁抖動?”


    艾賓:“沒有啊,我隻是在運動,害怕它誤會我停下來。”


    烏鴉:“別緊張,隻要你心跳不停下就可以。”


    艾賓:“我心率還正常吧?”


    烏鴉:“非常健康,恭喜。”


    說話掛斷了電話。


    這段不長的對話,應該又能管一段時間。


    “你剛才在笑。”亂刺盯著她看。


    “不是,我在和醫生講話。”烏鴉解釋道。


    “你對韭菜的死,毫不在意。”亂刺的眼睛發紅,他的手摸向了後麵,那裏應該有一把槍。


    “我……”烏鴉有點緊張,已經閉上了眼睛,與其說是掩蓋情緒,不如說是放棄。


    亂刺從屁股口袋拿出一個骨頭形狀的狗糧,他朝天台護牆外麵扔去。


    烏鴉聽到腳步聲,睜開眼,鬆口氣。


    “你讓我太失望了。”亂刺扔下一句話離去。


    烏鴉拉住他的衣角,卻沒有拉迴他的頭,隻好放手。


    “我休息一下,累了,晚上喊我。”亂刺頭也沒迴地說道。


    盡管韭菜麵對兩人的時候,尾巴的動作都差不多,但是此刻看上去,在家裏麵,亂刺才是那個最疼愛它的人。


    他和它,有過什麽故事?


    一條野狗在街道上狂吠。


    烏鴉把頭探出去,那個掉到地上的狗糧應該被汽車碾碎。


    那隻狗把頭從馬路上撤迴,它身上並不肮髒,也不像是生了疾病或餓了肚子,可是但凡從它身旁路過的人,它卻主動朝對方拚了命地亂吠。


    甚至還去咬對方的褲腿。


    忘了說,那狗是吉娃娃,脖子上有鈴鐺。


    它幾乎對所有人作出相同的舉動,也不像是被人拋棄的樣子。


    如果不是它太小的話,咬傷幾個人,完全有可能。


    烏鴉把頭縮迴來,突然想起了什麽,再把頭探出去。


    人們匆匆而過,根本沒有時間理會一條吉娃娃地張牙舞爪。


    它也停了下來,似乎對這個世界失望了。


    但是,它蹲在馬路邊,輕輕地朝來車的方向偏了一下頭。


    百米遠處,一輛卡車,正在飛馳中。


    烏鴉已經把身體靠上了護牆。


    韭菜……


    韭菜一直都被大家用鎖鏈牽住。


    印象中一共有三次脫離了掌控,一次在早上起床的時候,它反而被兩個流浪漢追逐,一次是在艾賓醫生的辦公室,它半路殺出,拯救了姐弟倆,還有一次,就是剛才在汙水池,阻止了鷹眼的開槍。


    烏鴉把眼睛瞪到了最大。


    但是當那輛卡車,即將到達吉娃娃身邊的時候,卻又把目光立即收了迴來。


    條件反射。


    緊閉雙眼。


    不忍直視……


    三聲犬吠,如同三次告別,然後聲音永遠消失了。


    天!


    韭菜可能並不是在拯救烏鴉,而它隻不過是可以用擋子彈來為自己掩蓋掉無法訴說的生命困境。


    一,它被鎖住;


    二,它不能說話;


    僅僅這兩點,韭菜極有可能被永永遠遠地困在此處。


    既被鎖住,又不能說話的生命,有什麽意義?


    剛才,烏鴉無意中給它創造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麽說來,「疾風步」是……


    烏鴉從護牆邊,滑著坐了下去。


    冰冷的牆麵,也在對自己無法自控的生命訴苦。


    不不不,之前都沒有感應到「疾風步」。


    不不不,可能寵物與人還是有些差別。


    烏鴉的腦子一團亂麻。


    可以確定,她的心率,肯定比艾賓醫生的更快。


    也難怪亂刺的心緒,因為一條狗,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撥動。


    難道他知道?


    烏鴉起身,跟了下去。


    亂刺沒有迴到車上,隻是站在旁邊,摸了摸車頂,那裏已經空空蕩蕩。


    接著他招手喊停了一輛出租車。


    烏鴉開著suv,一路跟隨。


    十分鍾後,亂刺走進了一滴不沾飲品店,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左邊有酒的那一個櫃台。


    “不好意思,未成年人,不得飲酒。”酒保看了看他的臉。


    “我隻是長得像而已,搞快點。”亂刺把指節使勁敲在桌子上。


    “規矩,這是規矩。”另一個酒保走過來,指向對麵。


    亂刺趁對方沒注意,左手一把抓住衣襟,露出兇惡的表情,身體前傾,右手抓住了旁邊的一瓶酒。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砸下去的時候,他卻拿著酒往酒吧外麵跑。


    酒保大喊一聲。


    門口不遠處的叫花子聽到後,站起來,抓起一個空瓶子往亂刺的腳下砸去。


    別說,還挺準。


    亂刺摔了個四腳朝天。


    酒保拿出一瓶紅酒,送給了叫花子。


    套路還挺熟練,看來不隻一次有人搶酒了。


    兩個酒保來到亂刺身旁,隻是想撿迴另一瓶紅酒。


    酒,同樣的顏色,在前後兩個不經意的動作之間,被劃分了檔次。


    結果亂刺抱住其中一個人的腿,大哭起來,肝腸寸斷,路人見到,無不心生憐憫。


    甚至有兩個人對酒保點點頭,讓他們送一瓶算了。


    還有一個已經掏出錢,要買下叫花子的紅酒,送給亂刺。


    人間自有真情在。


    可是人們的悲歡並不相通。


    烏鴉坐在車裏麵,隻是打開了車門,再把它關上。


    年紀大了,見不得。


    烏鴉的鼻息開始出現堵塞。


    亂刺要獨自離開,可能為的是方便卸掉自己的情緒。


    他不想烏鴉見到這一幕,這會暴露很多信息。


    但是烏鴉見到了,卻不願意胡思亂想。


    叫花子對路人揮揮手,從垃圾桶裏麵找出一個紙杯,倒了一杯,親自送上去。


    一直在努力掙脫的酒保,也停了下來,讓亂刺用褲腿擦淚。


    路人紛紛停下腳步。


    目光都聚在這個焦點上去。


    全世界仿佛靜止了。


    所有人都認為,隻要亂刺喝下這一杯酒,就不會有事。


    世間萬物,自然都會好起來。


    陽光會再次降臨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他喝了……


    他喝了喝了喝了喝了喝了……


    酒已經喂到了嘴邊,卻停了下來。


    路人們的眼睛鼓鼓的,仿佛希望被格擋住一般。


    亂刺把手打直,對著地麵,橫了一道。


    酒在地上劃下個‘一’字。


    他站起來,走進陽光,露出tt字形微笑。


    大家陸續卸下了緊張的防備,繼續前行。


    街對麵的suv,已經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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