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集,屋簷陰沉得仿佛要滴下水來。


    楊修將楊小露的腦袋緊緊抱在懷裏,水滴滴答答從兩人衣角滴落下來,懷中的楊小露早已失去了生機。


    “姐......”淚水模糊了楊修的雙眼,此時此刻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短暫地忘記了思考。


    老瞎子上前摸了摸楊小露身體的溫度,將手中的拐杖用力杵了一下地麵,悶聲道:“打起精神來。”


    可楊修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嘴裏依舊不停地喊著姐。


    楊小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的牽掛,楊小露死亡,在楊修看來,等於切斷了他和這個世界的唯一聯係。


    啪!


    老瞎子甩了楊修一個耳光,怒罵道:“清醒點,傻小子。”


    挨了一耳光後,楊修方才醒悟過來。


    他呆呆地抬起頭,看著老瞎子怒不可遏的表情,眼神中漸漸有了光彩。


    嘩啦!


    老天說變臉就變臉,仿佛天漏了一樣,瓢潑的大雨直直地向望東鎮傾倒開來,家家戶戶收起了晾曬在外的衣服,將房門緊閉,就閉門不出了。


    楊修懷抱著楊小露,和老瞎子一同,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屋內走去。


    “你看看你姐身上有沒有什麽傷口。”老瞎子道。


    “沒有。”楊修早已觀察過了,她姐身上並沒有任何傷口。


    “衣服下看不見的地方也檢查了?”


    “還沒有。”楊修老老實實迴答道,即使這是他姐姐,作為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畢竟沒經曆過這些,他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超越絕大多數同齡人了。


    老瞎子摸摸他的頭,他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小修,你姐姐人已經沒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再厲害的幻紋師,哪怕他手段通天,就算幻神親至也無法讓她起死迴生。我們身為活著的人,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完成故去的人的遺願。”


    楊修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此時也顧不及其他,反正老瞎子也看不見,他將外麵檢查完後,掀開楊小露的身上的衣服一處一處仔細檢查去,也沒有異常。果然在胸口處發現了貓膩,那裏麵有一封用牛皮紙包裹的信封。


    楊修連忙將其打開,裏麵隻有一張紙。


    一張楊小露留下的信:


    小修,這一天遲早會來的,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姐姐看不到你成為強大的幻紋師那天了。姐姐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修行,我聽說其他城裏有免費培養幻紋師的學校,你可以去看看,能報上名最好。


    你自己要吃好睡好,健康的長大。


    遇事不要衝動,不要發小孩子脾氣了......


    ......


    “信上說的什麽?”老瞎子問道。


    “好像是我姐姐提前寫好的信,應該是準備等我離開望東鎮求學的時候給我的。”說著說著,楊修的淚再一次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在望東鎮的鎮長家,楊府。


    楊府不愧為鎮長家,府宅十分氣派,光是門麵就蹲著兩尊石獅子。


    楊明遠端坐在堂內,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打扮,綾羅綢緞加身,還戴上了玉扳指。


    他輕輕抿了口茶,看見自己的兒子急匆匆地從外麵趕了迴來,他將茶杯置於桌上,質問道:“這麽晚了去哪了。”


    楊明遠的小兒子楊元昊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慌慌張張,他向楊明遠行了個禮,道:“父親大人,我最近心情煩悶,所以去外麵溜達溜達。”


    楊明遠道:“最近藥有按時服用吧?”


    楊元昊點點頭,“一日不敢懈怠。”


    楊明遠道:“下去吧。”


    楊元昊再次行了個禮,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一位婦人從後麵走了出來,責怪道:“怎麽總是對兒子這麽苛刻?”


    楊明遠淡漠地迴頭看了她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生了個廢物?”


    聞言,婦人也不敢再多嘴,也離開了。


    趙府內也發生了一些變故。


    趙氏家主趙度,端坐在院內正廳中,手持一杯熱茶,兩邊坐滿了德高望重的趙氏老人,他望向門外已經陰沉下來的天和聲勢浩大的雨水,仿佛自嘲般,道:“還真及時。”


    “既然已經來了,便現身吧。”趙度輕放茶杯,道。


    唰!


    共計六道身影,幾乎是同時落到了趙氏大院內,隻見其人,卻未聞其聲,他們身體有一層薄薄的幻力,正是這層幻力,將雨水完全隔離了出去。


    從打扮上看,五男一女,皆帶麵罩,為首的正是那位女子,她開口道:“趙度,三十八歲,綠神城趙氏現任族長。因八年前,趙氏一脈在綠神城得罪了城主,一夜之間,趙氏一族幾乎被全殲,族內高手幾乎死絕。”


    “老族長不得已臨時將族長之位傳於身為次子的你,讓你帶著僅有剩的十幾個族人逃出了綠神城,苟延殘喘到今天。”


    聽了女子的話,趙度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麵容上沒有絲毫的變化:“你是城主派來的殺手?”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道:“那一夜之後,綠神城的城主知道你們趙氏已經沒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因為逃出來的幾乎都是沒有天賦的旁係。你們能活到今天,他並不是忘記了你們,而是認為你們沒有值得他繼續追殺的價值。”


    “那又是為何!”趙度氣憤地站起身,一掌拍碎了桌子,隨著他這一舉動,兩側長老皆站起身,一臉怒容地望向眼前的女子。


    “幾天前我們趙氏就察覺到了你們的存在,不過我們沒有聲張,甚至光明正大的將我女送去進行了幻紋覺醒,就是要引蛇出洞,看看這背後隱藏的究竟是什麽牛鬼蛇神!”隨著趙度的話音一落,幾十號趙氏家族的人紛紛登上房梁,幾十把透著鋒芒的弩箭齊刷刷地對準下方六人。


    女子繼續道:“我們不是綠神城城主派來的殺手。”


    “那你們是何人。”趙度凝著眉頭,心頭的警惕卻沒有絲毫減少。


    女子微微扶額,纖細的手指露了出來,複雜的幻紋就纏繞在她的手指之上,她搖了搖頭,感到一陣頭疼:“趙度啊趙度,你怎麽這麽蠢啊。這幾年你除了活著,好像也沒做任何事啊?”


    趙度怎麽會沒做任何事,這八年來,他帶著家族的人在偏遠的望東鎮紮下根來,苦心經營,暗地裏慢慢培養家族的未來力量,不斷提供資源給族中年輕一輩,希望他們可以在暗地中迅速成長起來,有朝一日能為族中亡故的前輩們報仇。


    “算了,不兜圈子了,我們是蟻樓的人。”女子將臉上的麵紗摘下來,絲毫不忌諱自己的真實麵目暴露出來。


    “蟻樓?”趙度震驚道。


    蟻樓是西聖境兩大勢力之一,趙度沒想到這樣的龐然大物會盯上自己家族。


    “當年殺你們的也是我們蟻樓,當初是綠神城城主找到了我們在綠神城內的組織提出了要滅族趙氏的意願,並開出了合理的價錢,不過當時的負責人好像並沒有太把這個任務放在心上,派出的隻是最低級的工蟻殺手,且那群廢物剛入樓沒幾年,導致任務沒有完美完成,放走了一群人。”


    “當時的負責人知情不報,如今被徹查出來,所以現在殺你們,隻是我們蟻樓內部對當年這個任務的後續處理工作,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吧?”女子後方的五人也都摘下了麵罩,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


    趙度青筋暴起,麵紅耳赤,怒吼道:“我趙氏家族餘部,在此處小心翼翼苟活至今,不敢忘記先輩們為我們用血鋪出的生路,每日都當作自己的最後一日來用盡全力的活,也不敢輕易將自己的生命就這樣浪費掉,就連下一代我們也是如此教育的。”


    “就這樣努力活下來的我們,如今再遇滅族危機,僅僅隻是因為你們的後續處理工作?”趙度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布滿傷疤的肌肉,“你們欺人太甚!”


    “趙氏弟子,殺!”


    隻見他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長刀,身如疾風,率先向為首女子攻去,與此同時,房簷上的一眾趙氏弟子,搭弓射箭,一道道泛著金屬光芒的弩箭向蟻樓的射去。


    趙度的刀來得很快,正當他以為將要劈中女子時,女子卻詭異地從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後方的一名男子。


    那男人同樣用刀,泛著淡綠色光芒的長刀與趙度的刀碰撞在一起,兩刀摩擦發出金屬的咯吱作響聲音。


    “嗯?”趙度見到此男人,不禁一愣。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了,趙家主,都是任務。”


    來人正是在覺醒殿給孩子們覺醒的高懷軍,那個草蘇族人,“原本任務目的隻是斬殺趙氏餘孽,不過現在任務有了點小變化。”


    “不好!紫萱有危險!”趙度此時根本顧不上男人的刀勢,他奮力將男人的刀劈開,轉身對身後喊去:“計劃有變!計劃有變!”


    正在趙氏大院激戰之時,一條從趙氏院子挖穿通向外界的密道門被人輕輕的推了開來,一個白發老者和一個青年鑽了出來,後麵跟著五六個孩子,趙紫萱赫然就在其中。


    “管家爺爺,我們去哪啊?”趙紫萱問道“我爹爹呢?”


    白發老者和青年,相視無奈,他們分別牽起孩子們的手,堅定地看向遠方,頭也不迴道:“大小姐,我們......出趟遠門。”


    “出遠門要出多遠啊?什麽時候迴來?”


    迴答這個問題的聲音,隨著風聲和雨聲越來越小,讓人聽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還迴不迴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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