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者·966年2月】


    “實驗日誌—t—6—41,我是塞爾蘇斯·光刃。”


    “按照外鄉人提供的模板,我已經更新了幾次設計,但不論哪一次,最終的成品都不能讓我滿意。”


    “我們的戰艦必須以外鄉人的戰艦作為假想敵,這種新式武器存在的意義就是抹除外鄉人在外部世界的優勢,我相信,我的經驗和技巧最終會把它轉化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強大,精妙而複雜,但正因如此,恐怕隻有我的同胞,精靈中最優秀的法師和魔劍士才能操控它。”


    “按照我們從外鄉人戰艦中得到的啟示來看,我們必須銘刻維持生命的魔法,這樣我的同胞們才能在外部世界生存,我優化了外鄉人的動力係統,但它仍然占據了理論最大空間的30%,而且需要二十名大法師才能維持。”


    “為了在廣闊的外部世界戰鬥,戰艦裏必須有生活區,武器係統有兩種選擇,銘刻破壞神的強大魔法,或者借鑒外鄉人的設計,鍛造並安裝實體武器,但不論如何,根據我的計算,即使將所有能源和空間都用於維持防禦,也無法完全抵擋外鄉人的武器,在連續遭受六次外鄉人的主炮炮擊後,戰艦的防禦就會崩潰,更何況,維持這種程度的防禦需要至少六十名大法師。”


    “即使是我的同胞也不能無休止地投入戰鬥,操控魔法是一項不容瑕疵的藝術,考慮到人員的休息輪換,至少需要兩百名大法師才能維持一架戰艦....一但戰艦損壞,就意味著至少兩百名優秀的大法師將迷失在外部世界,毫無意義地死去,這在人類世界是個不可想象的數字,連阿塔波斯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我想陛下也是。”


    “理論上,我們還能繼續銘刻更加強大的魔法,但這意味著能源係統也必須升級,但這樣一來,就不能僅依靠大法師來操控戰艦,必須要有一名天空學院教授,甚至導師才能啟動,因此戰艦將不再有量產的能力,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教授和導師....”


    “我的生命還很漫長,但外鄉人不會留給我這麽充沛的時間,我隻能做出一個選擇....我該繼續提升魔法的規格,還是另尋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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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的大鍾敲響六下,將貴族們從迷夢中驚醒,隨著烈陽大教堂的大門緩緩打開,一架繪著荊棘權杖徽記的馬車迫不及待地衝進教堂廣場,羅蘭王子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


    一般來說,他不喜歡這樣匆忙急促的拜訪,因為這是既沒教養,又容易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做法,但主教的信使在昨天黃昏時帶來的消息實在太過駭人聽聞,讓他幾乎徹夜不眠。


    當天邊出現第一縷晨曦的時候,他的馬車就已經在教堂門口等待,哪怕沒有預約,他也必須第一時間和主教見麵。


    值得慶幸的是,主教推遲了原本的安排,第一時間在三樓露台上接待了他,和王子不同,主教看起來神采奕奕,恐怕他不知道他在信裏寫的東西有多可怕。


    人們常對主教的低微出身津津樂道,認為這是金鴉神仁慈博愛的明證,但現在,他出身所致的缺陷終於顯露。


    看著平靜而疑惑的主教,王子愁眉苦臉地捏著眉頭,他努力地評估自己熟悉的任何一個單詞,卻始終沒法拚湊出一個合適的句子,既能完全徹底地否定對方提出的一切想法,又不至於讓人感受到侮辱。


    好在主教打破了沉默,這肅穆的男人誠懇地詢問:“您一定是為昨天的信來的,我很期待聽到您的意見,殿下。”


    王子勉強笑了笑,很快又不自覺地掛上了擔憂的神色,他看著主教,最後沉重地歎了口氣:


    “尊敬的主教,在提出建議之前,我想先確認瑟拉娜·埃爾斯夫人和薇爾尼雅·埃爾斯小姐的情況。”


    “正如我在信中所說,”主教平靜地向他點頭,給出的答案卻令人難以接受:“她們如今正處於我和金鴉神的庇護之下。”


    王子沉重地歎了口氣,但接下來的內容還要更令人感到恐怖:


    “薇爾尼雅小姐本人就在我的教會裏,此刻她正和其他學生一起接受教會學校的教育,至於埃爾斯夫人,我借給她一塊金鴉神親手雕刻的護符,能保護她不受任何惡意的侵害。”


    “金鴉神雕刻的護符?一件聖物?”王子下意識看了一眼天空,現在他已經知道,那些縱橫交錯,遮蔽天空的灰色條紋不是什麽邪惡的巫術或者災難,而是金鴉神神力的實體化身,魔法的終極形態。


    他從大圖書館中詳細地了解過魔網,正因如此,他才感到深刻的敬畏,假如做出決定的不是金鴉神的主教,又或者他不曾走進大圖書館,那麽這件事本不該如此令人為難,可惜的是,主教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著和他對視,等待他做出答複。


    “我已經從您的信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但....恕我直言,尊敬的主教,您的決定並不理智。”


    主教看起來依然平靜,似乎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冒犯,這讓王子鬆了口氣:“從法律上來說,作為埃爾斯家族的族長,瑟拉娜女士的丈夫,弗恩·埃爾斯是瑟拉娜·埃爾斯和薇爾尼雅·埃爾斯的合法監護人,您提供的幫助或許是出於好意,但我必須提醒您,這是完全違法的。”


    “理論上,包括我和我的父親在內,沒有人應該直接幹涉埃爾斯家族的內部事物,因為這不僅是傳統,是勞爾給予貴族的優待,同時也是兩個家族間博弈的結果。”


    羅蘭從他的手袋裏取出幾份文件,他分明昨天晚上才知道這件事,但白紙上的字跡卻十分工整,裏麵記載著有關弗恩和瑟拉娜的詳盡情報:


    “請看,主教,事實上,弗恩並非從一開始就是酒鬼,他和瑟拉娜女士的婚姻也有過幸福的時光,這裏麵摻雜著許多利益上的糾葛,他們之間的情感變遷幾乎完整地反映出兩個家族的興衰史,而瑟拉娜女士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絕不無辜,不論她對您怎麽說,又展示了什麽,她都絕對沒有自己說的那樣可憐。”


    羅蘭遞來的文件多達二十頁,隨後,這身份尊貴的年輕人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極為誠懇地說:“不論您想要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懇請您先看完這些文件,我無意與您作對,隻是不希望您受到欺騙,讓本就寶貴的善意與仁慈遭到利用。”


    羅蘭的話語確實打動了艾倫,有那麽幾秒鍾,他真的懷疑自己是否受到了欺騙,但比起精心準備的單詞和文件,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看見的疤痕與淤青,隨後,他按王子的要求看完了文件,但比起王子的話語,文件裏記載的信息就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艾倫恭敬地將文件還給王子,他皺著眉,疑惑地問:“也恕我直言,殿下,我沒有在文件裏看到任何與埃爾斯夫人有關的罪證,這裏通篇隻有她的父親,兄弟與她的丈夫,能否請您賜教?”


    王子難堪地沉默了,他看著主教,眼中閃過懷疑與驚訝,即使是平民出身,艾倫也已經擔任了接近兩年的主教,他怎麽可能還不懂這些?


    但最終,主教的良好聲譽打消了他的懷疑,他的身份也讓人無法逃避,羅蘭隻能花費一些時間來組織語言,最終輕聲說:


    “也許您應該知道,主教,女人是男人的附庸,要麽是丈夫,要麽是自己的父親或者兄弟,她們享受男人的庇護,當然也要承擔代價,否則在家族繁榮時享受優待,卻在衰敗時摘清關係,世界上怎麽能有這樣的事?”


    “以兩個家族的角度來看,瑟拉娜正是她父親和兄弟意誌的延伸,也許瑟拉娜女士的遭遇....令人不適,但假如您決定支持她,那麽您同時也支持了她的父親和兄弟,不論這是否出自您的本意,想想弗恩為這樁婚姻蒙受的損失,現在您還認為您的決定是出於正義嗎?”


    王子看到主教皺起了眉,顯然,這樸素的男人終於動搖了,於是他又鬆了口氣,連帶著語氣和措辭也變得了輕快一些:


    “如果您信任我——我認為您信任我,否則就不會給我寫信,那麽為何不聽聽我的建議?”


    緊盯著主教,王子誠懇而嚴肅地提出他的方案:“請立即將薇爾尼雅小姐送迴埃爾斯宅邸,並收迴瑟拉娜女士手裏的聖物,我想弗恩先生一定會感謝您的好意,但請不必擔心,我向您保證,瑟拉娜女士和薇爾尼雅小姐會安然無恙。”


    羅蘭急促地敲擊桌麵,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自己的不安,以免讓主教感到壓力,隨後從他的提袋裏取出另一些文件:“即使瑟拉娜女士並不無辜,但既然您已經決定賜予她仁慈,那麽她就能夠得救,請看,主教。”


    文件裏記載著詳細的方案,王子列舉了數種對埃爾斯家族施加壓力的方式,以便阻止他繼續對瑟拉娜施加暴力:


    “我知道我的計劃不夠完善,所以我很期待得到您的補充,主教,但我的想法很明確——隻要采取稍微迂迴的方式,就可以避免違反法律,破壞傳統,使黃金港陷入動蕩,請允許我來執行您的意誌,我絕會不打任何折扣,但這樣一來,就可以迴避許多本不該出現的衝突,我想這對所有人都好,不是嗎?”


    最後,羅蘭聲情並茂地哀求:“我知道金鴉神的意誌熾烈而堅定,也了解您的寬容與仁慈,但我懇請您,不要隻關注一個巧舌如簧,嚐試對您隱瞞事實的女人,也將您的憐憫分給那些真正無辜的平民。”


    艾倫抓著那些文件,視線緩慢地掃過每一個單詞,但他卻並沒有閱讀,而是竭盡全力,以避免任何煩躁或不滿流露在臉上,王子已經為這個問題提出了近乎完美的答案,還主動將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他的借口被輕易化解,看起來沒有任何理由反對。


    如果他還要堅持己見,恐怕不僅會掀起教會與皇帝間的爭鬥,連他的真實目的也要暴露....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難道他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他從沒想過貴族們願意如此輕易地放棄一名古代貴族,這與他所了解的情況截然不同,艾倫的唿吸逐漸焦躁,他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以致於他突然意識到,他寫給瑟拉娜的信未免太過直白,雖然這讓他輕易搏得了那個女人的信任,可一但計劃失敗,恐怕他不得不想辦法讓那個女人保守秘密,甚至——


    他的唿吸停頓了幾秒,隨後,在王子期待的眼神中,艾倫目光茫然地說:“神不會同意的....”


    羅蘭的唿吸也停滯了,連帶他的思維一起陷入了短暫的空白,他驚訝,畏懼而又略帶惱怒地看著木訥的主教,不可置信地說:“什麽?”


    “惡人必因他們的惡行受罰,這是金鴉神親自刻下的教義,神不會同意你的提議,聖人們也不會,”


    艾倫抿著嘴,向王子投去一個沉重的眼神,不過很快,他敲擊兩下桌麵,身體也不自覺地前傾,同時小聲說:


    “但....我可以同意,想辦法讓這件事就此結束,不讓金鴉神和聖人們知曉,你說得對,殿下,我確實應該為黃金港的無辜平民考慮。”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結果,當主教小聲地呢喃時,羅蘭還以為他的打算完全落空了,但現在....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身體前傾,越發恭敬地說:


    “我代表黃金港的平民感謝您,主教,那麽,現在我該怎麽做?”


    艾倫繼續敲擊桌麵,他的視線在羅蘭帶來的文件上掃過,似乎在思考這些方案的可行性,但最後,他提出了一個與所有方案都完全不同的要求:


    “我會嚐試掩蓋這件事,但薇爾尼雅小姐暫時不能迴去,直到我確認這件事被解決為止,至於埃爾斯家族的夫妻....”


    主教敲擊桌麵的節奏逐漸放緩,最終變成了一個堅定的單音節,伴隨著他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們的婚姻已經實質上破裂,因此需要有人來提醒他們自己的身份和義務,讓他們在我的教堂裏,在金鴉神和眾信徒的麵前重新許諾吧,我希望這能阻止暴力繼續發生,這樣一來,事情就圓滿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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