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王·964年3月】


    (慌亂的尖叫聲)


    “(驚恐地)殿下....”


    “出什麽事了,路易斯!冷靜點!”


    “殿下....看天上。”


    “那是——”


    “天空燒起來了....”


    “那火焰在向我們蔓延!有魔法襲擊!所有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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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那女巫的箭矢,”


    焰發賢者賽爾裘恭敬地對科林·利安德爾單膝跪下,作為賢者,他本可以不必向國王行禮,這暴躁的酒鬼也不值得尊重,但他是藏書王利安德爾的後裔,對於人類法師來說,這名字的意義僅次於知識神希爾伯。


    “所有賢者都在等待您的命令,陛下。”


    在四天前,巡邏隊發現了一名倉皇逃竄的信使,百智賢者的及時響應讓那可憐人逃得一命,也讓白銀學院拿到了黃金港賢者夏爾·奎利亞爾的血信。


    信裏記載的可怕內容讓人難以相信,但一位賢者的血證明了其真實性,因此在截獲信件的當天,智者學院就開始行動,數百年來儲備的魔法開始運轉,賢者們也齊聚一堂,為謹慎起見,他們還向君王林寫信,希望克爾德尼大公能提供協助。


    那女巫本身並不可怕,事實已經證明她的戰鬥力絕不會比一名賢者強大,更不可能戰勝八位賢者,如果算上學院外的三名,那就是十一名,但賢者們的目標是她背後的主人,為此,賢者們準備的法術多以防護為主。


    不過這些對於科林·利安德爾來說都毫無意義,如果有得選,他絕不會穿上盛裝站在這裏,連帶上一瓶酒都要爭執兩分鍾,這讓他的心情很不好,因此他連話都懶得說,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看也不看他的導師一眼。


    賽爾裘沒有再說話,按照禮儀低下頭後,他彎著腰退出了智者高塔的天台。


    自從他的魔力停滯在一般十二階以後,科林的性格就開始扭曲,他詛咒自己的父親和母親,詛咒他們給予自己不潔的血脈,他詛咒愛情和幸福,正是這些東西讓他剛一出生就背負了厄運,當他的魔力不再增長時,這世上就隻剩下一樣東西不被他所憎惡,那就是酒。


    聽見軟塞起出時的噴氣聲,賽爾裘歎了口氣,他很快迴到了第七層,另外七人也在這裏等候。


    “陛下已經下令,準備迎戰吧,洛瓦斯,你負責接應艾斯提尼亞侯爵和奎利亞爾先生,務必要保護好我們的盟友。”


    七人以不同的方式向他表達敬意,這其中正蘊含著他們不同的態度,自從科林·利安德爾的魔力停止增長,白銀學院的內部構造就開始動搖,其中即使是支持利安德爾正統的人,也大多不願意支持科林。


    隨著時間流逝,這矛盾已經越發激烈,賽爾裘隻希望其他人能收斂一些,至少不要在戰爭時期挑動內亂,畢竟他們的目標——


    賽爾裘突然痛苦地捂住了頭,一道憑空出現的魔力巨浪幾乎將他打倒在地,緊隨其後的是洶湧咆哮的魔力之海,明眸賢者還未踏出高塔就發出慘叫,摔倒在地,窗外也傳來人們的驚唿。


    賽爾裘跌跌撞撞地跑到窗邊,於是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六道灰色的光柱從遠方升起,直衝雲霄,在相同的方向,一道灰色的洪流從夜空中湧來,那是原始卻有序魔力本身,在某種偉力的作用下,它們被緊緊束縛在各自的軌道裏,相互交疊,卻絕不與旁邊的軌道發生融合,最終形成一張灰暗的巨網,將天空和大地徹底分隔。


    幸運的是,這魔力構成的大網沒有越過學院的邊界,隻占據了賽爾裘視野裏三分之一的天空就不再蔓延,而不幸的是,這隻是開始。


    一股歡騰的火浪從巨網的源頭撲來,那是被完全活化的魔力,法師們第一次感受到魔力的情緒,那是狂喜和驕傲,火焰點燃了巨網的最後一寸,也照亮了整個白銀高原,讓這世界陷入一片橙紅色的陰影中。


    科林·利安德爾瞪大了眼睛,他的酒瓶已經傾斜,卻忘了把瓶口放進嘴裏,當酒液沿著衣領滴入胸口時,他才反應過來,迅速用嘴堵住了瓶口,然後又把灌進嘴裏的酒吐了出來。


    這是什麽酒來著?走的時候太匆忙,就隨手拿了一瓶,如果早知道這東西這麽難喝,他就該多花五秒鍾,找到自己的智者之夢。


    看了一眼酒瓶上的標簽,黃金髓,沒有聽說過,但下麵那個名字他聽過,莫拉,這女人竟敢把這種垃圾放進他的酒櫃裏,今晚她可得遭罪了。


    搖晃著酒瓶,科林猶豫著要不要再喝一口,麵對著天空上那可怕的大火,保持清醒似乎不太理智,但手裏的潲水確實難喝,這種猶豫一直持續到科林聽見賽爾裘的公告為止:


    “致智者學院全體平民,以及所有入學時間小於六年的學生,請立即有序離開街道,進入建築內躲避,所有入學時間大於六年的學生,立即到就近的巡邏隊據點報道,不必驚慌,我是焰發賢者賽爾裘,我和眾賢者會竭力保護所有人的安全。”


    這聲音比天上的大火還令人厭惡,科林堅決地再一次把瓶口對準嘴巴,但在最後一刻,他還是猶豫了。


    上一口的味道實在太差,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在艱難地說服了自己以後,他終於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品味這一瓶裏的美好,卻隻找到了它令人作嘔的原因——不知道為什麽,這酒裏充斥著氣泡,完全破壞了酒本身該有的柔順口感,又有些太甜,仿佛它能粘在舌頭上,永遠不滑落,最惡心的是,它的酒味太僵硬,太濃鬱,直衝大腦,雖然不知道誰是這種酒的發明者,但他一定是個畜生。


    這根本不是酒,而是和糖混在一起的,死了五十天的酒的屍體,灌進漂亮的玻璃棺材裏,當成美味賣給傻瓜和暴發戶,呸,惡心!


    科林暴怒地想要把這瓶酒摔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又再次猶豫了,他倒是可以迴臥室拿一瓶好的,但畢竟要走一分鍾,在這一分鍾裏,他手裏就隻有這一瓶酒。


    姑且拿著或許比較好——就在這時,世界突然失色,科林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見一束巨大的閃電從學院中心刺出,撕裂了天空,卻似乎沒有對那片火海造成任何損傷,甚至沒有轟散那些規整有序的灰色魔力。


    短暫的沉默後,賽爾裘下達了新的命令:


    “瞄準那個女巫的位置,我們要把他逼出來。”


    他的策略奏效了,這一次,閃電在擊中目標前就引發了爆炸,一團火焰在閃電的路徑上憑空出現,隨後開始擴散。


    它逐漸拉長,拓寬,隨後發生了奇特的改變,一半燃燒的更加劇烈,狂暴而張揚,另一半卻開始凝固,最後變成半把優雅的長劍,如果不是它的表麵依然在流動,很難想象這平靜而內斂,如同寶石般純淨的物質正是火焰。


    賽爾裘小聲地警告:“小心,那女巫的主人要來了。”


    也許不必他開口,因為在看到那團火焰時,賢者們就已經開始準備,這一次,他們專門做好了對付魔力亂流的對策,絕不會再被這種原始的攻擊輕易打倒。


    可事情的發展似乎出乎預料,那火焰沒有爆發,而是猛地擴張成一扇大門,左邊依舊熊熊燃燒,右邊則由類似水晶的物質組成,最後,一個穿著華麗的金紅色長袍的男人從大門中央走出。


    可在法師們的視野裏,從大門中走出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刺眼的太陽,他們甚至不敢直視這男人,害怕光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會被他的魔力灼傷。


    科林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就痛苦地捂住臉,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升溫,這次不必猶豫了,他用力拋出了手裏的酒瓶,果然,在那瓶子飛出還不到兩秒的時候,它就發生了爆炸。


    不可能....即使是賢者也沒有這樣強大的魔力——


    緊咬著牙,賽爾裘強頂著那男人的壓迫,驅動利安德爾王的法師塔再發起一次攻擊,強大的閃電再次奪走了世界裏的所有光芒,但它甚至沒有跨過學院的邊界,就被火焰侵蝕,吞噬,最終無聲無息地消失——它顯現出的性質遭到驅散,重新分解成了遊蕩的魔力。


    賽爾裘不可置信地大喊:“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拉法耶滿意地攤開手,閉上眼,感受著從魔網湧入的,源源不盡的強大力量,這些魔力絕不止強化了他的施法能力,有整個魔網的協助,他幾乎發生了....進化。


    這種感覺無比美妙,令人沉醉,他生來就是魔力的主人,但現在,他不必再拘泥於本能,不必再耗費精神來親自引導魔力,他被授予了一頂璀璨的王冠,如今能用一種更加高效的方式來使用魔法——直接下令。


    這就是屹立於天上的感覺!這就是——


    想到尊敬的地上之神,拉法耶收斂了笑容,也收迴了雙手,他低下頭,終於在一堆雜草中間找到了那討人厭的小女孩:


    “(精靈語)噢,米莉亞小姐,看來我沒有來得太晚,迴家去吧,你恐怕不適合留在大人的場合,”


    他傲慢而輕蔑的語氣讓米莉亞緊咬著牙,拉法耶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但伴隨著他的話,一扇大門在米莉亞身邊打開:


    “(精靈語)不得不說,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我沒想過你居然真能激活那個魔法,對於你這樣的....嗯,來說,這可真是了不起,走吧,希望你知道,我的耐心從來隻給陛下,而不是你。”


    這語氣光是一聽就讓人渾身難受,咬牙切齒,一種發自內心的憐憫和嘲笑充斥在那男人的每一個單詞,甚至每一個停頓裏,往日的修養在此刻失去了作用,被忽視的事實更讓人加倍憤怒,即使賢者們不是他嘲諷的對象,也沒幾個人能保持鎮定。


    但即使在憤怒中,賽爾裘也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男人的話,利用魔法,他用精靈語大聲提問:“請問陛下的尊名是?”


    “(精靈語)噢,對了,”


    他確實得到了迴應,卻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那男人抬起了頭,賽爾裘不敢直視他的臉,卻從他簡單的動作裏體會到了一種明確的意味——疑惑,還有好奇。


    “(精靈語)還有你們,我不太喜歡你們的玩具,閃電太危險了,孩子們,這不是你們能玩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們的導師是誰,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嗯,相當庸劣。”


    拉法耶微笑著拆除了利安德爾高塔上的幾枚磚塊,這宏偉而強大的法師塔就宣告報廢,隨後他又把目標轉向另外幾座高塔,將它們接二連三地破壞,摧毀。


    “(精靈語)停下——”


    “(精靈語)繼續?沒問題。”


    智者學院的護盾對他來說就好像不存在,法師們的抵抗也被他無視。


    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一半了,不得不說,這實在沒有什麽挑戰,哪怕沒有魔網的幫助,他光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壓製這些傻瓜。


    他們根本不懂魔法,隻是把魔力凝聚成大棒,然後砸向別人的頭頂,而他們努力的方向就隻是凝聚出更粗更重的大棒,這種戰鬥方式已經超過了令人發笑的程度,而是令人作嘔。


    看著一塊又一塊巨石從高塔上飛出,然後轟然落地,看著智者學院的驕傲被輕易踩在腳下,科林又開始後悔了,早知道他就應該把那爛酒一口喝幹,如果他睡過去,說不定就不用看到這可怕的一幕。


    而麵對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石雨,百智賢者放棄了抵抗,他的魔力隻有區區一般十五階,又怎麽能對抗這些從天而降的宏偉巨石呢?


    那人發現他了嗎?當然,那些巨石大多飛向荒野,唯有他頭頂上的幾顆目標明確,這怎麽可能是意外。


    但他甚至懶得用魔法來對付自己,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百智賢者悲哀地想。


    “(精靈語)如果連火焰魔法都不熟練,又怎麽可能學會使用閃電呢?好高騖遠是法師的天敵,我很樂意代替你們那沒用的導師給你們上一課,孩子們,讓我教教你們怎麽——愚蠢。”


    所有高塔都被摧毀,賽爾裘失去了絕大多數的戰鬥力,但即便如此,當那男人開始侮辱他的導師的時候,他還是失去了理智,試圖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調用魔力。


    可怕的是,他的刻畫才剛剛開始,一股幾乎微不可查,靈活輕盈的魔力就勾斷了他的連接,讓他的施法徹底失敗,好在那人幹擾的時間太早,因此他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出於本能和經驗,賽爾裘立馬開始了下一次施法,但很快,他的第一個法陣被勾斷,隨後剩下的三個也被同時扼殺,和上一次一樣,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次,即使再愚鈍的人也已經知道,這不是因為幸運,而是因為那男人不想他受傷,他的法術似乎毫無威脅,而那天上的男人正在放聲大笑:


    “(精靈語)為什麽你的施法毫無掩蔽?為什麽不做保護和欺騙?即使是我也不敢這樣傲慢!”


    “(精靈語)我開始無聊了,你們不值得我浪費時間,我的陛下要你們的高塔倒塌,這是你們違逆他的代價,我本以為這會很容易,但現在看來不是,你們實在太過無能,我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你們活下來,所以你們最好自己想想辦法,否則我這次就白來了——你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對嗎?我要開始施法了!跑吧!快跑!”


    火焰依舊在燃燒,但天空卻開始變暗,空氣變得灼熱,連石頭也開始融化,黑暗逐漸籠罩了學院,但很快又被猙獰的紅光取代,魔力不再流動,連意識似乎也開始沉寂,大腦在重壓下無法思考,人的本能驅使著賢者們麻木地抬頭,於是他們看見了那個遮天蔽日的巨大火球。


    那男人最後的話語格外沉重,令人遍體發寒:“(精靈語)好像來不及了,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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