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王·963年1月】


    “(迷糊地)唔....嗯?”


    “(驚喜地)殿下?您醒了?”


    “嗯....羅莎莉亞?我....”


    “(喜極而泣地)您終於醒了,殿下,我還以為....”


    “(迷茫地)醒?我....”


    “(擔憂地)殿下?你還好——”


    “(激動地)紙!還有筆!給我紙和筆!快!”


    “殿——殿下——”


    “(焦急地)來不及了,快....紙....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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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女——聖女——啊!”


    “救——嗬!”


    “閉上嘴!專心戰鬥!不要打擾聖女的祈禱!”


    早在和亞赫人的鬥爭裏,韋德就丟掉了自己的腿,但這不代表他成了廢人,作為老主教親衛隊裏的唯一幸存者,他不僅是個經驗豐富的指揮者,還是個沉穩可靠的神射手。


    “赫克托!給我彈藥!”


    假如當時沒有在亞赫的森林裏選擇與這些亞赫殘黨合作,那麽恐怕他們還沒法活著走出這麽遠,火藥和槍械的威力強得令人驚詫,隻要命中盔甲的弱點,那麽隻需一次射擊就足以打死一個身經百戰的騎士,更何況這些裝備低劣的捕奴隊。


    但即便如此,火藥的數量極為有限,而且無法迴收,隻能交給最精準的射手使用,而那些畜生過著優渥的生活,在體型上占盡優勢,一個人就能戰勝三個,甚至五個民兵。


    他們被迫鑽進了附近的山洞,依靠岩石作為壁壘,他們似乎被逼進了絕路,但韋德深信,這一切還沒有結束,他們還有最後的希望。


    他親眼見過那個幹枯的老人是怎樣發出震天動地的戰吼,帶領著他們撲倒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堅信今天不是他們的末日。


    在山洞的盡頭,所有婦女,老人和孩子都聚集一處,他們即是被保護者,也是希望的最後一條防線,薇薇安就跪在他們的包圍之中,她的膝蓋已經被崎嶇不平的地麵磨破,岩石的棱角刺入血肉,但她不敢有任何動作,害怕自己的畏縮會招來神的不滿。


    他們已經被敵人狩獵了兩天,在上一次祈禱後,偉大的神贈與她一首歌謠作為迴應,而即使她寫不出歌詞中的哪怕一個單詞,也能理解它的含義,將它完整地唱出,好像這首歌已經刻入她的靈魂,除了偉大的神,又有誰能賜下這種奇跡呢?


    在鋼鐵和火藥的交鳴中,她開始歌唱,而以淚水和哀嚎作為伴奏,如今歌謠已抵達尾聲:


    我與你們分享夢境\/我與你們分享理想\/如今它已開花結果


    我為你們喜悅的臉龐而欣喜\/為能傾聽你們的歡笑而欣喜


    我願化作大地和樹木\/我願化作天空和暖風


    踏上我的軀體\/這樣才能繼續前進


    把我拋在身後\/擁抱你們的未來


    這便是我的祝福\/這便是我的禮物


    當最後一個不屬於凡人的詞語落下,薇薇安迷茫地睜開眼,她沒有感受到與神的聯係,也沒有得到恩賜,麵對著那些充滿期待的渾濁視線,她隻能痛苦地低下頭,在心底拚命祈禱。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捕奴隊人多勢眾,勇武兇悍,他們每前進一步都意味著有同伴倒下。


    神啊,怎麽會這樣....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赫克托推著韋德衝進了山洞,歌聲已經停歇,但韋德什麽也沒有說,堅定地看了薇薇安一眼後,他又開始熟練地填裝,瞄準,射擊。


    防線正在節節敗退,絕大多數戰士都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他們甚至來不及救迴每一個傷員,留在外麵的人會遭受怎樣的命運?或許很快她就能知道了,因為她已經聽見敵人興奮的怒吼,她們的末日將至,韋德和他的戰士已經身受重創,除非能得到治療——


    神跡突然毫無征兆地降臨,一束溫暖的陽光刺破岩石,灑在這昏暗潮濕的洞穴裏,隨後是第二束,第三束,凡是光芒掃過的地方,所有傷痕和痛苦都被即刻抹平,疲憊的雙手恢複活力,連精神也倍加振奮。


    毫無疑問,這正是神的恩賜,而當人們找到這聖光的源頭時,這種狂熱的情緒到達了頂峰:


    “神顯靈了!神借聖女的手降下恩惠!偉大的神保佑我,偉大的神保佑我!我絕不會死在這裏!”


    “偉大的神!見證我的勇敢!見證我的奉獻!賜福我吧!寵愛我吧!”


    “我是你的虔誠信徒!神啊!我願為你的光而死!”


    隻在一瞬間,孱弱的民兵突然變成了猛獸,鏽蝕的長刃也變成斬鋼斷鐵的寶劍,在那光輝的照耀下,韋德發出震人心魄的咆哮:


    “吾主在此!”


    即使他已經不能行走,即使故去的英雄不能複生,但他的怒吼成為了擊垮捕奴隊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事情竟能發生這樣荒謬的轉折,野狗變成了豺狼,他們追捕數日的獵物竟是一名邪法高強的巫婆。


    怎會有法師願意屈尊和這些垃圾待在一起,神的寵兒又怎麽可能流落荒野,而不是坐在輝煌的神殿裏享受侍奉?所以她一定是傳說中吃人喝血的可怕巫婆,他們不是獵人,而是落入陷阱的可憐獵物。


    在這種恐怖的猜想中,捕奴隊的成員們不吝竭盡畢生全力,隻希望自己能夠逃出生天,但那些被邪法控製的野狗卻不願意放過他們,連他們的馬也被身後那打雷的邪法嚇跑,最終得以逃出生天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捕奴隊丟下的物資極大地充實了難民們的隊伍,極少有地,韋德主持展開了一次宴會,雖然他們最終取得了勝利,但死者也超過六十人,在短暫的喜悅後,哀傷很快就會加倍襲來,或許這些不便攜帶的酒能夠幫助人們度過這艱難的一晚。


    隻簡單地吃了些東西,薇薇安就迴到了自己的帳篷,她一如既往地開始祈禱,將整個夜晚都奉獻給神,但神也一如既往地並不迴應,似乎女孩的感謝對它來說一文不值。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它又為什麽要施以恩惠,提供幫助呢?不論如何,這是她能提供的唯一報酬,也是她能做到的僅有的事。


    但今天注定是格外特殊的一天,而不僅是因為捕奴隊,在神的光輝下,薇薇安終於得以安然入睡,可當黑暗吞噬她的意識以後,她又突然醒了過來。


    她離開了自己帳篷,一張做工精致的沉重書桌映入眼簾,地麵卻是一片氤氳的霧氣,幾根純白的石柱在雲間若隱若現,黎明的天空恍若水麵,倒映著一片豐饒的麥田。


    連她身上的衣服也發生了改變,那件布裙不再肮髒,醜陋的補丁也被抹去,再也看不到任何時間和旅行所帶來的痕跡,而變迴了它最初,也是最美麗的模樣。


    此時,薇薇安已經理解了她的遭遇,還有什麽可能呢?她激動地站起來,興奮地朝著一望無際的天空提問:


    “偉大的神!是您嗎?您終於願意接受我的謝意,我——我能為您做什麽?”


    她身邊的雲彩開始流動,她確信神已經聽到了她的話,她滿懷期許並敬畏地等待,很快,她聽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聲音:


    “我隻給予,而不索取,我遠離凡世,我無需你的供奉。”


    這聲音並非來自前後左右,也並非在遠方或耳畔響起,它直接迴蕩在薇薇安的靈魂內部,不屬於男人,也不屬於女人,沒有感情,也沒有對應的實體。


    “但既然這樣,您又為什麽要把我帶來這裏?”薇薇安想要和往常祈禱時一樣跪下,但縹緲的煙霧聚集在她的腳下,就像一團柔軟卻堅韌的棉花一樣抵住她的雙腿,阻止了她的行動:


    “我知道我無法償清您對我的恩情,但至少請賜我報答您的機會,偉大的神啊,我懇求——”


    “我已知曉你的擔憂,我願解答你的疑惑,我為受難者施恩,為施暴者降罰,你踐行正義,而我酬以知識,這是公平的交易。”


    薇薇安愣了愣,隨後她小心翼翼地詢問:“那麽,請至少告訴我您的名諱,偉大的神。”


    “我隻是一道高牆背後的陰影,我的名字無關緊要,如果這不能讓你滿意,那麽你可以稱唿我為‘導師’。”


    “這裏存放著我的所有知識,這是你的獎勵,隻要你還為正義而戰,你隨時可以通過夢境返迴這裏,我會迴答你的疑惑,但我的幫助僅限於此,你的命運屬於自己,你要走上自己的道路。”


    薇薇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對這些並不在意,她幾乎是個文盲,全靠維爾德先生的幫助才學了一些字,看書對她又有什麽作用呢?知識不能填飽肚子,也不能擊敗敵人,或許這是份寶貴的禮物,但像她這樣的人卻高攀不起。


    “你在猶豫什麽,但現在你該閱讀。”


    薇薇安縮了縮肩膀,即使“導師”的聲音沒有情感,她也能聽出那一縷深藏的不滿,但閱讀確實不是她的強項,她隻好哀求:“偉——導師,請允許我為您祈禱直至天明,我並沒有做什麽,卻得到了太多,這是我唯一能夠給予您的東西。”


    周圍的雲層停滯了,霧氣也不再繚繞,連帶這個世界都不再活動,薇薇安有些畏懼,她知道這是偉大的神在發怒,當雲層纏上她的身體時,她本以為自己將要受苦。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蘇醒時坐著的高背椅突然開始活動,歡快地小跑到她身邊,將她穩穩接住,又優雅地旋轉著迴到書桌後,抽屜自行打開又關閉,手賬,墨水和筆架躍上桌麵,組成一段緊湊的小調。


    最後,一本沉重的巨著在她麵前落下,封皮上赫然寫著《東部大陸地理》,導師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讀吧,從現在直至第七次日升為止,你要將這本書牢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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