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王·954年6月】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阿爾科。”


    “這和普通的動力爐有什麽區別?”


    “它不要寶石。”


    “什麽?這怎麽可能!”


    “這是真的,阿爾科,隻需要水和煤炭就能讓這個大家夥動起來,和老式的動力爐比起來,它簡直是食草動物,你懂我的意思嗎?隻需要水——還有煤炭,而這些東西都是無窮無盡的!”


    “但是——它的性能呢?”


    “這主要取決於它的體積,隻要體積夠大,它的上限和老式動力爐相差不大,但對極端環境的適應性很差,而且和老式動力爐相比,它需要一段極長的啟動時間,很難及時對戰場上的突發情況做出反應。”


    “老實告訴我,大工匠,‘體積夠大’究竟是多大?”


    “至少和你麵前這個一樣大。”


    “....這太笨重了,它在戰場上根本派不上用場。”


    “我在想辦法改進,縮小它的體積,增加它的性能,再想辦法提升它的穩定性,但這需要時間....而且,它現在這樣倒也不是真的沒用,我有個不錯的主意,有興趣聽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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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其他精靈城市相比,晨星王城的建築風格獨一無二,這是一座真正僅存在於夢幻中的城市,以潔白光滑的石材為主體,再用閃亮璀璨的黃金和寶石作為點綴。


    哪怕還沒進入城市,但當它出現在視野中時,遠道而來的旅行者就很難再移開視線,它是那麽威嚴而聖潔,觸目所及之處皆是宏偉的尖頂,在它的核心,一束橙紅色的光芒直衝雲霄,就像是連接著天空和大地的束帶。


    高大的弧形城牆拱衛著這一切,讓人甚至生不起任何暴力的想法,隻是下意識地蜷縮著窺覷,光是目睹這座偉大的城市就能讓人最大程度地恐懼那位尚未謀麵的精靈國王,也足以展現精靈的富饒和強大。


    即使是帕貝爾,也在第一次目睹這座城市的時候叫停了車隊,他艱難地離開馬車,在清脆幽香的草地上坐下。


    越是靠近這座城市,他的病情就越是加劇,幻象越來越真實,已經嚴重幹擾了他的視野和思維,即便如此,他仍然浪費了不少精力,在他的手賬上繪畫出一張晨星王城的素描草稿。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一但走進這座城市,他就沒有迴頭路了。


    也許失去了【懷表】之後,眾神留下的遺產會發生什麽錯誤,讓他死在聖所內;也許他能活下來,但意識或者靈魂卻遭到修改,甚至覆蓋。


    靈魂,智能機械,眾神,星球意識,地球人,曆史,精靈,魔力,奇跡,生理學,社會主義....


    他的精力很有限,甚至不能完成一次速寫,草稿上還留著粗糙的透視線,但缺少細節僅僅隻影響了這幅畫的可信度,它仍然展現出了這座城市的氣質,這就足夠了。


    “走吧。”


    隻要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沒有迴頭路可言,但不論如何,他必須前進,必須擺脫這些沉重的負擔和枷鎖,這樣他才能真正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麽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要麽就去死。


    和帕貝爾預想的不同,王都內並沒有那種爭相覲見的擁擠景象,精靈們拘謹地單膝跪在道路兩邊,他們中間鋪著鮮紅的長毯,一路延伸至城市中心,少女們在塔樓頂端灑下花瓣,齊聲高唱他聽不懂的歌謠,遠方飄來空靈的弦樂和激昂的打擊樂,那合奏就像這座城市本身一樣神聖而宏大。


    但有一件事在預料之中,那就是當他踏入這座城市以後,幻象的強度立馬又提升了一個等級。


    他開始聽到一些清晰的唿喚和低語,但他的大腦無法辨認,一個模糊且破碎的人形在他眼前閃現,它大概地呈現出一個女性的輪廓,但僅憑這點仍然無法確認她的身份。


    究竟是梅瑞狄斯,還是米蘭達?究竟有什麽消息值得對他施加這樣的折磨也要確保傳達?難道沒有其他可靠的手段嗎?


    破碎的月影,斷裂的水波,無法完整的樹木,諸多零散的景物伴隨人影逐次閃現,隨著它們消失又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快,帕貝爾的精神終於不堪重負,歌聲和情感都逐漸遠去,在黑暗中,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或許不是壞事,在昏迷之前他想,也許這意味著他要從幻象中解脫了。


    可惜的是,事情並沒有按著他預想地發展,他度過了這一年多以來最平靜的一次睡眠,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從安眠中蘇醒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昏暗壓抑的車廂。


    他被抬到了一個寬敞,明亮,且金碧輝煌的房間裏,睡在柔軟溫暖的床鋪上,除了基礎的裝飾以外,房間裏幾乎沒有什麽其他東西,因此顯得格外空曠。


    這房間的天花板至少離地八米,且它的寬度也配得上這高度,僅有的物品如床和吊燈都是相應的特大號,也因此這房間把正常的人類襯托得極為渺小。


    燈架,床頭,陽台欄杆甚至花盆上都鑲嵌著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被子的顏色雪白,卻在周邊和四角繪滿炫目的金色花紋,毫無疑問,這是個精靈風格的房間。


    不管怎麽說,至少他又醒了,而且旁邊沒有床伴。


    隨著意識迴歸,那些低語也逐漸出現,好消息是,幻象暫時消失了——如果可以,帕貝爾希望這是永久的,他對眾神留下的消息感興趣,但更希望自己能清醒地活著。


    他緩慢,謹慎且警惕地坐了起來,發現以他的體型想要爬下這張床不算容易,但視線不受這個限製,他很快找到了這房間裏的其他活人。


    那是個高瘦的男性精靈,站在他的床頭,穿著華麗的白色鬥篷,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皮毛,上麵鑲嵌著巨大的紅寶石和金色的甲片,鬥篷下是一件以紫色為主的絲質長袍,上麵繪製著繁雜精美的花紋。


    他戴著臂甲,手裏抱著一頂極高的頭盔,看起來就像一頭伏低身體的巨龍,兩麵翅膀近乎垂直地向上方張開,為了平衡,頭盔的麵甲極長,如果要戴上這頭盔,或許麵甲能一直垂到胸口處,但這龐大猙獰的巨龍裝飾也會給佩戴者帶來壓倒性的氣勢。


    這男性精靈看起來不像仆役,但他卻恭敬地在床頭侍立,他低著頭,不清楚這家夥是一直保持著這姿勢,還是發現帕貝爾蘇醒之後才做出了改變。


    短暫的沉默後,帕貝爾語氣平靜地詢問:“我該怎麽稱唿你?”


    “我是阿塔波斯的國王,我繼承了精靈王國的名字,人民往往以我的身份代稱,陛下,”


    目前來看,他和帕貝爾交流過的其他精靈差不多,會講一口帶著濃烈精靈口音的,語氣優雅且急促的通用語,雖然這聽起來就是件不太正常的事:


    “但在我還是王子的時候,我的名字讀音和通用語中的卡拉卓爾相近。”


    卡拉卓爾——按照這男性精靈的說法,這是個精靈語的音譯,因此大概沒有什麽意義,帕貝爾也不打算對他的身份做出評價甚至反應,沉默著觀察了對方一段時間後,他又突然問:


    “我的旅伴呢?”


    “艾琳女士正在休息,在抵達聖所附近後,卡斯提爾殿下的魔力得到了突然躥升,但別擔心,我的妻子是阿塔波斯的法師領袖,她正在親自照顧卡斯提爾殿下。”


    特雷希婭的魔力在接近王宮後突然躥升,這不算奇怪,畢竟她拿走了本屬於帕貝爾的【懷表】,或許眾神留下的遺產分流到了她的身上,帕貝爾對此並不在意。


    令他擔心的是,艾琳的情況恐怕並不像這男性精靈說得那麽輕鬆,她一定遇到了什麽意外,否則她怎麽會讓昏迷不醒的帕貝爾一個人呆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裏?


    帕貝爾用魔力掀開過大的軟被,又讓自己快速地漂浮落地,他的衣服被掛在一個打開的衣櫃裏,手杖也在隔壁,旁邊還有不少精靈款式的披風,卡拉卓爾或許希望他挑選其中一件,但帕貝爾最終隻是拿迴了自己那套。


    重新腳踏實地後,帕貝爾才意識到這個男性精靈究竟有多高——他幾乎比帕貝爾高出一半,比薇爾莉特還要誇張,哪怕帕貝爾仰著頭也很難和這男性精靈對視,所以他幹脆放棄了這個想法,一邊打量著房間裏的環境,觀察走道的位置,一邊語氣平淡地提出第三個問題:


    “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來這裏的原因,告訴我,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又要我做什麽?”


    與此同時,帕貝爾已經在暗中做好了戒備,哪怕尚且不知對方的魔法造詣,但這男人看起來是個優秀的戰士,而且他有身高和臂長的優勢,如果沒有辦法和這樣的人拉開距離,就必須保持萬分警惕。


    可是和想象中不同,這男性精靈沒有任何宣布,隻是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深深地低下頭,語氣懇切地請求:


    “關於您的未來,眾神一定已經有所安排,我無容置喙,我們是神的長子,也是最後的守護者,從眾神離開的那天起,守護母親的遺產就成為了所有精靈的責任。”


    “而今天,您終於抵達了這裏,我們的使命也完成了,陛下,從現在開始,神的長子將重新迴歸神的懷抱,不論您做出怎樣的決定,我們都會服從。”


    卡拉卓爾的語氣誠懇,透漏著熟悉的狂熱和堅定,似乎和別的精靈別無二致,但帕貝爾更願意相信這是種偽裝,他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或者秘密。


    “現在,十一氏族的長老已經齊聚聖所,堅韌的不屈神埃拉斯莫斯啊!我們將為您獻上眾神的禮物,從今天起,太陽和月亮的光芒將重新照耀大地,邪惡意誌將被粉碎,從今天起,一切都將重迴正軌!”


    帕貝爾麵無表情地看著卡拉卓爾,看著這個男性精靈跪在地上,向他張開雙臂,狂熱而虔誠地敬拜:


    “讚美諸神!讚美母親!讚美埃拉斯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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