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席卷大地,所過之處響起的聲音讓人覺得猶如邪惡鬼魅的哀嚎。


    羽毛般的大雪片從天而降,能讓人清晰地感知到它降落時的重量,給予了行人厚重的壓力。


    行人……


    說實話,這種天氣幾乎沒有什麽人願意從屋子中出來,就算是野獸都躲進了自己的巢穴,不願意和老天進行無謂的抗衡。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


    一支長長的騎兵隊伍在步履艱辛地前行著,哪怕在這種恐怖的絕地之中,他們依舊前行著。


    王弋給予了他們豐厚的物質生活、美好的未來期願以及做為人的尊嚴,他們就會為王弋拚盡一切,哪怕是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王弋的命令讓他們有足夠的覺悟。


    軍令就是軍令,士卒就是士卒。


    他們不問前路,也不想歸途。


    他們隻知道王弋需要這片荒蕪的土地,這便足夠了。


    他們已經從大營出來半個多月了,在一天之前天氣突變,雖沒有張合最擔心的化凍,卻下起了狂暴的風雪。


    但是狂風和暴雪可以壓斷他們的脊梁,卻壓不垮他們的意誌,吹不散他們的驕傲。


    況且他們的主將也和他們一樣頂風冒雪艱難地前行著,還有什麽比這更能鼓舞士氣的?


    戰意正酣時,難覓賊影蹤。


    或許他們唯一的遺憾也隻有這個了。


    然而,和這些士卒不同,張合的內心卻並不怎麽興奮。


    雖然沒有遇到最麻煩的狀況,可第二麻煩的卻找上了他們,而且麻煩還升級了。


    “呂介,呂介!”張合扯著嗓子喊了兩聲,結果灌了一肚子的風。


    呂介艱難地走過來問道:“將軍找末將何事?”


    “風雪沒有小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大了。


    這樣下去不行,稍不留神就會有士卒掉隊,到時候就再也找不著了。


    你是幽州本地人,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將軍!沒辦法!”呂介搖了搖頭,同樣扯著嗓子說道,“這樣的雪在幽州也不常見,我們以前不會和老天較勁。”


    “現在要了!想個辦法!”


    “將軍,咱們人太多了!這裏沒有山也沒有樹,必須往前走,還必須要在雪停之前找到能歇腳的地方!


    雪停之後天氣會非常冷,我們有一半的人可能會活活凍死!”


    呂介的臉上滿是擔憂,這場雪來得非常突然,完全沒有任何預兆,讓他們連點準備都沒有。


    所有的士卒一直都沒有休息,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們生怕自己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全是在靠意誌撐著。


    張合聽到呂介的話後更是心驚,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下雪之前他們就是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原上行軍,一天一夜了根本就沒走出去多遠,就更別提什麽遮蔽物了。


    “去告訴弟兄們,用繩子將彼此連起來,先保證別走丟了。”張合思考片刻給出了對策,卻又馬上將問題甩了出去,“你和董寧想個辦法,我們必須要休息,馬上就要休息!這是將令!”


    “喏!我等立即就去辦!”雖然沒辦法,但呂介還是答應了下來。


    張合叫停了隊伍,等待著士卒們準備好。


    右軍士卒的素質沒得說,呂介隻用了半個時辰便讓士卒們用繩子將彼此綁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他還帶來了一個人。


    “將軍!此人說他有辦法!”呂介將一名士卒引到了張合麵前。


    士卒見狀立即行禮說道:“小人是……”


    “我不管你是誰!”張合毫不客氣地打斷道,“能解決現在的問題,你便是此戰頭功,我親自為你請功!快!”


    “將軍!我等隻需如此如此……”


    “呂介你聽到了嗎?快去辦!”


    “末將遵令!”呂介聞言趕忙帶著士卒去執行了。


    士卒的方法並不困難,就是以什為單位,用雪建造一道圍牆抗風。


    鵝毛大雪的附著力非常強,隻需要堆起一圈矮牆,用不了多久自然就會形成可以抗風的高牆。


    唯一的麻煩就是他們必須向下挖到土地才行,在雪麵上起不到什麽取暖作用,因為他們必須生火。


    哪怕這些士卒的意誌力再強,哪怕他們可以笑著麵對風雪,可若是能夠休息,誰會傻到硬扛?


    行軍隊伍很快變成了建築工地,一個個大坑被挖了出來。


    這裏的雪地是真的厚啊,等到士卒們挖到地麵才發現他們根本不需要構建圍牆,單單大坑就有大半人高。


    一個個大坑慢慢出現,再加上他們的裝備做為簡單的掩體,士卒們很快就不需要為生火發愁了,至少不擔心休息時凍死。


    不過士卒們可以休息,張合卻不能,他帶著呂介和董寧四處巡視了一圈,盡量叮囑所有人烤幹衣服後才迴到屬於自己的坑中。


    他的坑就好很多了,親兵將一切都已經準備好,甚至還搭了個棚子,將大雪全部隔絕在外。


    烤上了火,張合鬆了口氣,臉上同時也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麵相較老的呂介問:“呂將軍,這次多虧了你啊,要不然咱們可就麻煩了。你從軍好多年了吧?還是你經驗豐富啊。”


    “將軍謬讚了。”呂介聞言趕忙推辭,“主要還是將軍當機立斷,要不然末將也隻知道傻愣愣地往前走。


    末將當兵……算上幽州在公孫瓚手下的日子,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二十年還要在前線拚殺嗎?你已經是參將了,迴鄴城養老不好嗎?”


    “老嗎?張將軍,末將若說我今年隻有三十五歲,您還覺得我老嗎?”


    “三十五?怎麽可能?”張合聞言很是詫異,看麵相說呂介五十五都有人信,誰能想到竟然比他大不了幾歲?


    “是啊,遼東不養人,都老得很快。”


    “放心吧,這片土地是養人的,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話雖如此,呂介其實並不相信張合的話。


    張合看出了呂介眼神中的敷衍,十分認真地說:“這是殿下說的,殿下一定會做到。”


    “可是將軍,您看這天氣,越是往東北越冷,怎麽可能有人在這裏活下來呢?


    末將告訴您一個秘密,您別看夫餘和高句麗占據著大片的土地,可他們的人非常少,全國上下隻有幾座城池。


    他們穿的還都是毛皮,咱們總不能讓過來的百姓人人都穿上吧?”


    “我不知道,但是殿下一定知道,而且你這也不算什麽秘密,我告訴你一個真正的秘密。


    殿下來到幽州的第一天,便已經計劃著打高句麗和夫餘了,殿下準備了這麽多年,你不相信我,總要相信殿下的。”


    “那可好呀!”董寧也加入了話題,開心地說,“將軍,末將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殿下雖然讓很多人都有了錢,可錢畢竟不能當飯吃,不少人心中都不踏實,您說骨頭賤不賤。


    可話又說迴來,人想要活下來,不就是指望嘴裏那口食兒麽?


    咱們把這個地方打下來,要是殿下真能讓百姓在這裏活,那末將也不當什麽將軍了,就給殿下當個門房看住著北境的大門,誰敢惹事,末將就弄死誰!”


    “你想的倒美,還門房?”呂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以為為殿下看管北境是什麽小事?北境的門房可是封疆大吏,那是大得沒邊兒的大官,比你這個參將大到不知哪裏去!


    你還想當門房?做夢當吧你!”


    “想想還不行?了不起不當官了,種地行不行?哼!”


    “哈哈哈……”張合覺得兩人說得有趣,放聲大笑,隨後便一起聊著這片土地可能出現的美好未來。


    事實上他並不想說這些,他很累、也很困,但他必須拉上這兩個人聊天。


    士兵按照兵種是分三六九等的,哪怕精銳入右軍也不例外,騎兵在軍中是名副其實的大爺。


    這次行軍實在是太苦了,張合不知道士卒們能否忍受這麽艱苦的環境,有些事情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事情很少會因為底層的抱怨而產生改變,畢竟世界上絕大多數都是底層人,人一多思想就變得極為複雜,很多時候他們本身就存在著矛盾。


    底層能夠成功很多時候是因為上層不作為,張合並不害怕士卒們抱怨,但是他擔心呂介和董寧心生不滿會放任這種抱怨。


    一旦抱怨成為了共識,任何人都無法抗衡底層的意誌。


    好在目前看來這兩個人還沒有產生不滿,這也讓張合暫時能夠放心大膽地用。


    三人一直聊到深夜才睡下,那時雪依舊沒有停


    不過這場大雪來得突然,沒的更突然。


    或許在後半夜大雪忽然就停了,沒有任何征兆。


    等張合睡醒後立即帶人在軍中轉了一圈,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這場大雪究竟有多兇險。


    全軍集合後兩千人的隊伍隻剩下一千八,有兩個隊不知什麽時候迷失在了風雪中,存活下來的機會非常渺茫。


    可即便是這樣張合心中依舊直唿僥幸,每給他隻剩下兩百人還真是上天保佑了。


    隊伍繼續出發,這一次張合依舊不準備改變路線,想要直接穿過平原給公孫家來個狠的。


    下完雪後天氣真的很冷,他們每日能夠行走的距離相當有限,足足走了十幾天才看到了一個村落。


    得到斥候的迴報後張合沉思片刻,隨即帶著幾個親兵和徐曉走進了村莊。


    這個村莊真是破爛到了極致,村子的外圍圍著一圈什麽也擋不住的籬笆充當圍牆,裏麵隻有十幾間茅草和木頭混搭的房子坐落其中。


    他先是在外圍看了看,隨後便大模大樣地走了進去。


    張合的動作早就被村裏人看見,他剛走進村子,便有一個中年人迎了上來問道:“軍爺,您來我們這個小地方有何貴幹?”


    “你怎麽知道我是軍人?”


    “您這一身行頭……”


    “那你猜猜我是哪裏的軍人?”張合眼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


    中年人一愣,連忙說道:“想必是漢人軍爺吧?也隻有漢人軍爺能穿得這麽威武。”


    “你不是漢人?”


    “小人是高句麗人。”


    “你是村長嗎?”


    “不是……呃……是的。”


    “到底是不是!”


    “小人現在還不是,家父是村長,今日染了風寒無法下地,小人一直在代理。”


    “看你這談吐可不像是鄉下人,讀過書?”


    “僥幸讀過幾本雜書,難登大雅之堂。”


    “已經很不錯了。”張合點了點頭,忽然說道,“我餓了,去你家吃點東西行不行?”


    “當然可以!軍爺這邊請……”中年人立即做了個手勢,邀請張合跟著他走。


    幾人很快便來到了中年人的家中,中年人手腳非常麻利,很快便開始張羅飯食,張合在跟在床上養病的村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通過交談張合得知村長是個見過世麵的,年少的時候在大漢生活過一段時間,有幸拜在一位儒生門下學習了幾年,後來思鄉心切,便辭別恩師迴到這裏建立了一個村子。


    張合聽完後很感慨,一邊讚歎他的運氣好,一邊和他講述著大漢如今破落的模樣,不知不覺間兩人一陣唏噓。


    也就在此時中年人將飯食準備妥當,邀請張合前去吃飯,張合便辭別村長來到了外屋。


    飯不是什麽好飯,一碗粟飯、一塊黑乎乎不知什麽的肉幹以及一碗熱水便是全部。


    而且還不怎麽幹淨,粟飯吃起來還有些泥沙硌牙。


    張合卻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吃幹淨,留下了幾句感謝後便匆匆離去了。


    迴去的路上,徐曉輕聲問道:“將軍,末將覺得有點兒不對。”


    “哦?”張合聞言看過去笑道,“有什麽不對?”


    “末將覺得那個老家夥在裝病,真要是病了怎麽可能和您聊那麽久?最後唉聲歎氣那幾下可是中氣十足。


    而且這村子也太冷清了些,房宿雖然不少卻沒有人氣。


    按理說這種地方就算是人少也要養幾條狗來威懾野獸吧,怎麽一個村子裏連狗叫聲都沒有?”


    “還有嗎?”


    “呃……沒了。”


    “不錯,不愧是徐將軍的公子,比我當年可強太多了。”張合毫不吝惜自己的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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