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細雨,小樓絲竹。


    當溫柔委婉的江南韻律在這豪邁的塞北響起時,王弋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值得的。


    全民備戰萬眾一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人心都是思安的,在沒有威脅到根本的時候,平靜的生活大概就是實力最好的體現。


    其實王弋非常清楚,他掌管的這一畝三分地一點兒都不平靜。南、西、北三個方向要麽在打仗,要麽在備戰。


    好在民間並沒有因為戰爭而感到慌亂,糧價穩定、民心安寧,這便足夠了。


    不過今日王弋微服出巡不是來聽曲兒的,他要來見一個人,一個被部分幽州世家推出來的人。


    這人王弋是知道的,也是個名人。演義中雖然一筆帶過,但正史裏卻是一個權傾一時的大人物。此人名叫劉放,劉邦的那個劉,根正苗紅的漢室宗親。


    來到茶肆,劉放已經等候多時,一見王弋慌忙起身相迎。


    王弋卻示意他引路即可,這次會見相當私密,他連典韋都沒有帶,隻帶了呂邪和劉俚。


    來到雅間,王弋上下打量了一下劉放。他也沒想到被幽州世家選出來的代表居然是個少年郎,十八九歲的樣子,很是青澀稚嫩。


    劉放在見到這片土地統治者時沒有表現出拘謹,而是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口中說道:“王使君,在下特來請罪。”


    “請罪?”王弋端起茶盞笑道:“請罪你不應該來找我啊,滿伯寧就在府衙,你自去便是。”


    劉放被噎得翻白眼,他怎麽也沒想到王弋根本不問緣由,直接讓他去找滿寵那個酷吏。要不是因為那個滿寵,他們又何必搞出來這麽一出……


    “王使君……”


    “有話就直說吧。”王弋直接打斷了劉放的話,坦言道:“他們將你推出來是因為你的身份,可我並不在乎你的身份。劉和如何?劉曄如何?這位是我的夫人劉俚,同樣也是漢室宗親。小子,我來見你是聽說你文才不錯,不是因為你姓。”


    劉放終於露出了符合年齡的神色,王弋說的相當直白,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劉氏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的優勢早已蕩然無存。


    “王使君可是想要對幽州世家痛下殺手?”劉放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坦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們收到風聲的速度倒是快,不過我不會出手的。”


    “您這樣與出手何異?幽州世家何錯?我們交出了土地、交出了莊戶,什麽都交出去了!我們沒什麽了。如果您需要錢糧大可開口啊,何必要用這種手段?”


    劉放表現出了年輕人特有的急躁,瞬間激動起來。這也不怪他,主要是劉德然下手太快了,征辟的命令跟全副服裝的士卒和查賬的吏員一起去的,這不是表明了要拿他們開刀了嗎?


    “所以呢?我查查你們的賬目有問題嗎?”


    “當然有!我們都在合規合法的做生意,您不能憑空汙蔑我們的清白啊!”


    “既然是清白的,為什麽要害怕查呢?”


    “這……”劉放啞口無言,既然王弋已經動手了,那清白與否都不重要了,關鍵是會清查出多少違規的事,連累到多少人。


    “王使君,在下有一事不明。”劉放準備在掙紮一下:“您是從幽州走出去的,是我們幽州的驕傲。您的身份……這跟殺雞取卵何異?我們幽州的世族可是都願意支持您的啊!”


    “我的身份?我什麽身份?”王弋古怪的看著劉放,好奇的問:“就因為我我最初是幽州牧?”


    “當然不是!您……”


    “你住口吧!”一旁的劉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將人扯了半天完全是雞同鴨講,說的都不是一件事。她喝止住劉放,輕聲在王弋耳邊說道:“夫君忘了嗎?您是外戚啊。他代表的應該不是所有幽州的世族,應該隻是幽州的劉氏。”


    “不止是幽州!”劉放趕緊插嘴解釋:“還有冀州、並州。您要收走封地封國我們同意了,您要遣散屬官、衛士我們也答應了。您不能我們的保障收走之後就殺掉我們啊,您的政策能夠施行還不是因為我們以前的屬官很多都擔任著縣令嗎?我們是親眷,您不能這樣吧?”


    劉放說著說著就眼圈發紅,似乎都想要哭了。其實他還算是好的,上一輩的王侯們已經在家裏哭了。他們都以為王弋怎麽說和劉氏也是沾親帶故的,對當過皇帝的劉和都不曾苛責,自己怎麽著也能過上好日子,結果等來的卻是明晃晃的大刀……


    王弋是見過這個時代男人哭的,但那些都是逢場作戲政治需要,像劉放這樣真情實意的真麽見過,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轉過頭問劉俚:“劉氏都這個樣子嗎?劉曄跟劉和挺正常的啊。”


    “劉曄誌大,劉和才疏,他們對自己的能力都很清楚。”劉俚頗有些哀傷的解釋:“劉氏已經享受了數百年的優待,雖然有很多破家身亡,但更多卻是……作威作福。其他人我不知道,兄長遭受多年苦難方有如今成就。若沒有兄長牽連,就算是我最多也就是個刁蠻的世家小姐罷了。河北的劉氏……活的很好……”


    “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們可是連封地都沒了!”


    “閉上你的嘴!”劉俚忽然對劉放怒目而視,怒聲說道:“黨錮之禍,我們家求遍了所有人,一聽說我的兄長是劉表,你們連門都不讓進!現在憑什麽讓夫君顧忌劉氏血脈?”


    劉俚將劉放懟得一愣一愣的,啞口無言。能有什麽辦法?黨錮的時候他就是個四六不懂的小屁孩兒,自家人都認不全,劉表是誰就更別提了。


    說實話這是王弋第一次見到劉俚發火,別看劉俚人高馬大,但脾氣真是好到了極致。平時更是小心翼翼,跟個侍女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看來劉家人在劉表流亡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相當不光彩啊,要不然怎麽可能讓如此不自信的劉俚能發這麽大的脾氣?


    不過這些跟他都沒什麽關係,劉俚和劉氏之間的齷齪他橫在中間隻充當了一個工具的作用。最終是劉俚靠著枕頭風擺平了劉氏,還是劉氏憑借權謀的本事讓他拋棄了劉俚就要看雙方的本事了。工具人要有當工具人的覺悟。


    王弋關心的事前線的戰事,於是打開天窗說道:“你說劉氏是支持我的,你們想要如何支持?”


    “我等願意將能拿出來的都拿出來,足夠使君征戰一年所需。”劉放的迴答相當有誠意:“我等所求有限,唯有一個好下場而已。”


    這便是劉氏尷尬的地方,作為上一代的天下主宰者,他們在大權在握的時候無人能敵。可一旦皇權旁落,他們就是最先被清剿的對象。


    為了最後不會家破人亡,劉氏也真是拚了。


    可這話傳進王弋的耳朵裏他卻臉色一沉,冰冷的說道:“一年?那還是查賬吧。”


    “一……一年還不夠嗎?我們可是按照十萬大軍最高標準計算的!”劉放雙眼都直了,沒想到王弋這麽貪。沒辦法,他隻得咬咬牙說道:“最多一年半,再多就真沒有了。”


    “一年半?那就更因該查賬了!”王弋拍案而起,冷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十萬大軍一年需要多少糧食?我都不跟你算軍餉了,單純人吃馬嚼、運輸損耗,一年我都拿不出來!”


    劉放忽然陷入了沉默,心中狂跳不已。他原本還以為給少了,原來是給多了。但讓他真正驚慌的並不是糧食多少,如果王弋想查可以隨便查,他可以保證每一筆都有記錄在案,並且都是合法得來的。真正讓他難以解釋的是那些糧食都是新糧,幾十年的累積,最陳舊的稻穀居然是三年前的,這怎麽解釋的通?


    這東西根本就不能查,不然他會因為左腳踏出家門被那些世家扒皮蘸醬生吃了。


    一時間劉放急得滿頭大汗,這該怎麽迴去交代啊?難道迴去要跟自己那信誓旦旦的老爹說原本王弋的刀子隻架在了脖子上,現在通過他的努力成功讓刀子砍下去了?


    劉放這麽一慌王弋就看出了貓膩兒,他想都沒想轉身就走。


    哪知道劉放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在呂邪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撲倒在地一把抱住了王弋的大腿哀求:“使君等等,使君您等等。我……有話說,我有話說!您且坐下聽在下解釋……”


    呂邪劍都拔出來了,卻被王弋按了迴去,譏笑道:“解釋什麽?解釋你們怎麽盤剝百姓的嗎?”


    “盤剝百姓?沒有!我們沒有!我們沒有盤剝百姓!”


    “那你們盤剝的就是我嘍?”


    “這……不是您想的那樣的,唉……”劉放再也扛不住,一股腦的將真相說了出來:“您不是收走了我們的封地後補償了我們一些作坊嗎?還願意將軍糧的生意交給我們,我們其實是很感激您的,也盡心盡力的在做。但有一次我們收的新糧沒到,所以就用了以前的陳糧,結果等做出來之後發現和新糧沒什麽區別。我們想著陳糧也吃不死人,就……就……”


    “就以陳代新,沒有按照我的要求?”


    “我等絕沒有偷工減料,您要求加什麽我們一點兒都沒少,隻是用了陳糧代替新糧……”


    “軍糧大事你們也敢兒戲,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王弋渾身殺機四溢,抽出自己的大腿大步走出雅間。這些人的膽子真是太大了,這個時代的人可能不清楚,陳糧儲存不好各種細菌病毒很容易超標,搞不好就是大規模食物中毒,放在軍隊裏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然而他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住,轉身又走了迴去,一把推開門果然發現了正在沾沾自喜的劉放。


    “小子,什麽事兒讓你這麽高興?”王弋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右手抬到呂邪麵前。


    呂邪趕緊將自己的短劍小心翼翼的交給王弋,主子這是要殺人了!


    王弋能反應過來不是因為別的,他想到了劉放曆史上的官職。這貨就是曹操的特務頭子,主簿記室、秘書郎、中書監……全都是掌管中樞機要的官職,嘴嚴是第一要素,怎麽可能將這種秘密隨便說出來?


    “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王弋一步步逼近劉放,陰冷的說道:“查了你們劉氏就會引出其他人,其他人絕對會一牽扯一大片,法不責眾是吧?還是說你們劉氏這些小動作在他們的所作所為麵前不足掛齒?亦或是你想借我的手解決掉對你有威脅的人,從而解決劉氏的危機?貪婪的人分兩種,他們什麽都貪。隻是一種是不顧一切掠奪能看到的一切。另一種比較聰明,他們惜命。和你這種聰明人有利益牽扯他們還真是不幸呢,因為在你眼中他們的生命也是一種籌碼,很容易取舍。”


    劉放這一刻是真的慌了,他被人看穿了,這種感覺很不好。同性相斥,他覺得自己和王弋有些相似,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唉……”劉放歎息一聲,苦笑哀求:“王使君,給條活路吧。您可以將我推出來,一切罪責都可以讓我承擔。給劉氏一條活路,給您自己一個好名聲。劉氏沒什麽能人了,善待前朝皇室真的能讓那些史官筆下留情的。”


    “這話你信嗎?”王弋被成功逗樂了,玩味的問道:“始皇帝的名聲如何?他待六國王室如何?”


    “嘿!罷了,你們這些大人物啊……莊嚴的曆史在你們麵前毫無尊嚴。”


    劉放說完搖了搖頭,忽然一個翻身匍匐在地乞求:“王使君,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可否給我們這些舊日的殘餘一個體麵的後事?”


    “不可以。”


    王弋將短劍架在劉放的脖子上,聲音異常陰鷙:“罪責你們要承受,仇恨你們同樣要背負。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去查,如何?”


    劉放豁然抬起了頭顱,目光死死盯著王弋,就連短劍在劃傷了麵頰使得鮮血直流都不予理會。


    他現在很想大嘴巴子抽自己,自己的嘴還真是賤啊!他所謂的承擔罪責是讓王弋將告密的事推在他身上,然後他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這本來是他臨死時的一點點豪邁,誰知王弋卻聽懂了。


    這下可好,他不僅要承擔告密的罵名,還要承受世家的報複。劉氏完了,至少王弋治下的劉氏完了。在他解決掉那些世家之前,劉氏的名聲絕對會臭大街,並且臭不可聞。劉氏以後沒朋友了……


    ps:上一章忘了說,王淩是司馬懿野心路上最大的絆腳石,而這個劉放則是司馬懿野心的領路人,就是他在曹睿死後力主將朝廷政事托付給曹爽和司馬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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