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喧囂。


    沉寂,吵鬧。


    不同的氛圍聚集在同一條街道上,暴亂的人們宣泄著心中的瘋狂,留下的隻有無人問津的狼藉。


    沒有人知道亂民們到底想要什麽。


    活下來嗎?他們已經活著了。


    更好的生活嗎?他們卻在破壞著一切。


    洶湧的人潮亂糟糟的在洛陽大街上橫衝直撞,或許他們沒有理由,隻是單純的希望發泄一下累積已久的壓迫。


    也許……稱作欲望更貼切些。


    畢竟壓迫隻要能夠得到滿足就會停歇,然而欲望不會。


    欲望不僅能無休止的增長,還會讓人失去理智。


    轉角處,全副武裝的禁軍拐了出來。盾牌重如山嶽,刀槍攝人心魄。


    無論在什麽時候,百姓們對這種陣仗都會唯恐避之不及。但是這一次,謠言成為肥料灑在心頭,欲望以心為田無休止的生長,最終將人一個個扭曲成了怪物。


    殺過人之後總有人對生命棄之如敝履,這種情況在民變之時尤甚。他們聚集了能夠對抗所有個體的力量,卻分攤了本應承受的罪孽。


    麵對一個個被甲胄包裹的禁軍,亂民們沒有恐懼,他們隻有貪婪。


    殺死那些禁軍!


    剝下那身好看的甲胄!


    穿在自己身上!


    拿著那些鋒利的刀槍去搶!


    去掠奪更多……


    去品嚐富人的美食,去享受他人的妻女,去踐踏別人的尊嚴。


    哦!也不能說是富人,他們本身就有不少富人。


    富人們想得到的更多,他們不僅想要更富,而且還要更貴!


    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就是說的這個時代嗎?


    這些人在看到民變的第一刻起,沒有像平日裏互相行禮的鄰居那樣關閉店鋪,一家老小戰戰兢兢躲在家裏。他們一把撕掉了和善的麵具,帶著家丁砸開友人的鋪子,撞碎夥伴的大門,洗劫完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後,加入了亂民的大潮。


    這是一場難得的盛宴,他們認為隻有聰明人可以享用,食糧便是那些蠢貨的一切……


    或許他們的想法沒有錯,自私是人的本性,欲望或許隻是一柄鑰匙,解開了束縛在人性上的枷鎖。


    亂民們嗷嗷叫著衝向禁軍,並不聰明的他們很有把握獲得勝利。


    禁軍都是洛陽的子弟兵,不會對鄉親們下死手的。


    至於會不會傷及自家子侄?


    那有什麽關係?不過是你殺我兒子,我殺你外甥罷了。沒經過自己的手,算不得大罪孽,上天會原諒他們的。


    洛陽的禁軍對洛陽百姓確實有感情,都是鄉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麽可能下死手?


    可惜,洛陽早已沒有禁軍了。曹操在很久以前便完成整改,洛陽的禁軍現在全部都是青州人。


    這些人在洛陽城頭抗擊過朱儁,三千對五萬,最終讓朱儁折戟城下。曹操敢讓夏侯惇帶走自己手下幾乎全部的士卒,不是因為他膽子大,而是因為最強的一直都留在他身邊。


    所以禁軍對洛陽百姓有感情嗎?


    長刀落下的那一刻,亂民們得到了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過於殘酷,讓他們根本承受不了。


    是的,就是承受不了。


    在這一刻,心靈上的不解或許是最輕的傷害,肉體上的毀滅讓亂民們沒有後悔的機會。


    “殺!”


    長刀整齊劃一的落下,最先衝到禁軍跟前的人甚至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一分為二。死屍有的眼神中透露著不解,有的嘴角還殘留著癲狂的笑容。


    “刺!”


    長槍隻是慢了片刻,便來到亂民的眼前。直到長槍刺穿身體那一刻,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人才明白氣勢在成建製的士卒麵前沒有任何用處。


    亂民可笑的兵器砍在甲胄上連個印痕都不會留下,打擊要害更是成了一個笑話。禁軍擁有整個大漢最精良的甲胄,麵甲放下的那一刻,他們沒有要害。


    說來可笑,亂民不是沒有戰鬥力。隻要他們有人願意用自己的身軀卡住禁軍的兵器,後來人耗也能將禁軍耗死。


    畢竟眼前這股禁軍隻有四百,而他們足有兩千。


    然而他們引以為豪的人多勢眾在第一次接觸後便崩潰了,猩紅的鮮血第一時間攪碎了他們的欲望,讓理智重新迴歸到他們身上。


    跑!趕緊跑!


    這是聰明人的第一想法,洛陽那麽大,隻要藏起來隱姓埋名就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罪惡。已經有人為他們付出了代價,那些第一時間被殺死的人難道不是最好的替罪羊嗎?


    降!跪地投降!


    這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瘋狂隻是暫時的,鋼刀提醒著他們,讓他們迴憶起自己還有個逆來順受的百姓身份。


    可鋼刀不僅會提醒他們,還會讓他們親身感受到刀鋒有多鋒利,執刀之人有多憤怒。


    “一個不留!”


    命令一下,四百隻獵犬撲進了獸群。他們忠實的執行者主人每一道命令,不論這道命令的代價有多慘重。


    況且這不僅僅關乎於忠誠,他們還能填飽自己的肚子。眼前每一個活人都是一筆軍功,觸手可及的軍功,隻要他們揮刀的速度夠快。


    殺戮?屠殺?虐殺?


    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眼前的一切,短短兩個字,怎麽可以代表死去之人的一生?如何歌頌它曾經的輝煌?又如何唾棄他過往的罪孽?


    鮮血不會流成河,隻會化作泥。


    禁軍們的腳下開始變得泥濘,血肉形成的泥沼拖拽著他們的腳步。


    是已死之人最後的抵抗嗎?還是他們的不甘化作的掙紮?


    沒人知道,但身披鐵甲的獵犬是不會受困於這種小小挫折的。他們將這股怨恨死死踩在腳下,用尚未寒冷的屍體當作跳板,追擊著自己的獵物。


    刀盾手們非常開心,這正是他們的狩獵場,靈活迅速、攻防一體是他們無與倫比的優勢。


    長搶手們則有些不滿,捅刺是一件耗費力氣的活計,稍有不慎長槍就會卡在這些賤種的骨頭裏。拔不出來是小事,崩壞兵器有些得不償失。好在他們訓練有素,都是殺人的好手。用極致的精準向世人展現殺戮也是可以優雅的。


    斧鉞手們則不喜不悲,他們那寬大厚重的兵器是被人日常嘲諷的對象。畢竟象征著威儀的他們更多的任務是當個威武的花瓶。不過麵對如此密集的人群,他們的優勢終於發揮出來。掄、劈、砍、砸之間,收割效率驚人。


    曹操站在一處閣樓上注視著一切,嘴角略微勾起的了弧度,眼神裏卻飽含殺機。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就像沒人知道那些亂民想要什麽一樣。


    曾經他想讓那些人過得好,他為此殫精竭慮,為此拚盡了一切!


    然而得到的結果卻是背叛,毫無理由的背叛。


    憤怒嗎?


    曹操早就憤怒不起來了。百姓的背叛,摯友的背叛,怒火燃盡了怒火。


    怨恨嗎?


    曹操也不怨恨亂民。一群無知的愚民而已,被人稍加煽動便不知天高地厚,根本理解不了他的難處和做為。


    但是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曹操可以不計較他們的傷害,亂民也不能在乎自己的性命。


    當然,曹操也不是不恨。他恨衛家,恨丁斐。無論如何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真心付出為什麽得來的卻是這種迴報?


    理由,曹操隻需要一個理由。哪怕衛家說他們有一大家子人要養,前期對他的付出已經沒有辦法維持家用了。哪怕丁斐說家裏已經入不敷出,維持不了想要的奢靡生活。


    曹操都是願意相信的,真的願意。走到了這一步朋友越來越少,自家兄弟都畏懼他的威嚴。曹操不渴望太多,哪怕伸手之前和他說一聲就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曹操很清楚,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從他開始成為首領的那一刻,利益便成了昔日友人之間唯一的紐帶。丁斐一定不是第一個伸手的,同樣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笑的是,曹操忽然發現諾大的天下居然承載不了自己的理想,承載不了自己純粹而又簡單的理想。


    天下太平,很困難嗎?


    為什麽總是有人在扯自己的後腿?又是什麽人領導的這場可笑的民變?


    是平日裏清高的文人不平的哀鳴嗎?還是豪門世家手指尖的驚天棋局?


    誰知道呢?


    終於,曹操的眼神中的殺機散去,留下的隻有濃濃的嘲諷。


    他也是文人,他也是世家。多麽諷刺的現實,多麽無奈的抉擇。


    “主公,這裏血腥氣過為濃烈,您還是移步吧。”許定來到曹操身後,向他提出了建議。


    曹操沒有迴頭,隻是有些不滿說:“濃烈?這才哪到哪?戰場某又不是沒經曆過,這些不過是玩笑而已。”


    許定聞言沒有繼續建議,曹操沒有提問,同樣也沒有和他對話。


    半晌之後,曹操忽然轉身來到許定身前,拍了拍他的臂膀說道:“伯康啊,你很好,但又不好。莫要死在我之後吧,至少能有個善終。”


    許定登時愣在當場,聰明如他心中一時也是五味雜陳。


    這是嫌棄嗎?也許是。


    這是警告嗎?一定是。


    苦笑一聲許定明白,自己終究還是要上戰場了。與其說自己做錯了,還不如說自己做得太對了,對到最終成為了錯誤。


    功名利祿與他無緣,奮勇殺敵要時刻銘記。


    忠義之士,不事二主。


    許定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苦澀。


    或許這樣的結局也不錯,至少他見證了主公的成長,至少他還有個弟弟。


    迴身看了看已經不見的背影,許定忽然覺得這才是一個君王該有的樣子。


    是的,君王……


    殺戮還在繼續,隻不過已經消失在曹操眼前。洛陽大街小巷都彌漫著猩紅的顏色,百姓對上正規軍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這已經不能算是平叛了,曹操的命令仿佛是一個信號,吹響了這場比賽的開始,這場爭奪軍功的比賽。


    是啊,禁軍心中也憋著一口火氣。作為精銳的他們沒能在戰場上建立榮耀,卻隻能每天巡視大街小巷處理繁瑣的雜事。


    他們不甘,他們需要發泄。


    如今的洛陽好似一個出氣筒,每個人都能上來踩兩下。


    沒錯,就是每個人。


    民亂還在繼續,隻不過由於禁軍的強勢介入,大股的亂民橫死接頭,而狡猾的混混們終於走進了屬於自己的歡樂場。


    有的為了平時求而不得的女子,喚上三五同伴翻牆入院,發泄著下半身的欲望。


    有的為了平時隻能看看的銀錢,騙開房門對好心的主人伸出刀子。


    有的為了平時鄙夷的眼神,溜進民宅殺死維護鄰裏的正義之士。


    他們將這種作為喚作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他們稱自己為遊俠!


    可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混混終究隻是混混,總有一天他們的罪惡會暴露在陽光之下,接受正義的洗禮。


    出入洛陽的遊俠如過江之鯉不計其數,但這份榮耀永遠不屬於他們這些混混。曾經有位北方的俠士為了自己的理想血灑洛陽,世人不記得他,但他的名字終究會被寫入史冊。而這些混混唯一的活路隻剩下一個,那就是僥幸。


    見證過真正的混亂與罪惡,有人是不會忘記清理這些垃圾的。


    陳群給曹昂提出了建議,曹昂得到了五百兵馬,主要解決的就是那些趁亂行不法之事的混混。


    曹操並不擔心曹昂的安危,他給自己兒子找了一個擁有絕對實力的護衛,那個人名叫許褚。


    這便是曹操給許定的交代,許褚擁有護衛他兒子的資格。


    聽者殺戮的聲音越來越小,曹操的心終於開始了不安的跳動。這次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對洛陽的商業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不僅如此,這次平叛所麵對的是所有階層,曹操將徹底失去洛陽本地世族的支持,他急需一個穩定的人才來源。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他心頭,上一次降服陳宮讓他嚐到了很大的甜頭,這一次或許可以玩兒的更大些……


    且先不提這些,不得不說曹操的預感很對,他確實應該感到不安。


    當曹仁將守衛洛陽獄的禁軍調走的一刻,亂民隻是這場動亂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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