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最終也沒有死在裸遊館裏,卻也已經差不多了。


    連續數日不上朝終於引起了朝臣們的不滿,要求劉宏出來見一麵。


    劉宏被何氏命人從裸遊館裏抬了出來,此時他眼眶烏黑,氣息虛弱,臉色慘白,雙眼緊閉連睜開都費勁。


    何氏麵無表情,隻有那略微勾起的嘴角似乎透露著不屑。她讓人將劉宏抬到了嘉德殿,自己則拿起那枚象征著大漢最高權力的印璽發號施令。


    一道道旨意從後宮傳出,眾臣嘩然!


    皇帝陛下偶得惡疾不能理政,需要休養;


    皇子劉辯才思敏捷、德行高尚,立為太子,代理朝政;


    大將軍何進忠君愛國,加官錄尚書事,皇後何氏輔政;


    中常侍張讓忠心耿耿,謀略出眾,任上軍校尉;


    幽州牧王弋勾結烏桓圖謀不軌,乃是亂臣賊子,天下共討之……


    無數條人事任命從西宮發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大漢要變天了。


    當天西園軍就進了洛陽,負責戍衛皇宮。


    曹操反應最快,丟了部下獨自一人逃往老家。


    張讓都能當上軍校尉了,這朝廷基本上已經沒救了。


    和曹操同時出洛陽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一介家丁而已。


    可他是董家的家丁,奉車都尉 董旻那個董。


    受到這些旨意影響的不僅僅是洛陽,天下都為之震動。


    劉虞接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去了幽州,他要找王弋問一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王弋沒有迴答,他將劉虞帶到了校場。


    校場的旗杆上吊著一具具插滿羽箭的屍體,在劉虞錯愕的目光中王弋將一份旨意交給了劉虞。


    劉虞看完之後悵然若失,旨意上說的是讓王弋迴洛陽請罪。


    “叔父,這位想必你也認識,他叫宋典,中常侍之一。”


    王弋指著箭矢最多的一具屍體說道:“趙忠死了,張讓知道了互市,他們要來接管互市。不僅如此,他們還想接管幽州。宋典來我這裏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要一億錢的贖罪錢,讓我以州牧的身份下達將賦稅提到十稅七。”


    “那你也不能違背聖命啊!”劉虞有些難過,但還是勸說:“放心,我會聯係宗室將你保下來的。”


    “保不下來。”王弋搖搖頭,將劉虞帶到一個宦官麵前說道:“叔父,你若想知道洛陽皇宮究竟發生了什麽就自己問吧,我的心情不好,就不陪您在這裏受這份惡心了。”


    王弋的心情確實很糟糕,校場上掛著的屍體一部分是宦官,一部分是禁軍,他們身上的每一箭都是王弋親自射上去的。


    從江什口中得到事情真相後王弋沒事兒就在做這個,劉宏怎麽樣劉協死不死他都不關心,但他辜負了呂強,這讓他很難過。


    可日子再難過也得過,王弋任命張飛為一路主帥、審配為副手,帶領王正、王奇以及五千兵馬駐紮在高柳,防止並州對自己的突襲。


    任命太史慈為另一路主帥、田豐為副手,帶領張遼和剛征募不久的弓弩兵駐紮在涿縣,防備劉虞的不理智行為。


    任命樂進帶領從遼東調集來的一萬兵馬駐守薊縣,隨時準備攻入並州或者冀州。


    任命滿寵為都尉迴到遼隊負責監督兵器製造和物資調配,王弋現在需要弓弩,大量的弓弩,他要守住至少兩年才行。


    最後命令劉曄帶著遼東剩餘的部隊將徐榮堵在軍營裏,要吃給吃,要喝給喝,但絕不能出門一步。


    王弋的兵力部署劉虞是知道一部分的,畢竟來薊縣就要路過涿郡,他又不瞎。


    不過劉虞倒沒有怪罪王弋,一個還不到二十的少年郎過激反應不會讓人覺得過分。


    而且他還打算為王弋博取一線生機,這兩年幽州的變化他看在眼裏,這樣的英才沒道理死於政治鬥爭。


    劉虞沒有辭別王弋,帶著江什的口供迴到了冀州,他將政事交給了沮授和閻柔,將兵事托付給田豫,帶著少量的部下前往洛陽。


    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劉虞這麽做是為了展示自己的誠意,可惜對方不在乎他的誠意。


    這位漢室最後的實幹家最終沒有從洛陽出來,他死在了洛陽,死於一場兵事。


    劉虞進入洛陽之後找很多宗室成員,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作為曾經的下屬劉備自然會參與其中。


    劉虞信任劉氏,可劉氏之人並不信任他,有人告密了。


    張讓以謀反的罪名派人逮捕劉虞,仗義的劉備自然不可能讓人以這種罪名逮捕老上級,帶著自己手下的人護著劉虞往洛陽城外殺。


    關二爺很猛,麵前幾乎沒有一合之將,所有擋在他麵前的人都是土雞瓦狗。


    奈何猛的隻有二爺,當劉備射出最後一支羽箭後發現周圍隻剩下十幾個人城門卻遙遙無期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劉備交給自己二弟一個任務,他的母親還在涿縣,老人家年事已高,他希望關羽能為自己母親養老送終。


    至於未來關羽想投誰都可以,劉備建議他去投揚州的盧植或幽州的王弋,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師弟,劉備都比較放心。


    關羽不想走,認了劉備當大哥,兩人情同手足,說好了同生共死,如今劉備卻要他苟活於世。


    “走吧,雲長……”


    一位士卒拍了拍關羽笑著說:“這些人裏隻有你的武藝能有機會活下去,不僅是玄德大哥的母親,涿縣三百豪傑追隨玄德大哥無愧於天地,我們得家小就靠你了。”


    一向殺人不眨眼的關羽此時雙眼通紅,這些人都是一起從涿縣出來的,卻不能一起迴去……


    “河東關雲長在此,賊人受死!”


    關羽舞動大刀,一個箭步衝了出去,那個方向是洛陽的市列,地形錯綜複雜。


    他沒有迴頭,也不敢迴頭。他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迴去和弟兄們死在一起。


    第一次,關羽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如此之重……


    “玄德……你……不如……投降吧……”劉虞胸口中了一箭,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他拍了拍劉備,示意不要跟著他一起死。


    劉備咧嘴一笑說道:“伯安公,你我皆是宗室,難道隻因我家世衰敗就不可為國效死了嗎?兒郎們!留名青史就在今日!他日史官必書我等三百誌士誅殺閹宦失敗,死戰報國!殺!”


    這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戰鬥,在他們麵前有幾百人,張讓也不需要活口。


    可劉備衝的卻一往無前,身為宗室他報了國恩,身為屬下他報了知遇之恩,身為兒子他報了養育之恩,身為兄弟他報了結識之恩。


    長劍貫穿肉體,皮肉的撕裂和骨骼的折斷聲不絕於耳。


    盾牌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劉備單手執劍,斬斷了眼前一名士卒的頭顱,冷漠的看向眼前之人。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王弋,想起王弋帶著張飛學兵法時對他說的話。


    “玄德兄,翼德兄未來若是出人頭地也不會在乎這些。若是不能,那些產業也帶不走。終歸是個念想。”


    當日王弋和張飛將財產留給他做了個念想,今日他劉玄德就將自己的生命留在這裏,為後世之人留下一個念想!


    “竊國之賊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我為天下先,來日就是爾等覆滅之時!”劉備舞動長劍,獨自一人衝了上去,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劉虞不知道劉備最後如何了,他躺在地上早已沒了行動能力,現在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生命的最後時刻,劉虞想到了一個問題,王弋從一個孝廉都不是的少年,做到州牧隻用了一年時間,似乎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對他很信任,盧植如此、劉宏如此、劉虞自己也是如此。


    可這份信任到底是從何而來?他和王弋明明之前都不認識,僅僅一頓酒的功夫他已經將王弋看做了自家子侄。


    劉虞不相信親和力能做到如此程度,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這些人都是王弋的目標,他早就謀劃好了一切,付出的利益讓自己無法拒絕。


    望著將自己圍攏的士卒,劉虞慘笑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喃喃道:“你們放出了一個惡魔,而這個惡魔本應是大漢的爪牙……”


    沒人知道劉虞的話是什麽意思,想問也問不了了,劉虞死於失血過多。


    這一夜大漢失去了翻盤最後的希望。


    王弋為了對抗袁氏做了很多不明智的決定,舉薦了大量人才給朝廷,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宦官和袁氏。


    隻要劉宏有一點點的上進心,隻要一點點!他就能複興漢室,再次讓這個古老的帝國重獲生機。


    劉宏親手葬送了這一切。


    曹操、劉備、劉虞、孫堅、臧洪甚至是劉協以及鄭玄招來的那些士人,他們完全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班底,


    劉宏卻將他們親手丟進垃圾桶,自己也跳了進去,順手還蓋上了蓋子。


    劉虞身邊微弱的火光仿佛這個帝國最後的生命,孱弱到了極點卻倔強得不肯熄滅。那輕柔的清風就像它的低語,夾雜的血腥氣宣告著時日無多……


    其實劉虞他們隻要再堅持一會兒,最多隻要一個時辰就好。


    隻要再有一個時辰,董卓就帶著人進城了。


    董卓進入洛陽的過程可謂是千難萬阻,原本他要去並州赴任,可他弟弟董旻卻告訴他洛陽將亂,這次是個讓董氏飛黃騰達的機會。


    董卓不明白什麽意思,細問之下才知道,作為劉宏車夫的董旻發現有外臣勾結後宮,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於是董卓在洛陽耗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在劉宏的催促下踏上了前往並州的路,此時董旻也告訴他有人想要勾結何氏刺殺劉協。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董卓其實是想向劉宏揭發的,可手下謀士李儒卻問他是將軍的權勢大,還是三公的權勢大?


    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作為袁氏故吏董卓很清楚袁家這份權勢到底是怎麽來的。


    為了拖延時間,董卓便命令軍隊今天走五裏,明天走三裏,慢慢磨。


    終於得到董旻的傳訊:後宮有變,速來洛陽。


    董卓以最快的速度帶人殺到洛陽城下,卻沒能進城。


    西園軍左校尉夏牟擋住了他,大家都是袁氏故吏,夏牟代表袁氏通知董卓不可進城。


    董卓還真就被他唬住了,直到今晚劉備帶人在洛陽鬧起來,夏牟接到命令前去清剿後,董卓才猶豫了很久進了洛陽。


    如今洛陽城裏可是真熱鬧,袁家人打算奪迴屬於自己的權勢,袁紹和張讓同時盯上了西園軍的指揮權,何進忙著鞏固權力正在想辦法幹掉那些宦官,董卓又插了一腳。


    洛陽此時就是個巨大的火藥桶,有點兒火星就會爆炸。


    這個火星馬上就來了,第二天一早宮內傳來消息,劉宏駕崩。


    由於昨日的動亂和何氏、張讓的封鎖,劉宏連見一眼自己心中托孤之臣的機會都沒有就咽氣了。


    這份重要的旨意真的是何氏想怎麽寫就怎麽寫。


    權利的更迭必然會影響到大量世家生死,可何氏萬萬不該聽從董旻的建議,為了那兩萬人將董卓的名字寫在錄尚書事上。


    事實證明董卓不止兩萬人,他也不滿足於一個錄尚書事的職位。


    當公孫瓚帶著十萬大軍開進洛陽的時候,洛陽隻剩下了一個聲音,董卓的聲音。


    劉備的死讓王弋不勝唏噓,本應成為一代雄主的人就此落寞不能不讓人感歎世事無常。


    人隻有在被逼到那個份上的時候才能了解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麽樣的程度。劉備如此,劉虞如此,他王弋也是如此。


    王弋其實很了解這種感覺,從一個懷揣著不切實際夢想的騙子到如今一方州牧,沒人能比他更清楚時勢究竟能造就出何等英雄,能將人改變成哪般模樣。


    他沒有征召關羽,而是給予了那三百豪傑家人們足夠自己自足的土地。


    關羽提出在王弋手下任職以報答王弋的恩情,卻被王弋拒絕了。


    逐漸融入這個時代的王弋對自己曾經的想法產生了動搖,他開始認同士的理念,理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弋對關羽說等他為劉備的母親養老送終之後若依舊想出人頭地、征戰沙場可以來找他。若不想,賦閑在家也沒什麽關係。


    關羽敏銳的察覺到了眼前這位少年……不,青年的野心,他沒有說振興漢室,卻說了征戰沙場,這就讓關羽不得不仔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送走關羽之後王弋派人找來了沮授和田豫,並將劉虞已經死亡的消息告訴了二人。


    如今朝廷的公文還還沒有下達,關羽星夜趕路才將這個消息帶了過來,兩人聽完之後大驚失色。


    王弋想要接收冀州,如果能將幽並冀三州收入囊中的話他會實力大增,或許不需要防守兩年時間來累積足夠的軍需物資就能劍指洛陽。


    但這個前提必須是和平接管而不是武力征服,不然他可能在和冀州的交戰中被整個中原拖死。


    沮授和田豫同時提出了反對。


    他們倒不是反對王弋,沮授死了上司讓他對朝廷很失望,田豫死了好友對朝廷同樣不抱什麽好感。


    沮授給出了理由是冀州民心尚不穩定,黃巾時有出沒。王弋手下並沒有那麽多人才來管理,很容易出事。


    田豫的想法也差不多,他的意思是一旦冀州成為戰場,光是叛亂就會讓王弋不勝其煩,若是戰略要地反叛後果不堪設想。


    王弋卻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隻要動作夠快他有信心消化掉整個冀州。


    然而一件事打消了王弋的念頭,甄薑傳來消息,甄逸病逝,作為王弋後勤大主管的甄薑需要迴家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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