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微微低頭,漫不經心看著手裏把玩的打火機。


    岑妙意識到那些話是在冒犯他,她看著他冷硬的側臉抱歉地說:“我為什麽要可憐你啊,我是在可憐我自己。”


    果然,程佑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迎著他的目光,黯然失落:“我沒有別人那麽聰明,也沒有別人那麽能幹。上學時候成績不突出,工作後,美其名曰是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業,其實就是一個既沒擔當又理想主義的敗家女,整天拿著父母的錢揮霍罷了。”


    “我爸媽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知道我任性又不成大器,所以,就給我安排了一場又一場相親。”


    “與其說是在給我找另一半,不如說是在給我找一個長期飯票。至於這個男人是否愛我,是否忠貞,是美還是醜,都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揚起頭看他,苦笑道:“你說,我是在可憐你嗎?”


    遠在北城的岑弘毅夫妻倆正躺在別墅看晚間檔狗血電視劇,突然雙雙打了個噴嚏,懷疑是不是空調開的太大了。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現在為了一個男人已經化身小白眼狼,在外抹黑辛苦為她操勞的老父親和老母親。


    岑妙平靜地說完,她的良心隻是短暫地不安了一下。


    尤其是拉車門,準備下車時,突然聽到程佑問她:“你……明天走?”


    剛邁出去的那隻腳很快便收了迴來,她轉過頭看他。


    “如果不著急,過幾天這裏有廟會。”


    岑妙愧疚感便“嗖”的一下飛走了。


    她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滿心滿眼的笑容,簡單的讓程佑不忍拆穿她。


    摩托車聲響在安靜的道路上逐漸清晰,直到停在他們旁邊。


    一個戴著頭盔,穿明黃色衣服的男人摘下頭盔,彎腰從程佑那側的車門看過來,不正經地笑道:“我還以為誰大晚上在酒店外麵打野戰,原來是你倆啊。”


    岑妙赧然,解釋:“他送我迴來。”


    程佑微微側目問:“你大晚上出來貼條?”


    大頭抱著頭盔笑得很沒人性:“這不是交警隊最近缺人手嗎,我這塊社會主義磚當然要貢獻一點力量了。”


    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知道從哪抽出一張條,直接“啪”地一聲拍到程佑車門上,然後套上頭盔一溜煙跑了。


    程佑看不出絲毫怒火地罵了句:“小心摔死。”


    騎著摩托車舞出魔鬼步伐的大頭,隔著頭盔都能看到他淫蕩又得逞的笑容,似乎在說:“來啊,你打我啊。”


    岑妙終於相信之前老董說得那些話了,這人確實挺欠的。


    她轉頭又看了一眼程佑,又替程佑慶幸,還好他有一群很欠的朋友。


    夜深了,她毫無倦色,衝他溫柔一笑說:“我迴去了,明天見。”


    程佑恍惚一下,說:“明天見。”


    這一夜岑妙睡得很好,好像還做夢了,夢裏咯咯笑的那種。


    隻是第二天一早,她就笑不出來了。


    像是老天爺在懲罰她昨晚狼心狗肺的胡言亂語,一大早,她居然看到微信有一個好友添加。


    是莊策。


    岑妙預感到,她不在北城的這段時間,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並且朝著她不可預測的方向去了。


    她今天但凡迴去,可能就真由不得自己了。


    岑妙假裝沒看到那個好友添加,心裏還自我催眠,沒有攪不黃的婚,隻有不夠瞎的眼和不會裝的傻。


    可她這點小九九,在老狐狸麵前都不夠看的。


    岑妙剛洗漱完,老父親岑弘毅同誌就打來了電話。


    岑妙想了想還是接了,先是捏了捏嗓子開始裝病。


    “爸,您大清早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


    岑弘毅還是一副慈父形象問她:“老爸把你吵醒了?”


    岑妙賣慘:“不知道是天氣太熱中暑了,還是水土不服,昨晚吃了藥到現在還特別困。”


    岑弘毅突然忍無可忍地拆穿她:“別裝了,半個小時前在螞蟻森林偷能量的那個人不是你嗎?”


    岑妙一聽老爸這興師問罪的語氣就知道,今天是糊弄不過去了,所以也幹脆不裝了。


    她強行狡辯:“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是您未來女婿呢。”


    岑弘毅發出譏諷的嘲笑聲:“下午幾點到?晚上的宴席,你必須出席。”


    老爸下了聖旨,岑妙問:“跟誰吃飯?”


    “莊家。”


    岑妙偃旗息鼓,無聲反抗:“我不去,我跟莊策不是一路人。”


    “怎麽就不是一路人了?論家世莊家不比我們家差,論智商小策更是甩你八百條街,樣貌更不用說了,怎麽你還有意見了?”


    岑妙一聽這話,也有點生氣了。


    她幾乎沒怎麽跟人撕破過臉,在父母麵前雖然也經常沒大沒小。


    但她知道,那是恃寵而驕,父母永遠把她當掌上明珠。


    過去,爸媽總說她是他們的驕傲,她隻要健康快樂的長大就行了,怎麽現在反倒全是她的不是了。


    她沒有能力撐起家業是她的錯,她不想被一個智商甩她八百條街的男人當傻子看就是不知好歹。


    岑妙在電話裏將她的怒火無限放大,裝病的謊言也跟著不攻自破。


    她喊到聲音都開始顫抖,說:“你如果想認他當幹兒子,當董事長或者當總經理,我都沒意見。可如果你想讓他當我丈夫,那我告訴你,是我結婚,不是你結婚。”


    老爸的聲音嚴肅到讓人心驚膽戰的地步,他大喘一口氣,平靜地說:“行,我看你能硬氣到什麽時候。你要早這麽有能耐,我跟你媽也不至於為了你的婚姻大事成宿成宿睡不著覺。”


    岑妙:“......”


    電話是老爸先掛的,岑妙很愧疚,也很屈辱。


    愧疚不該跟老爸那麽說話,也屈辱自己有一天竟然需要靠婚姻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內心五味雜陳,屈辱好像比愧疚更甚。


    讓一個人變得自信勇敢,需要很長時間。可摧毀一個人的自信,卻隻需要一瞬間。


    是陌生人隔著網絡冰冷又刺耳的一句句審判,是父母下意識的一句真心話。


    岑妙從來沒有這麽懷疑過自己,她好像終於理解了,為什麽很多影視劇裏的失足女會因為幾句甜言蜜語就傻乎乎的傾盡所有。


    她猜,並不是那幾句甜言蜜語說得有多動聽。


    而是,那是她人生唯一被欣賞,被肯定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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