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春四娘在倀鬼攻城,都沒有露麵,那又如何?


    麵對著邢菲菲的問題,陳九暮表麵很是堅定,說絕對不會。


    但果真如此嗎?


    不。


    說白了,陳九暮的心底也發虛。


    他隻是在賭。


    他賭春四娘不管變化如何,但到底還是保持著一個孩童的童真,不忍看見這麽多的生靈受難。


    為什麽這麽篤定呢?


    因為也隻有這樣的春四娘,方才值得韓路去守護。


    ……


    不知道是陳九暮高估了春四娘的能力……


    還是高估了春四娘的善心。


    總之,第三天的時候,一直隻聞風聲,不見蹤影的倀鬼大軍,已經抵達了沂州府城的城牆之下。


    大軍臨城,但春四娘的蹤影,一點兒都沒有出現過。


    三天的時間裏,陳九暮與韓路談過數次。


    此時此刻,韓路已經被說服了,也知曉了去往雲頂總部,方才是春四娘唯一的出路。


    韓路也表示了,說如果春四娘能夠找上門來,他一定全力勸解。


    但終究,春四娘仿佛夢幻泡影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反倒是陳九暮這邊,已經得到了飛鳶傳書,知曉了雲頂城總部那邊,確定會派來鯤鵬號,將儷遠村的老弱婦孺給接走。


    這等行動,除了因為陳九暮的麵子足夠,以及跟章老關係不錯的宿老,在背後使了力氣之外……


    最主要的,也是為了獲取章老留在北方這些力量的支持。


    因為無論是斬首倀鬼王,又或者鎖定孕育倀鬼王的母巢位置,以及將小女孩順四娘帶走……


    都需要章老這波人的幫助。


    隻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有條件的。


    首先儷遠村距離倀鬼聚集最多的玉皇頂太近,需要穿行上百裏的山林,去往上次陳九暮等人降落的孟良崮一帶。


    其次總部希望這一次,能夠帶上那個叫做“春四娘”的小姑娘。


    所以……


    人員轉移,可以。


    但首先得確定了春四娘在,方才能夠啟程。


    畢竟,北地如此混亂,鯤鵬號又隻有一艘……


    若是這過程中,有個什麽閃失。


    無論何人,都難以承擔那樣的後果。


    聽完這些,陳九暮表麵淡定,飛鳶傳書,讓抵達膠南站點的小山東等人不要著急,他這邊有了消息,立刻通知過去。


    但當聽到倀鬼攻城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地看向了韓路。


    韓路這時,也沒有了之前的自信。


    他低下頭去,小聲說道:“她說不定,已經不在城中,去往別處了?”


    陳九暮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若是不在城中,為何倀鬼還要冒著巨大危險,執意攻城?”


    沂州城內,集結的各路力量,其實不少。


    除了本地豪雄,魯地、河北各處支援來的高手,這幾日也見了不少。


    這些信息,都是阿壩給帶迴來的。


    這小子憑借著天賦本能,混進了城頭守軍,打探來了不少消息。


    而陳九暮等人,因為那天夜裏露了臉,知道趙家在全城大索,所以都悶頭不出。


    所以,在這麽多人據守府城的情況下……


    倀鬼大軍,還是開拔至此。


    說明了春四娘,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因為韓路給的治傷良丹,韓路身上的傷勢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也能下床了。


    聽到陳九暮的話語,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要不然,我再去伯父家附近轉一轉,看看四娘能不能找上來?”


    陳九暮與他對視了一會兒。


    終於,他伸手,拍了拍韓路的肩膀,說:“不必。”


    他說:“倀鬼來襲,我們也不能一直待在城中,到時候說不定還得出力——我們出去了,家裏還請你多擔待一點……”


    說罷,他走出了房間。


    ……


    儷遠村的老弱婦孺,能否撤往更加安全的雲頂城,並且轉道去往倉覺峰……


    這事兒最終取決於春四娘。


    對於這事兒,陳九暮並不隱瞞,直接告知了韓路。


    並不是說想要給他什麽精神壓力,或者道德綁架……


    但事實的確如此。


    如果雲頂墨家,是由陳九暮做主,他絕對不會提出這麽多的附加項。


    但這會兒總部的決策機構,卻是聯席長老會議。


    長老們的考量,也是有道理的——現如今,天下大亂,到處都是戰亂瘟疫,哪兒都在死人……


    憑什麽讓墨家唯一一艘重型飛舟,冒險趕來北方,就為了接這幾百號人?


    這幾百號人的命珍貴……


    但世間唯一的重型空載工具,就不珍貴了?


    沒這個道理。


    很多時候,越到了上位,越會顯得無奈。


    因為你需要負責的,不是一家幾口人,而是整個雲頂墨家……


    乃至於整個天下。


    責任太重了,就需要有得有失,也就慢慢習慣了一切計算,都已利益為先。


    慈不掌兵,從來如此。


    陳九暮沒有抱怨什麽,也從來不再任何人的麵前,流露出什麽負麵情緒。


    因為不值當。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如果選擇錯誤,那麽他也不會停下匆忙向前的腳步,等待什麽。


    ……


    走出小院,陳九暮召集了混入沂州城的眾人。


    目光,從一個個的墨者臉上掠過。


    老漠、邢菲菲、阿鹿、圖圖、阿壩,以及在大家腳下來迴穿梭的小嗷嗚。


    還有陪著一起來的張驢與馬六兒。


    他看著眾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阿壩帶來的消息,大家也都聽說了。”


    “倀鬼集結,兵臨城下,數目超過四萬。”


    “這裏麵,新近感染的炮灰,就有兩萬多,另外的精銳倀鬼,也有兩萬。”


    “虎倀超過千人,百裏將也有數十頭。”


    “敵軍大營之中,千裏侯坐鎮。”


    “另外,清廷的高手,也藏於其間,幫忙出謀劃策,打造兵器……”


    “儷遠峰借助天險,傷亡尚且如此。”


    “沂州城這些天匯聚了十萬百姓,若是城破,全部都將化作倀鬼……”


    “然後整個魯南之地,必將生靈塗炭。”


    “……”


    講完這些,陳九暮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問:“墨家最核心的四個字,是什麽?”


    “兼愛、非攻!”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喊道。


    即便不是墨者的圖圖,也憋紅了臉,大聲喊著。


    兼愛、非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世間沒有什麽大道理。


    公道自在人心。


    陳九暮沒有再多話語,說道:“走吧,上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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