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事情的荷花,再去看祖父孫盛雲就感覺他如此的表裏不一,偽君子。他應該沒有想讓李氏死,隻是想讓李氏慢慢地接納顧氏,但李氏卻因此丟了命,孩子也送了命。


    也許是出於補償心理,也許是要給顧氏肚子裏孩子更好的名份,所以將顧氏的孩子記到了李氏的名下。


    但將貴妃孫開容記在李氏的名下,在荷花看來,是再一次的傷害,讓李氏和那早產的孩子情何以堪,如果李氏泉下有知,可能都會被氣活。


    中元節那天祭祖,荷花和孟冬瓜在祖母李賢姝的靈位前叩頭就特別心痛,為一個被自己丈夫算計而丟了性命的女人,心裏很是不平。


    荷花和孟冬瓜將那事放在心裏幾天,也沒有拿定主意告不告訴孫大人。


    那天劉氏又幫孫大人發好人牌的時候,就說起孫大人從小沒了親生母親,養在了老太君跟前,可老太君的兒孫眾多,向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沒得到多一份偏愛。


    後來有了繼母與父親也不親近,與夫人幾十年形同陌路,還好現在有了兒子孫子才活得有個人樣。


    如果不知道那些事,荷花可能不會同情孫大人,但知道了那些事情後,荷花感覺孫大人也挺不幸的,那不幸還是由自己親生父親一手造成的。


    那天,孫尚書正在逗果果玩,很是慈愛的樣子,荷花就突然提起:“孫大人,祖母是一個怎樣的人?”


    孫大人很是意外:“怎麽就突然問你祖母了?”


    “就是好奇,那天祭祖的時候看到她的靈位,就想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在府裏從未聽人提起過。”


    也許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幾個字觸動了孫大人,是啊,這些年過去,府裏再沒有人提及他母親,隻有在她剛去的那幾年,還有人記掛她。


    後來新婦入門,孫家越來越好,權勢越來越大,而孫府的人卻早忘記了她,包括他的父親,隻有他自己偶爾才會想起她。


    “她是一個特別溫柔善良的人,說話做事都溫言暖語,卻也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又特別好心。聽說曾經有一位李家親戚的公子,借住在李家,欺侮了李家的一個丫頭,她硬是將那親戚家的公子送到了衙門。後來又為那丫頭安置好了後路。”


    荷花看得出,孫大人對自己的母親很是懷念,說話時眉眼間都浮起了對往事的留戀。


    “聽說祖母當年是生姑姑的時候,難產去世的?”


    “對,本來好好的,聽說是摔一下就早產了,提前了兩個月。”


    孫大人言語間滿是傷感,小時候他是母親帶在身邊的,對母親肚子裏的弟弟或妹妹也很是期盼。那時他剛才到夫子跟前讀書沒幾天,母親摔倒時他沒在跟前,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恨自己為什麽要那麽早就去讀書,沒能守在母親跟前,再怎麽樣也要守到妹妹出生後。


    “身邊不都有人侍候嗎?怎麽就突然摔倒了呢?是突然遇到還是發生什麽事了?”


    荷花的語氣似乎是在猜測,可孫大人何其老辣,荷花突然提起祖母,又提起早產,不可能沒有原因。


    “你們是聽說了什麽嗎?”孫大人一臉疑重的看向兒子和媳婦,兩人的表情說明他們定是知道了什麽事情。


    “孫大人,認識我們小叔孟吉山吧?就是那個替我們擋刀子的。他年輕時酗酒常打英子她娘,後來英子她娘趁她喝醉用刀砍了他。英子她娘被休後,帶著英子,改嫁到了壽縣的一戶人家。那家男主人已經五十來歲,娶妻二三十年都沒有孩子,娶英子娘迴去十年也沒有生孩子,聽說他還有位前妻,隻是也沒有生過孩子。”


    孫大人不明白荷花說這麽多不相關的事情是為了什麽,隻靜靜地看著她。


    這時孟冬瓜開口說:“英子說那家男人姓餘,叫餘占理,前妻姓顧,曾是京城一孫姓人家的仆人。英子聽那餘占理的婆娘罵他,說他沒屁本事,自己不能生還怪天怪地,早年沒能留住自己的婆娘,讓孫家人給奪了迴去,隻得了一筆銀子窩囊地躲在壽縣……”


    這時孫大人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陰沉,陰得可滴出水。在孟冬瓜還沒有說完,就大步離開了景院。


    事情是荷花和孟冬瓜主動挑出來的,不免擔心了一宿。


    次日一早,劉氏進來,一臉凝重,說孫大人病了。孟冬瓜立即前去探病,好久都沒有迴來。荷花感覺事態有些嚴重,這才認真問一臉凝重的劉氏來。


    劉氏支支吾吾地說,尚書大人不知怎麽迴事,一夜間頭發白了大半,起不了身。


    這可把荷花嚇了一跳,立馬往前麵的晴如院去。前一天說的也都是過去了幾十年的事情,這孫大人也算是曆經風雨了,怎麽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荷花來到前院時,太醫已經請了過來,孟冬瓜陪著太醫進去,荷花抱著果果焦急地等在外屋。不一會兒,府裏其它收到消息的人也漸漸過來晴如院。


    前夜,孫大人從景院迴來,就立即讓孫長慶去查當年顧氏所嫁何人,一查那人還真叫餘占理。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看上去麵無表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次日一早,侍候的人進去時卻看到他的頭發一夜白了大半,人不知怎麽迴事話都說不出來。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孫大人這一夜經曆了什麽。太醫看過後,說是心力交瘁,要多休息,多喝幾副藥,身邊人侍候得盡心一些。


    孟冬瓜立即讓人去抓藥,又讓人去給孫大人和自己告了假,打發走孫家的人後,就一步不離地侍候在自己孫大人身邊,連喝藥都是他親自喂的。


    好的是,孫大人藥喝下去不久就睡著了。孟興東又趁機去孫盛雲那邊走了一趟。


    孫大人這一睡睡到天黑才醒來,已經緩和了許多,隻是身上還沒有多少力氣。看到在自己床邊忙來忙去的兒子,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這是他這麽多年以來,首次體驗親人親自照料。


    “興東啊,我對不起你祖母,也對不起你娘。我是一個失敗的兒子,也是一個失敗的丈夫,你千萬別學我。”


    前一日說的都事關祖母,孟興東不知孫大人為何又扯到他娘,也許隻是孫大人這一生病,心裏感觸過多。


    “如果有下一輩子,或者有你話本子裏寫的那種重生,我必定好好當一迴兒子,當一迴丈夫。”


    孫大人正將自己的真心說給兒子聽,不料孟冬瓜卻笑著來了一句:“孫大人,那隻是話本子,您又不是不經事的婦人,還會相信那些?”


    挺刺心窩子的一句話,也讓孫開宋心裏一愣,心裏感歎都不能跟兒子說一句知心話,可轉念一想,這講話的方式就是他的本性,沒跟他來虛假的一套。


    看著兒子將一個罐子打開,裝出一碗熱粥來,又一勺一勺送到他的嘴邊,做得貼心又認真,完全沒有不耐煩。


    那一瞬間,孫大人似乎一下子開闊了,過去的事情改變不了,別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改變的,但眼前這個兒子,他卻不能不管他,他已經在他的生活裏缺失了二十多年。


    孟冬瓜給孫大人喂過飯後,荷花就抱著果果過來看孫大人。


    孫大人已經能笑出來,讓荷花好好帶果果就行了,不要擔心他,他緩過來了。


    荷花也開導幾句,說事情過去這麽久,該放開的就放開。


    孫大人聽著,喃喃自語地道:“是該放開,是該放開。”


    晚間,孟冬瓜也沒有迴景院,就睡在孫大人房裏的榻上,更讓孫大人老感安慰,次日早上居然能起床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荷西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樸實的山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樸實的山椏並收藏東荷西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