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洪星羅有記電話號碼的習慣,撥通陸靜媛家的座機,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十幾秒鍾,電話那頭傳來小圓圈疑惑的聲音。


    這丫頭在家,很好!


    洪星羅心頭一鬆,想到小圓圈那乖巧聽話的模樣,習慣性的口花花道:“小圓圈,元旦節快樂哦!想班長了嗎?”


    旁邊老板娘傳來一個曖昧的眼神,洪星羅迴以齜牙笑。


    電話那頭“哐哐”一聲,好像是電話掉落砸到了桌麵,洪星羅大聲唿喊道:


    “小圓圈,你沒事吧?怎麽了?喂……喂……”


    過不兩秒,電話那頭傳來帶著一絲哽咽的聲音:


    “班……班長……你……你喊我什麽……”


    結結巴巴的聲音裏,充滿了驚喜,洪星羅聽出來是陸靜媛的聲音,哈哈一笑,隨口調侃道:


    “難道你不喜歡小圓圈這個稱唿,你喜歡班長叫你小甜甜?或者小寶寶?”


    老板娘白了洪星羅一眼,上下打量這個小屁孩,然後搖了搖頭,默默離洪星羅遠一點。


    “班長……嗚嗚嗚……”


    不知怎麽迴事,電話那頭的陸靜媛,竟然哭了起來。


    這可把洪星羅給整不會了。


    “乖乖,別哭,小圓圈最乖啦,別哭別哭,告訴我,學校什麽時候上課,你什麽時候到學校?”


    陸靜媛嚶嚶嚶地哭了好半天,才帶著哭腔說道:“學校明天八點上課,我剛才在收拾屋子,準備去學校了。”


    洪星羅心裏一合計,明天八點才上課,白沙鎮距離流蘇鎮近,完全可以早點起床,坐過路車或者搭三輪車、摩托車過去。


    “你家裏現在有哪些人?”洪星羅問出一個關鍵問題。


    “就我一個……”


    嗯?今天小圓圈生日,她家就她一個人?


    農村孩子就是這樣,生日並沒有什麽大不了,最多煮兩個雞蛋。


    洪星羅本來的打算是小圓圈生日那天,叫上劉強、曾亮津、張吉、莊曉娟、陶思思等人,一起去陸靜媛家。


    計劃趕不上變化,洪星羅迅速調整策略。


    “小圓圈,我跟你說,你別去學校,到你們白溪鎮街口等我,我現在搭客車過來!”


    “啊!班長,你現在要到我家來?”


    “對!你在家等我,一個小時後,再到街口接我吧!”


    “班……班長……”


    “好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到了再說!掛了,拜拜~”


    洪星羅心疼電話費,不願再多嗶嗶。


    交了電話費,等不多時,一輛隆陽開往太平場鎮的班車到來。


    洪星羅知道,這輛車會經過銀竹橋、金竹橋、隆安街上、流蘇街上、白沙街上,最後抵達太平場鎮客運站。


    招手上車,客車上的座位坐了大半,隻有幾個空位。


    洪星羅就近坐在一個中年男子身邊,心事如綿。


    望著窗外飛馳的冬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中年男子,這人卻是另一番景象。


    中年男子五十多歲的樣子,頭發已有一些花白,憔悴的麵容掩飾不住他高興的神采。


    瞧他喜上眉梢的模樣,應該是遇到了什麽好事。


    再看他膝蓋上放著的舊布袋,隱約露出的一角,可以看見裏麵是一遝資料,其間還有一本俄文書。


    男子看到洪星羅在看他的書,便把那本俄文書拿出來,向洪星羅說道:


    “小朋友,要好好讀書知道嗎?這是俄文,以後你可以報考四川大學的俄語係,出來就可以去俄羅斯當翻譯,在那裏,你可以像偉人列寧一樣,吃著黑麥麵包,過上一份體麵的生活。”


    男子一看就心情很好,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


    洪星羅卻在心底裏翻白眼,有那個分數,報什麽俄語係,普通人想當外交官,太難了。


    再說了,大米飯不香嗎?要去吃黑麥麵包!


    洪星羅為了驅散心中的焦慮,分散注意力,便和男子交流了起來。


    “老叔,你說得是,你這準備去哪兒呢?是去俄國嗎?”


    洪星羅說這話,是帶有幾分打趣開玩笑的意思在裏麵。


    卻不想,男子一聽這話,麵上更顯得意。


    “娃兒,還真被你說中了,我正是要去俄國,天府省林業局給我聯係了一個俄國農場,選派我去那兒當翻譯。


    我明天要到菜園壩坐火車,抵達燕京後,再轉車到二連浩特,到那兒就可以登上開往俄國的火車了。”


    男子神氣活現的話語,立刻吸引了整車人的注意,紛紛出言,要男子好好擺一擺這個龍門陣。


    男子興致頗高,左右無事,就笑著開口擺了起來。


    原來這個男子叫王忠厚,小的時候家裏也挺幸福,可是後來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他在學校被老師冤枉,被勒令開除。


    生活從此變得艱難,他不得不去北碚的一家家具廠幹體力活。


    從小,他便有一個明確的夢想:成為一名研究員或是翻譯家。


    即使是幹體力活生存,王忠厚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夢想。


    1985年,38歲的時候,他辭去工作,進入四川大學旁聽。


    這一聽,就是17年!


    他的故事也被各種報刊報道。


    今年天府省農業廳計劃在四川大學選派學生,以勞動派遣的方式前往俄羅斯做翻譯,王忠厚幾經波折,求取到一個名額。


    他因想賺取一點路費,去了一趟石镓莊,錄製一個節目。


    卻不曾想,就是這一耽擱,延誤了出國時間。


    第一趟出國機會沒趕成,現在第二趟,他總算是要如願了!


    洪星羅看著麵前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如其名字那般,忠厚樸素!


    在他身上,居然有這麽動人的故事。


    好高騖遠也罷,癡心妄想也罷,能踏出普通人的舒適圈本身就是一種勇氣。


    不難想象,他在求學的那十七年,經受過多少艱難困苦。


    果然,打不死的,終將讓你更加強大。


    或許不是物質上的強大,但精神上肯定已經獲得了普通人無法體驗的饋贈。


    人的一生,終將走向死亡,能按照自己心意去活,不也是一種選擇嗎?


    洪星羅心裏有些敬佩眼前這個老大叔,路上與其熱絡的交談起來。


    臨了,洪星羅還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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