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世家得天下,是千百年來,源陸政治格局的真實寫照。


    誰獲得關鍵世家的支持,誰就能坐天下!


    誰獲得多數世家的支持,誰就能坐穩天下!


    然而,槐蔭縣鼬鼠稅卡案,竟引爆了江南行轅與江南世家的對決,其結果令人瞠目結舌,才一個月的時間,三千餘江南世家灰飛煙滅!


    如此烈度的生死對決,竟未造成社會動蕩、未付出慘烈代價。


    更始帝且驚又喜,召迴同平章事林召彥,連夜召開樞密會。


    蔡相及副相秦柏,是天下讀書人的代表,與世家不對付;


    林召彥起於世家,卻與林氏決裂,最多,是軍方的代言人;


    更始帝、大將軍煜蟎、內相童鞭是一夥的,受世家的掣肘已久。


    蔡相瞑目養神,一副不關心朝政的樣子;秦副相心不在焉,沒有新的見解;林召彥識趣鉗口,軍人不會主動涉政;童鞭魂遊天外。


    見更始帝望來,大將軍煜蟎無奈,不得不拋出一塊“磚頭”:


    “嘖嘖,野鶴書苑不簡單,書生談笑間,江南世家灰飛煙滅!”


    “咳咳…”睡熟的蔡相,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劇烈地咳嗽。


    秦副相的眼底,閃爍著陰冷的寒意,林召彥無感喝茶。


    童鞭正襟危坐,又給了鼓勵的眼神,請繼續!


    煜蟎起身,恭敬一禮,朗聲道:


    “陛下,微臣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征召艾梅入內閣、主政!”


    更始帝沉吟,蔡相又閉上眼睛,秦副相移開目光。


    童鞭遞上一碗酒,算是為煜蟎解圍,倆賊自斟自飲。


    艾梅成就不世偉業,止因江南沒有黨爭,一聲令下,眾誌成城。


    新朝則不然,黨爭,已成了朝堂的新常態。


    以大學士華章為代表的清流,被排斥於權力中心之外,攻訐朝政是其本份;以蔡相為首的實務派,憑借手中的權力,不僅舌燦蓮花,更是粗暴狠惡,想怎地,就怎地,從不遮頭藏麵,反正都是反派。


    隨著秦副相崛起,實務派又分裂,時與清流合作,時又反目為仇。


    更始帝苦不堪言,朝堂議而不決,決而拖遝,最後不了了之!


    甭說艾梅願不願意,就算來了,也是白瞎!


    令不出朝庭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除非,更始帝披掛上陣。


    江南行轅覆滅世家的偉績,聽聽就好,做不成的事,甭費精力。


    又見更始帝望來,煜蟎快哭了,但是,君命難違。


    “林肇渚總督大費周章,又是覆滅世家,又是剪除陶朱氏,何苦來哉?要知道,範鈺大掌櫃掛的是朝庭的牌子,欽派的專員哩!”


    驀然,煜蟎察覺背脊發冷,忍不住冷噤連連,竟是蔡相怒了。


    煜蟎大怒,死老賊敢嚇我?


    “是了,陶朱氏吃裏扒外,是犯了林肇渚的忌諱,故往死裏整!”


    指桑罵槐,煜蟎是貴胄,更是渾不吝,連蔡相、秦副相一起捎上。


    更始帝笑了,是出了一口惡氣,敲了敲桌麵,七彩光閃爍:


    “大帥,好久不見,我想你了!”


    麵麵相覷,七彩光是七彩螺,更始帝專用的風螺,大帥是誰?


    七彩變幻,天籟般的罵聲響起:


    “有話說,有屁放,老子沒閑功夫陪你扯蛋!”


    笑得更愜意,更始帝大笑連連,太爽了。


    林肇渚覆滅江南世家,首當其衝的,是千餘數的姐夫、妹夫家,不僅多年的不義之財“吐”盡,就是立足的家產,也被罰沒了。


    坐鎮洛陽的畫夫人,連帶千餘姐妹,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


    想想都刺激,太特麽的刺激了,更始帝的笑聲更大。


    帝、帥交流,各自的風螺不會隱瞞,是連場景都要模仿。


    “喀嚓嚓…”惟妙惟肖,七彩風螺模仿林肇渚磨牙的聲音。


    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更始帝與林肇渚的關係,如此微妙。


    出了惡氣,更始帝該說正事了。


    “兵痞,範鈺是戶部派出的專員,怎可不罪而逐?”


    此乃大義,除非,林肇渚真的自立為王,否則,應該給出解釋。


    片刻,七彩風螺閃爍,聲音義正嚴辭:


    “本座驅逐的,是陶朱氏的掌家大掌櫃範鈺,有問題?”


    更始帝一滯,範鈺辭了陶朱氏掌座的職,才可留任。


    那是不可能的事,亦因此,驅逐戶部專員範鈺順理成章。


    更始帝不願輸陣,兀自強辯:


    “陶朱氏是信譽卓著的合法商家,為什麽刻意針對?”


    林肇渚語氣森森,誰都感受到凜冽的殺氣:


    “止為陌路!僅剩兩百裏,北狄大都與陌路貫通,你知道後果!”


    當頭棒喝!


    更始帝冷汗淋漓,仿佛聽到百萬胡騎馳騁的蹄聲!


    燕雲十八州雖有近兩百萬大軍,而犬狨胡人的底蘊不足,隻要扛住第一波攻擊,新朝穩勝,再趁機收複失地,是新朝精英的共識。


    若加上更悍勇的北狄大軍,勝負難以預料,而中原糜爛。


    “合作”了幾十年,也鬥了幾十年,更始帝不會輸陣,硬拗道:


    “新朝地大物博,更有數百萬雄兵,豈會懼了蠻子?”


    罕見的嚴肅,林肇渚孜孜不倦地“教誨”更始帝:


    “裁省設府,就錯得離譜,不僅僅是行政區域的調整,更是軍事規劃的布局,一行省一軍鎮,再大的行省也僅兩天路程,若郡遇襲,最多堅守兩天,大軍立至,胡人逃躥,再追而殲之,何需計謀?”


    眼裏浮現了悔意,更始帝執政數十年,聽得懂軍中行話。


    一行省擁十萬大軍,何懼胡人來襲?


    再根據行省的特點,酌情調整兵力,財政負擔的軍費,不會超支。


    像是晉省,兩府各擁兩萬兵,根本抵擋不住大隊胡騎來襲。


    林肇渚感喟萬千,忍不住補刀:


    “虛外守內,則積弱積貧,長此以往,將國之不國!”


    罕見地,更始帝沒有頂牛,林肇渚的話一針見血,將秦相、蔡相,包括繼任的秦副相狠狠地踩在地上,書生喜空談,空談則誤國。


    迴得去麽?


    更始帝苦澀,新朝的運氣用盡了,朝庭已經固化,再無朝氣。


    甭說重建軍鎮,哪怕是府改省,也做不到。


    即使更始帝以樞密會的名義下達諭令,同樣也做不成!


    黨爭,成了新朝的主旋律,無對錯、無是非,唯有立場。


    下意識地,更始帝喃喃道:


    “兵痞,事關軍國安危,可有良策教我?”


    相較新朝,林肇渚是旁觀者,看得十分透徹,遂委婉道:


    “眼下能做的,也是必須做的,是切斷建造陌路的物資供應鏈條;再從洛陽調一鎮大軍歸建太原府;有了緩衝時間,再徐徐而圖!”


    林召彥沉默,洛陽五鎮非私軍,為避嫌,不會發表意見。


    而且,林肇渚的話,是金玉良言,太原府林肇村才堪大用,十二萬人足以應付晉地劇變,隻要北狄胡人不摻和?則晉地無憂!


    更始帝、林肇渚不是朋友,更不是摯友,正事忙完,便散了。


    直到現在,更始帝才明白一件事,林肇渚為何對“親戚”下死手。


    江南世家資敵、陶朱氏為胡人做事,本是公開的秘密。


    若僅僅是燕雲十八州的犬狨胡人,誰也不會關注,更不會阻止。


    陌路,世人戲稱傻子工程,不但耗時費錢,更無大用。


    當陌路的前端貼近北狄時,才引起黑袍國師的反彈。


    北狄與陌路相距兩百裏,或與燕雲十八州、中原兵戎相見。


    黑袍國師不是新朝派去的“內應”,自是樂見其成,反彈?


    陌路一旦貫通,將會警醒新朝!


    新朝的衰相已顯,勿需北狄人出兵,會越來越虛弱。


    屆時,北狄汗朝傾巢南下,一路摧枯拉朽,勝利不會太困難。


    林肇渚洞察“守內虛外”的後果,黑袍國師豈會不懂?


    忽然,一內監匆匆而來,近帝前遞了一紙便簽,又急急而迴。


    是林肇渚傳來的秘信,不便公諸於眾。


    江南,將糧食、布匹、鹽、鐵列為戰略物資,嚴禁外運,以期充實戰略儲備,為未來的大戰做準備;豫省的糧食、布匹,由雍城供應!


    臉色青紅不定,更始帝又反複看了幾遍,才揉碎成紙屑。


    瞧出了弦外之意,牧氏與更始帝的恩怨,是私怨,不能影響大義!


    思忖再三,更始帝下了決心,不再遲疑。


    “傳諭:即日起,糧食、布匹、鹽、鐵列為戰略物資,跨境買賣、運輸需報縣府、及郡府有司備案、核準,違例者,嚴懲不貸!”


    驀然,蔡相睜眼、秦副相驚詫,竟異口同聲大唿:


    “陛下不可!此舉,將摧毀新朝的稅源!”


    懶得理你,更始帝對倆賊徹底失望,又補充道:


    “樞密院派人進駐官府,監督執行!”


    聖旨擬就,更始帝鑒印、內相童鞭號押,司禮監頒旨。


    蔡相又老了十歲,仿佛,風燭殘年,秦副相沮喪。


    散了吧,蔡相被抬走,秦副相被“逼”走。


    更始帝黑著臉,死死地盯住林召彥,直瞧得驃騎將軍心裏發毛。


    不得已,林召彥第一次“建言”:


    “實務派重利,做事先惦量誰會獲利,獲利幾何,再添人,也是枉然!清流重名,義字為先,再多的利,也不足移其誌!”


    更始帝遲疑,清流有無數,能與蔡相、秦副相比肩的,唯華章!


    當局者迷,林召彥又提示:“義克利,是古之馭下之道!”


    更始帝錯愕,旋即笑了:


    “蔡相任左相,華章任右相進內閣,同掌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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