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喪失了昨夜的記憶,譚幽也沒有辦法確認向暮所言的真實性。


    按理說,昨夜發生了那麽多巧合,有腦子的奸細都知道自己暴露了該撤退了,可向暮卻沒有。


    如果她真是奸細,那麽出現這種結果隻有兩個原因。


    要麽她蠢低估了自己,要麽她太狡猾行事滴水不漏還有後招。


    譚幽卻是覺得興奮。


    如果向暮是前者,他捏死她就跟螞蟻一樣簡單,完全不足為懼;如果向暮是後者……


    難得有人敢來他譚島主頭上作妖,他倒是覺得有趣願意跟她玩玩……


    主臥燒沒了,譚幽便臨時搬入了客臥,客臥不比主臥還做了供侍童睡覺休息的偏室,但譚幽夜裏睡覺不可能一個人,於是讓向暮在自己休息的客臥打了地鋪。


    這幾日,譚幽在書院講學,向暮就在旁側給他打下手;譚幽在書房寫字作畫,向暮就在一旁給他端茶研墨;譚幽在後院習武練劍,向暮就給他喂水送帕子……


    別說,這新來的小侍童挺好用,甚至比杜岩還要更勝一籌。


    她可比杜岩有眼力勁兒多了,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話不說;該做的事做,不該做的事不做,也沒有杜岩的脾氣和架子。


    譚幽在不跟她爭鋒相對時,向暮幾乎是他用得最順手的工具。


    夜裏,譚幽又一次被外麵的雷聲驚醒,整個人不可抑製地在床上顫抖起來,張了張幹涸的唇,“杜岩,我……渴。”


    很快一隻手將他從床上扶起,搖曳的燭光下,他隻看到向暮平靜的臉,“先生。”


    向暮恭敬地將一杯水遞到譚幽跟前。


    譚幽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虛弱地伸手去拿水,不曾想剛拿到水杯外麵又是一陣雷鳴,譚幽嚇得手一軟,水潑了去……


    一瞬間譚幽滿腹怒氣又起,怒瞪著向暮,“你是不是在心裏覺得本院長膽小無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就在心裏嘲笑我!”


    “你膽敢嘲笑我……”說著,一襲黑衣的男子又開始發瘋。


    但是有了前一次經曆,這一次向暮見到此景象顯然要淡定得多,見譚幽一副氣勢洶洶準備過來掐死自己的模樣,向暮先一步上前將他抱住。


    譚幽抗拒,“所有看不起本院長的人都得死!你也是!得死!”


    向暮強行抱著譚幽,堅定道,“沒有人看不起你,沒有人嘲笑你,向暮,你很優秀。”


    在聽到向暮這個名字時,譚幽一怔,身體放軟了下來。


    向暮繼續溫柔道,“你是最努力的孩子,別人家的都睡覺了,你還在努力背誦詩文,別人家的受不了習武的苦,但是你卻能持之以恆,你是爹娘的驕傲……”


    譚幽眸色變動,在向暮溫柔聲音的引導下,他仿若瞬間迴到小時候、封閉的定安王府內,父親過來時,因為他課業進步很大,多看了娘親一眼,娘親鼓勵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娘親的手,是這世上最溫暖的手,就像現在,她抱著他,輕撫著他的後背……


    “真的嗎?娘……”


    向暮知道這人又進入意識混亂的狀態了,便順著他道,“是的,小暮暮。”


    譚幽瞳色微變,聲音沙啞,“爹……”


    向暮輕撫著譚幽的後背,嘴裏輕聲念起了《金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譚幽在這股好似催眠的聲音中緩緩合上眼睛。


    但他睡得很不安穩,外麵雷聲一響他放軟的身子便會跟著一顫,繼而一雙幽深的眼睜開滿是怒意。


    可耳邊平靜的經文聲卻從未停歇,每當他被雷聲驚得想發瘋發狂時,就感覺娘親的懷抱溫暖的擁著自己,讓他不忍心推開,再加上經文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毫不停歇的洗滌著他的耳朵,使憤怒的他很快又平靜下來,繼續睡去……


    翌日清晨,雨後的陽光鑽入了窗子灑在譚幽的臉上。


    譚幽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竟在雷雨天氣裏,睡了個美覺。


    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一轉頭,看到旁側向暮熟睡的臉,這小子趴在他床邊抓著他的手睡了一夜……


    意識到昨夜的情況後,譚幽心底不免升起一股惡寒。


    人畢竟是正常男人,誰願意被個同性手牽手睡一夜啊!


    毫不猶豫地準備將向暮抓著自己的手一把甩開,卻在甩之前頓住了,因為看到了向暮左臉上的那顆大黑痣。


    譚幽記憶中,第一次被向暮偷錢袋時,她是沒有那顆痣的。


    於是伸手將向暮臉上的黑痣一拉,向暮蹙眉痛醒,就見譚幽一雙好看的眼盯著手裏的大黑痣,“這是用什麽做的?”


    向暮老實迴話,“麵粉。”


    譚幽挑眉,“做得挺逼真,說,你來本院長身邊究竟有什麽目的?”


    “小的隻想賺錢。”向暮臉不紅心不跳,“怕先生看上小的,所以整顆假痣掩人耳目。”


    “本院長是正經男人,本院長會看上你?”


    向暮抬手示意譚幽看,譚幽低下頭發現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然後嫌惡地一把丟開。


    向暮打了個哈欠起身,“老實說,小的因為長得太好看,這種事情遇到不少,見怪不怪……”


    “你給本院長出去!”譚幽咬牙。


    向暮正要走,譚幽又突然出聲叫住,“慢著。昨夜,你為何會叫本院長向暮?”


    聞言向暮微僵,但腦迴路在危機關頭轉得飛快,很快便想到了應對之法,“啟稟先生,先生上次雷雨之夜時就一直自稱向暮,所以小的昨夜才決定試試,死馬當活馬醫……”


    譚幽一怔,這家夥竟罵自己是死馬,簡直罪無可恕!


    但是,昨夜是他第一次睡上了好覺、同時第一次有雷雨之夜的記憶,莫非……這小子歪打正著讓自己的病情有了好轉?


    譚幽勾了勾手指,向暮便移步過來,譚幽道,“昨夜你念的什麽經文?寫下來給本院長。”


    向暮便走到桌案邊,取了紙墨將《金剛經》默寫了下來。


    待到譚幽穿好了衣物拿起《金剛經》看時,整個人都震驚了去。


    在平時教學中,他發現跟在自己身邊的侍童識字,但他沒有想到向暮的字竟能寫得這般好,除此之外,《金剛經》中蘊含的大智慧也令他驚歎。


    “這是你自己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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