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岫悲哭不止,心神大亂,不斷用手捶打地下,過不多時,隱隱聽得崖下有簌簌聲響,他微微一愕,還不及動念,便見一個人影從崖下躍上來,搖搖晃晃落在自己身旁半丈遠處。


    楚雲岫一看那人身形,不是柳惜見卻又是誰,當即立起身來,正要縱去抱住她,柳惜見卻先衝了過來,楚雲岫又是一怔,迷惑之際柳惜見已拽了他手往熊洞中鑽去。兩人身一沒入洞中,楚雲岫便聽得身後“轟”的一聲巨響,他迴頭一看,隻見一塊大石砸在崖邊那死熊身上,在那熊背上晃轉一下,又滾落下崖去,楚雲岫暗想若是這時還在那處,豈不是要沒命。此景本當心驚,可這夜驚險的事情多了,此刻他倒是坦然。


    心試圖安落之時,楚雲岫忽聽柳惜見罵了句“混蛋,王八蛋”,他與柳惜見相識九年,從未聽柳惜見罵過什麽汙穢言語,素日裏柳惜見多罵外人,縱是罵,那也罵得斯文,語氣更不會像如今這樣狠惡,又覺柳惜見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在發顫。他知柳惜見這是受驚後氣怒,也不覺有什麽,隻柔聲問道:“師姐,你沒事吧。”


    柳惜見道:“沒事,就是差點死了。”她說話的聲音已有些沙啞。


    仍有落石從山頂上滾下,柳惜見道:“師弟,你接著哭!”


    楚雲岫不解,道:“哭什麽?”


    柳惜見道:“這石頭準是蔡家父女放的,差點把咱們砸死,這仇要不報,我活不瞑目!”她說得憤憤,略喘息口氣,又道:“蔡頌謙那死老頭心思深,他若不斷定咱們死了怕不會輕易撒手,一會兒,你便向方才一樣哭叫師姐,引他們分神,我偷偷上去,收拾他們兩個。”說到最後這一句“收拾他們兩個”時,柳惜見那是咬牙切齒。


    楚雲岫答應了,柳惜見便要出去,楚雲岫叫住了她問道:“師姐,我要出去哭叫嗎?”


    柳惜見迴頭輕斥道:“出去什麽出去,不怕死啊,你乖乖在洞裏活動,聲音大些讓他們聽見便是。”


    楚雲岫“哦哦”答應兩聲,看柳惜見出洞撿了先前她掉在崖邊的劍,便往右側麵去了,楚雲岫說道:“你小心。”說罷,當即在洞中哭喊道:“師姐,師姐,你迴來。”又道:“你死了,我怎麽和莊主還有夫人交代,師姐啊師姐……”他嘴上哭喊,心裏卻暗笑,換著花樣又連喊了幾句,忽聽得山洞頂上傳來唿哧聲,跟著便聽到蔡雲深道:“你不許傷我爹!”又聽柳惜見道:“傷他算什麽,我還要取他性命呢!”


    楚雲岫知柳惜見已與蔡家父女動手,怕她才從崖底拚命逃上來,氣力不濟,抵敵不過蔡頌謙兩個,當即衝出洞去,展開輕功縱躍在矮木叢稍端,上了崖去。此刻已沒有大石頭滾下,上去便極容易。


    待到了峰頂,他即往打鬥聲傳來的地方奔去,到了一處禿岩上,隻見蔡頌謙狂揮那虎頭長鏈猛甩向四處,蔡雲深便站在蔡頌謙之旁,卻不見柳惜見。楚雲岫住了步,細看片刻,隱隱見得一個微白影子在那長鏈之間飄忽,不時便縮近蔡頌謙身,伸出長劍刺他肩頸。這是萬古山莊的幻影劍,隻是柳惜見身法快極成虛,此時又是在月光下,柳惜見著的是白衣,渾然一色,便難看得清她身影。


    楚雲岫沒了兵刃,隻想尋根稱手的木棍來使,眼睛四下裏一望,卻見右手邊不遠處堆放著幾個大石,他一見這,便知蔡家父女方才是在那處往下投放石頭了,一股怒恨立時被勾起,當即奔了過去,一手抱了一塊,衝著蔡頌謙砸了過去。


    蔡頌謙雖早見了楚雲岫,但此時他正與柳惜見相鬥,一時分不出手來與楚雲岫再鬥,便未向他進招。


    楚雲岫那塊大石砸去,蔡頌謙拉過自己虎頭長鏈來,那虎頭拖尾打來,與那大石一撞,登時將一塊大石撞碎成幾塊。楚雲岫大驚,心道:“這老頭好厲害!”念頭轉過,他又運力將手上另一塊石頭拋擊向蔡頌謙。


    此刻蔡頌謙正拉迴虎頭來擊柳惜見,無暇應付他投擲去的石頭。蔡雲深見又有石頭飛至,跳身出來,推出雙掌要用內力擋那石頭,可內力未蓄,斜麵柳惜見便挑飛了她父親那虎頭向她手臂上打去。


    蔡雲深臂上受痛側倒在地,楚雲岫擲來的石頭越過她身,徑飛往蔡頌謙身上去,眼見要擊中他,蔡頌謙身子忽臥,躲了開去。楚雲岫見擊他不中,把腳一頓,又迴身去抱起兩個石頭,轉身要把石頭投出時,卻見柳惜見慢了進攻,右手微動,將自己長劍推送到蔡頌謙長鏈上,使的還是萬古山莊的劍招“織女弄梭”。


    那蔡頌謙此際便是在收迴自己長鏈,柳惜見把長劍推搭在他長鏈上,正向他胸前刺去。蔡頌謙見狀,左右揮甩長鏈,本想把柳惜見長劍摔下,可他便是晃動長索鏈,柳惜見長劍仍是毫不改向,仍是向自己左胸膛刺來。


    蔡頌謙不知,柳惜見送劍出去時,運上了內力,且她並未將劍身置於長索鏈上,而是高過長索鏈一指,兩兵刃乃是各行其道互不相幹,是以蔡頌謙動鎖鏈也沒把柳惜見長劍抖下。隻是一指那點距離,在黑夜的月光下,看得不甚分明,蔡頌謙便錯以為柳惜見是將劍推到自己長索上。


    這廂蔡頌謙抖不落柳惜見兵刃,便欲往右側閃躲,他身子微動,柳惜見瞧出他用意,當即發出幾枚銅錢向他右側打去。蔡頌謙聽得柳惜見發射暗器過來,瞥目一看,見近的幾個黑點離身已不過三尺,遠些的也隻四尺,竟都比她劍來得還快,蔡頌謙一麵暗驚於柳惜見這手後發先至的暗器功夫,一麵大駭。


    他知柳惜見發來的暗器是銅錢,他又曾受柳惜見銅錢打過,曉得柳惜見暗器上的厲害,今左右各有利器夾擊,便隻能後退。可生死當前,誰也不能無畏,當時他腳下便有幾分虛,退了兩步,柳惜見長劍將襲至胸,她發來的銅錢卻有一枚還未過肩去,但想銅錢殺傷之力總比長劍小,當下拚了受她暗器所擊之痛,把身子往右一躲,柳惜見的劍一下刺來,便偏了寸許,刺在他左肩胛骨上。那枚銅錢暗器,卻打嵌在他右胸膛上,亦是入肉大半。


    這兩下奇痛加身,蔡頌謙長喝一聲,便跪倒在地上,他手一垂,那長索鏈也掉在地麵。那邊,蔡雲深和楚雲岫兩人卻鬥起拳腳來,原來蔡雲深見父親被柳惜見逼得慌忙,想要過來相助,楚雲岫哪容她插手,當即縱上去攔截蔡雲深,兩人便過起拳腳來。蔡雲深武功本不及楚雲岫,這下見父親受傷,越發分了心,沒過三招便被楚雲岫製住。


    柳惜見走近蔡頌謙,將自己長劍拔出,她那一劍刺的甚重,長劍已穿透蔡頌謙肩胛骨,雖不是要害地方,但蔡頌謙已提不起力氣來再與柳惜見鬥,柳惜見將劍拔出時,他忍住了痛不叫,隻伸頸看了一眼女兒,說道:“今晚獵殺你們的計謀都是我出的,和我女兒沒半點幹係,你殺了我,放過她吧。”


    柳惜見道:“那你方才怎不想著放過我和我師弟。”


    蔡頌謙聽她語氣森寒,料定是沒轉圜之地了,隻是苦笑。柳惜見手一揚,要往蔡頌謙腦袋上砍去,手至半空,卻聞得身後有股勁風襲來,又聽楚雲岫叫了聲“師姐小心”,柳惜見忙跳閃讓開。


    她跳身之際,又聽得蔡雲深喊了聲“弘光哥哥”,待她轉身看後麵情形時,隻見楚雲岫撲身上前,攔住一人,那人身材瘦削,生的文秀,柳惜見瞧著卻有幾分眼熟,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蔡雲深半僵著身立在原處不動,柳惜見想她多半是被楚雲岫點了穴道,當下把蔡頌謙穴道也點了,在一旁看楚雲岫與那人過招。


    那人與楚雲岫拆了七八招,柳惜見看那人使的招式,竟是菩提尊者傳下的武功,心中暗暗訝異,又想起蔡雲深叫那人弘光哥哥,思緒迴閃,便即明了那人身份,心道:“那日金門和百日門上莊鬧事,菩提尊者對我和明師兄多有維護,此情不能不顧,他又是個仁慈之人,也不能辱慢了弘光師父。”


    正想到這,見弘光與楚雲岫同時向對方出了一掌,兩人掌力相接片刻,再摧加勁力,俱都抵受不住對方內力催逼,又同撤掌,各向後退了幾步。


    弘光先立定了身,見柳惜見立在蔡頌謙身旁,手一揚,發來兩顆鐵菩提子,柳惜見伸出右手食、中兩指夾住一顆,另一顆任它落到遠處。弘光怔了一怔,又擲出兩粒向柳惜見打去,柳惜見躍開有兩丈來遠。弘光忙忙的縱上前來將蔡頌謙夾在腋下,那虎頭長鏈他也一起撿了拿在手中。過了,弘光又急急縱跳去攬了蔡雲深。楚雲岫上前想要去攔,柳惜見叫道:“師弟。”跟著衝他搖了搖頭,楚雲岫不明所以,但也停住了不動。


    弘光攬了蔡雲深腰,護齊了蔡家父女,便展開輕功往林中奔去。蔡頌謙的虎頭長索鏈垂著一半,淩空晃蕩,不時與地麵相撞,發出“鏗啷”之聲。


    柳惜見看他近了林子時,高聲喊道:“弘光師父,代我向菩提尊者問句好。”她這話一喊,便見弘光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後又見弘光勉強立定身子,慌慌張張中迴頭望了一眼,又匆匆奔進了林子。


    柳惜見和楚雲岫見弘光這副模樣,一同笑出聲來。


    柳惜見仰頭望了天上的明月一眼,高喊道:“姓蔡的,最好別讓我再見到你們,不然,一定剁了你們喂熊,要麽,套了麻袋扔到懸崖底下去!”


    聲音傳出,偌大的山林中隻飛起一群群夜鳥,卻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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