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時,柳、穆二人相視一笑,一同收了劍。姓穆那人抱拳道:“在下穆仁。”他初時不知柳惜見武學造詣究竟如何,隻怕是尋常庸人,便不大在意這對手。此時一場比鬥,看柳惜見能敗了其他三傑,與自己打成平手,武功耐力,都非尋常武人可比,心中欽敬,故報了真姓名,言語間,也大為客氣。


    柳惜見聽他報了姓名,心道:“原來你叫穆仁。”口中說道:“穆大俠武藝超群,我佩服得緊。”她此話是真心並非恭維,神情言辭誠摯。


    穆仁大喜,笑道:“哪裏哪裏,姑娘才是萬夫莫敵呢。”柳惜見看他說完了這話,神色變換不定,一時琢磨不透他心意,穆仁卻再笑著與柳惜見說起旁的事來。


    一旁眾人看他們說笑,大半的人放了心。隻有殷流鏡愁眉不展,殷流鳳見他神色比原先還難看,偷偷問道:“你愁個什麽?”


    殷流鏡道:“你說,咱們四個打她一個,三個都輸了,大哥和她打成平手,那咱們算是平手還是算輸,要是輸了,穆大哥和郎二哥可都要死!”


    殷流鳳一時高興,忘了這事,這時殷流鏡提來,心裏暗道:“咱們三個……四個打人家一個,還三個都輸了,大約是算輸了的,可是……可是……絕不能讓大哥、二哥死在她手裏。”她想到這,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要是柳惜見非要殺自己兄長不可,那便一擁而上製住了她,另行相商。


    餘人早迎去與柳惜見和穆仁相談,殷家姐弟兩人因有心事,落在最後,陳武走去替楚雲岫解穴,兩人另在一旁。


    過得一時,諸人匯在一處,莫宵竟幾人一一與柳惜見、楚雲岫重行報了姓名,柳、楚認過記在心上。楚雲岫看柳惜見臂上、肩上有幾處流著血,心中擔憂,想查看她傷口傷勢,但此時一眾外人圍在左右,又不好醫治,看柳惜見又若無事,便隻耐著性子,想著離去了再給她包紮傷處。一時,心中又埋怨起殷、穆諸人,明明柳惜見對他們處處留情,他們卻傷了柳惜見。


    待認全了人,穆仁道:“柳姑娘,你最後使的那最吵人耳朵的是什麽劍法?”


    柳惜見道:“那是敝莊的幻音劍。”


    穆仁點點頭,道:“萬古山莊武學精微,怪不得能在中原武林獨占鼇頭。”


    柳惜見和楚雲岫二人聽他誇讚萬古山莊,心中都甚歡喜,卻沒察覺,穆仁麵上現出淒然神色。


    素清聽陳武對萬古山莊武功的判認一點不差,看向他,想道:“這老伯還真挺有見識。”陳武本是從中原逃往西域躲避仇敵的,年輕時常行走江湖,見識確是不凡,因此方才柳惜見使出諸種劍法,隻有他全識得。


    眾人談說一陣,殷流鳳看柳惜見與楚雲岫心情大好,便道:“柳姑娘,我殷流鳳雖輸給了你,可我大哥和你勝敗未分,算得是打了個平手,咱們扶疏四傑向來一體,這場比試切磋,咱們便算是打了個平手吧。”她知自己這話近於耍賴,說罷,便把頭一低,過了片刻才抬起頭來看柳惜見。


    柳惜見本無與他們爭勝之心,更不想同他們為難,再添麻煩,且今日勝得扶疏四傑中的三傑,與一人打成平手,說是平局實則贏了,此刻心境大好,便想答應了殷流鳳所說,道:“是啊,咱們本就是誰也勝不得對方,不是打成平手是什麽。”


    殷流鳳與殷流鏡大喜,殷流鏡正想說那輸了一方要以性命相抵的約定作廢,另做相約,可話還未出口,穆仁便道:“哎,不能這麽論。”


    扶疏嶺上諸人一同向穆仁看去,不知他何意。郎王壽略加思索,已明曉穆仁心意,也想該當如此方不負這八尺男兒之軀。


    殷流鳳道:“大哥,你說什麽不能這麽論。”


    穆仁道:“咱們四人合鬥柳姑娘,可算得是人多勢眾,可柳姑娘連敗咱們三人,咱們隻有一人和她打成平手,照此來看,咱們三負一平,柳姑娘三勝一平,是咱們輸了。”


    殷流鳳頓足急道:“大哥!”幾欲哭出來。


    殷流鏡也是心急,道:“大哥,柳姑娘都說咱們是打成了平手的。”莫宵竟幾人知道若是認輸,那穆仁、郎王壽必要賠上性命,一同的心急,閔老生道:“穆掌事,柳姑娘都說了,咱們打成平手。”


    穆仁道:“咱們就是輸了,四弟,閔兄弟,難道扶疏嶺的人如此不要臉麵嗎?”說罷,便轉頭去看郎王壽,道:“二弟,你說呢。”


    郎王壽負了兩手在腰後,道:“大哥說的是。”麵上多是坦然,隻時而隱隱會流露出哀傷神色。


    殷流鳳兩眼通紅,已流下淚來,柳惜見道:“穆大俠,我便是與你們四傑打成了平手,這也沒什麽好論的。”


    穆仁擺擺手道:“就算騙得了鬼,騙得了神,卻騙不得自己的,輸了就是輸了。”


    柳惜見心內佩服他二人明禮講義,當下也不再說什麽。楚雲岫卻惋惜穆、郎的英雄人才,道:“師姐,你再勸勸穆大俠他們吧。”


    穆仁笑道:“楚少俠,多謝你好意,隻是輸了便是輸了,守諾便是守諾,這才對得起我們兄弟的良心。”


    楚雲岫越加欽佩起穆仁來,眼中滿是惋惜之色。


    殷流鳳、殷流鏡姐弟心中氣苦,殷流鳳垂了頭暗自吞淚,殷流鏡麵如死灰立在一旁。穆仁摸了摸殷流鳳腦袋,殷流鳳哭的越發狠了,素清上前來相慰。穆仁又拍了拍殷流鏡肩頭,道:“男子漢大丈夫,不可投機取巧。”


    殷流鏡猛抬起頭來瞧他,穆仁衝他又點了點頭。


    莫宵竟幾人個個心緒大落,隻想若是穆仁少些意氣便好了。陳武上前來道:“柳姑娘,穆掌事和郎公子都是世間少有的英俠,你……”他話未說完,東麵的亂石叢中忽然傳來一陣哈哈哈的大笑之聲。眾人一驚,他們在此處比試,心神俱在場上,全未留心到還有人在旁窺伺。


    穆仁聽那笑聲熟悉,高聲喊道:“前麵的朋友,請出來一見。”


    一人從那石後縱出,笑說道:“穆大哥,兄弟不過是閉關兩年,你就不認得我了嗎。還喊什麽朋友,也太生分了。”


    說話間,那人已縱到各人身前,柳惜見瞧去,那人三十多歲年紀,生得濃眉大眼,身形魁梧,神威凜凜,最惹眼的是他一件白袍的右肩上趴伏著一隻半尺多長的雪白蜥蜴,蜥蜴頭頂又有鮮紅色的一小圓點,那蜥蜴正在微微爬動。


    柳惜見一見了那蜥蜴,全身便起了雞皮疙瘩,頗覺不適,再不像那人看去。楚雲岫見了那白色蜥蜴,卻是眼中添光,時不時拿眼睛去看。


    穆仁含笑瞧著那白袍人,道:“哦,原來是右兄弟,我一時沒瞧出來,勿怪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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