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縣城中,柳惜見並未迴客店,適才聽張、胡二人說諸同門均中了貴妃醉舞的毒,隻怕自己救了人也跑不遠,便想設法拖住車雲舟、西門重覺諸人,自己專心對付茯苓堂中的鄭國人便是。又恐梅渡言與鄭國人有舊,因此介懷,這會兒到了城中,她倒不急著去與梅、白二人匯合,而是直奔府衙,欲先將車雲舟等反賊藏匿之處同縣官說了,讓他們派人抓拿小鄭國諸人,讓小鄭國人分心,不及派人來追拿自己及一幹同門,也看官府能不能拿住車雲舟等人,斷了自己後患。


    西羅縣的府衙柳惜見白日裏曾路過,此時趕去,隻恐夜間府衙之中沒人,一麵胡思一麵疾行,過不多刻便到了府衙大門,柳惜見越牆進了衙門,果不見什麽人影。她一間間房敲了,仍不見得有什麽人。正暗歎不巧之際,忽聽遠處傳來“咚——咚——”的敲竹梆之聲,敲了兩下,又有人喊道:“關門關窗——防偷防盜——”,柳惜見聽是更夫叫喊,心中大喜,總算是在黑天地裏找見個活人。當下便循著那竹梆聲行去,出了不遠,見打更人在前麵一條街上,柳惜見急竄過去,到了那打更人身側,叫道:“大哥。”


    那打更人見柳惜見忽便飄至眼前,隻以為是鬼怪,唬得連手裏的竹梆也扔了,結結巴巴道:“你……你……”


    柳惜見道:“大哥,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朝廷派來追查小鄭國反賊下落的女官,如今查得小鄭國眾反賊便在城外的陳家寨紮營,不日便要攻城,這才急著來向縣城的軍長官報信。可惜夜深了,也不知你們知軍和縣令大人家在何處,這才向您打聽呢。”說著,將手中張、胡兩人提舉了給那打更人瞧,又道:“這是我捉來的小鄭國探子,事態緊急,也不知那些反賊何時攻城,請大哥給我帶個路,帶我去見你們縣中的知軍,亦或是你們的縣令大人都可。”


    那打更的更夫是個粗人,見柳惜見一手抓了個百來斤的大漢,暗暗心驚,心中正怕,柳惜見話中明明破綻百出,他也不敢去質問,聽說柳惜見找縣令,當即道:“我,我這就帶大人去。”


    柳惜見溫言道:“多謝。”又想到縣令等並不管兵事,地方軍務多由知軍管轄,又道:“大哥,你可知西羅縣知軍大人府邸在何處,同他說了這才更好。”


    那更夫已撿起竹梆,他夜夜巡視,自然知曉城中各處地方,迴道:“知軍府上是吧,你隨我來,他家便在兵營不遠處。”


    柳惜見放下張源素,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交給那更夫,說道:“大哥,煩你一會打更,通信各處,便說鄭國反賊駐兵在陳家寨,軍情緊急。”


    更夫道:“你是要我變號子麽?”


    柳惜見道:“正是。”


    更夫道:“可是我要是擅自改了號子,下去是要受罰的。”


    柳惜見想了一想,道:“是了,那你敲梆子,我來喊號子,這樣你上頭的人也不能尋你的不是了。”


    更夫連連道“好。”柳惜見又道:“大哥,從這過去,會不會路過多寶客棧和福至客棧?”


    那更夫道:“不會,這是城東,你說的兩個客棧在城西呢。”


    柳惜見道:“好,這全城百姓的安危可都在你我身上了,可一定要找到知軍大人哪,大哥。”言罷,柳惜見提起張源素、胡靈,道:“你帶路,咱們這便走吧。”


    那更夫躡手躡腳往前行去,柳惜見高喊了一聲“鄭國反賊駐兵陳家寨,軍情緊急,守軍何在?”那更夫敲了一敲竹梆子,柳惜見又喊了一聲,更夫接著又敲了一下梆子,兩人便一喊一敲往東行去。


    約摸行出四五裏遠,柳惜見便聽得前路有蹄聲傳來,那更夫半生未曆過如此怪事,心內又驚又怕。柳惜見聽那蹄聲,知來的是三匹馬,便立在原處不動,口中卻還喊了一聲“鄭國反賊駐兵陳家寨,軍情緊急,守軍何在?”


    蹄聲傳近,忽聽一聲暴喝道:“哪個狗娘養的在這胡說八道呢!”


    柳惜見心中一怒,見道旁有個破竹簍,一腳踢起那竹簍便往說話人那裏打去,不一會兒便聽一人“哎喲”一聲痛唿,柳惜見道:“對麵什麽人?”


    對麵一人道:“在下成忠郎成虎,不知姑娘又是何人?”


    柳惜見聽了這話,知道對麵來人是安羅縣兵士,便道:“小女子乃尋常江湖人,姓鍾名彤,與周靖周將軍有幾分交情,四日前路過槐州,周靖周將軍率軍與鄭國反賊修狐、車雲舟、修麝等交戰,周將軍不幸受傷,車雲舟等人也趁機逃遁,半道上周將軍遇到我,便托我追蹤這一幹反賊。今夜小女子終於在陳家寨發覺這群反賊下落,此離槐州又遠,我若趕迴槐州去告知周將軍,隻怕反賊們早逃了,又怕反賊於西羅縣不利,便到城中來,先將此訊告知這城中管軍務的大人。”


    此時對麵三騎行得越發近了,柳惜見已能瞧清人影馬形。


    成虎道:“在下不能聽信姑娘一麵之詞。”


    柳惜見道:“我自反賊軍中抓了兩個人,大人若不信我所說,不防自己拿去盤問。”


    說話間,成虎三人已到了柳惜見身前。那更夫手中本有一盞油燈,這時柳惜見勉強能見對麵三人的容貌,對麵三人騎馬並列,中間那人道:“姑娘,你半夜胡喝,擾亂民心,這可是不小的罪過。”


    柳惜見聽這話音,便是適才同自己說話的成虎,冷笑道:“我不過小小草民,罪過再大,也不及疏於防戍,放跑反賊的罪過大。”說罷,提起張源素,道:“這人叫張源素,是隨鄭國二公主二駙馬駐紮在陳家寨的兵。”言畢,又舉起胡靈,道:“這也是隨那班反賊駐紮在陳家寨的,哦,對了,小鄭國的明王也在那呢。”說著,便將胡、張二人擲在地上。


    成虎下馬來,他身旁兩人也縱下馬,這三人均是近旁軍營中值夜的兵士,遠遠聽見了柳惜見叫喊,這才尋來。這時見柳惜見自稱捉了兩個反賊來,便下馬來查看。那成虎心思機敏,怕柳惜見有詐,同那打更人要了油燈,命自己身旁兩人蹲身解開張源素、胡靈的上衣察看,自己則站著盯住了柳惜見,防她偷襲。


    柳惜見看成虎兩個同伴解開張、胡二人衣衫,不敢看去,將臉別過一旁,過了片刻,忽聽一人道:“大哥,你瞧,是真的。”


    柳惜見聞言,朝說話之人看去,卻見成虎幾人眼睛均往下,瞧著張、胡二人胸前,柳惜見眼睛一瞥,見胡、張二人身上均有個玄鳥樣的刺青。她不知,鄭國軍中人胸上均紋這麽個圖樣,以在要緊時刻辨認身份。成虎幾人從軍多年,知這一事,此時便以此來驗張、胡二人的身份。


    成虎見了那紋身,正色道:“鍾姑娘,煩你跟我走一趟。”


    柳惜見道:“怎麽?”


    成虎道:“姑娘的身份咱們也要查清了,這才能做裁決。”


    柳惜見俯身解了張源素、胡靈穴道,說道:“師門有令,咱們不能摻和朝堂的事,我此行已違背門規,這迴幫周將軍,也隻因他曾有恩於我,鄭國人又害咱們不淺,這才替周將軍查探這些反賊下落。你與我無恩無故,我信也已送到,恐怕不能遵你意願,同你們再走一趟了。你們想知道的,都可問這兩人。”


    成虎笑道:“姑娘莫非心中有鬼,不敢同我去。”


    柳惜見眉毛一揚,道:“我心地光明,你派人到陳家寨去查一查,看看我說的是不是。”頓了片刻,又道:“成虎是吧,我這可要把你模樣瞧準了,等迴去和周將軍稟報時,便說我已將反賊的消息告知於你,若是你們沒去剿滅反賊,那來日周將軍除了懲罰你們官長,也不會放過你這個最先知道消息的人。”


    成虎氣道:“你……”


    柳惜見不待他說下去,又道:“你若不是鄭國的內奸,還不去稟報上司,好趁夜間反賊熟睡之時襲擊反賊營地,時不我待,這群反賊裏可都是大人物,二公主二駙馬、西門重覺、明王俱在其列。”


    成虎聽柳惜見大有激將之意,道:“姑娘敢同我去見咱們知軍麽?”


    柳惜見道:“敢,可本姑娘不想。”說罷,身子一掠,已沒了影,成虎一驚,隻聽“鍾彤”的聲音自遠處遙遙傳來:“你同我糾纏,還不如去拿反賊,若拿到鄭國那些大人物,是大功一件,若放跑了,可是大罪一樁!”


    成虎身旁一人道:“看這樣子,還真是個女俠呢。”


    成虎垂頭沉思一時,便盤問起胡、張二人來,待問明了陳家寨那邊情形,幾人又向那更夫問了“鍾彤”來曆,更夫將所知說了,成虎三人便帶了張源素同胡靈迴營去了。


    柳惜見人實未離去,成虎等人迴營時,她一路跟著,到了軍中,看成虎幾人先稟報過了知軍,知軍親自審問張、胡二人,過了,那領軍的派了人去陳家寨哨探,又召集人商議一陣,議了有半個時辰,等了前去探訊的人迴來,這才點兵。前後曆了一個多個時辰,柳惜見瞧到這,知借官府之手對付鄭國人一事已有指望,便趕迴客店去。


    客店中,白、梅二人一齊等柳惜見迴去,俱都未寢。看柳惜見久久不歸,兩人心中不安,一聽門外有人輕叩門扉,梅渡言便起身去開門,見柳惜見立在門前,說道:“怎樣,可是遇了難處,這時候才迴來?”


    柳惜見走近房來,說道:“一切順遂。”


    白珍道:“打聽到他們消息了?”


    柳惜見道:“在陳家寨後山的茯苓堂。”


    梅渡言道:“珍兒,拿了包袱,這便隨柳姑娘去吧。”白珍應了一聲,迴頭去拿了隨身帶的包袱,幾人將房費留在屋中的桌上,便出了客店。柳惜見依著先前張源素等帶的路,領著梅、白二人到了那茯苓堂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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