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知柳惜見與梅渡言定有淵源,一麵驅馬慢行,一麵便問道:“柳姑娘,你方才說你和修狐有仇,是怎麽迴事?你同梅大哥,是早已相識了麽?”


    梅渡言道:“珍兒,我從前不是同你說過麽,我父親是被江湖上一位大俠養大的,那位大俠便是柳姑娘的祖父,我父親和柳姑娘的父親是極要好的朋友,小的時候,咱們兩家挨在一處,便常在一起玩。”


    白珍道:“原來如此,柳姑娘,你幾次救我和梅大哥,便是這緣故麽?”梅渡言也向柳惜見看去,隻見柳惜見微微一笑,說道:“是啊。”


    白珍又道:“我聽梅大哥叫你霏兒,柳姑娘你如今的名字是後來改的麽?”


    梅渡言也道:“是啊,霏兒,當年我和我娘去了一趟外祖家,後來便聽說譚叔叔出事了,到底出了何事?你怎會到了萬古山莊,又怎地把名字也改了,你大哥三弟他們呢?”


    柳惜見長歎一聲,緩緩說道:“那年,爹爹為查探害死叔父的真兇四處奔波,後來查知殺死叔父的是陳青雲。“她說到這,轉了話頭,道:“我兩個月前才知道陳青雲有別的名字,叫焦順,我爹死後,他便入了金門。”


    梅渡言道:“這些年,江湖上的事我也留心著,焦順又叫陳青雲我是知道的,隻是他神出鬼沒,我去尋了他三次,都沒尋著。”


    柳惜見點點頭,接著道:”爹爹和金家的其他人一向不和,他要給叔父報仇也不指望金家人幫手,便自己一人去找焦順。焦順敵不過爹爹,可最後借著一枚煙彈遁走,自那後爹爹便打聽不到焦順的下落。”


    “過了一年,有一日金起陸找上門來,便說他知道了焦順的下落,爹爹聽了,隨他一起找焦順去了。”說著,柳惜見瞧向梅渡言,續道:“我也記得,那幾日梅伯伯帶了你和梅伯母去外祖家,爹爹走時隻讓咱們和娘親等他迴來。”說到這,柳惜見語音哽咽,臉上劃過兩行清淚。


    白、梅二人知她心中難受,也不知怎樣勸她。柳惜見心緒略複,接著道:“爹爹去了六七日,一天晚上,我們都還睡著,梅伯伯便匆匆來敲門,要娘親帶了咱們兄妹三個,同他一起離開徽州,和梅伯伯一起的,還有趙先生。娘親一問,梅伯伯才說金起陸已把爹爹害死了。”


    梅渡言道:“不錯,我記得那日咱們正用早飯,便是趙先生來給爹爹報訊,說譚叔叔被金起陸害了,那時咱們嚇了一跳。爹爹細問,趙先生說,金起陸和焦順聯起手來,把譚叔叔騙到彭州,譚叔叔見了焦順便和焦順打起來,金起陸在後,趁譚叔叔和焦順拚鬥不備之際,從後偷襲,殺了譚叔叔。那日,和金起陸、譚叔叔一起去彭州的,還有古鎮康、趙賢安。”


    柳惜見思量道:“彭州,那爹爹的劍怎麽會在洛水鎮的廢宅裏。”


    梅渡言仍在道:“我爹聽說這事後,便叫我娘收拾東西,讓我娘帶了我去大青山我爺爺那兒。從那後,我便也沒再見我爹和趙先生。後來我得時機出來,一去徽州打聽,才知道我爹也死了。”


    他二人所說的趙先生,是金家家塾裏的教書先生,譚清被害,趙賢安的兩個弟子私底下吃酒時說漏了嘴,便連金起陸要迴頭來對付譚清妻子兒女一事都露了風聲,趙先生無意間得知此事。他敬仰譚清為人,本想直接去同譚清的夫人提個醒,可那時金起陸已防得甚緊,譚清一家人的住所四麵都隱伏有人,趙先生想去報訊,也進不去譚家。那譚清之妻是個不會武功的婦人,全不知外頭有人窺伺,趙先生見不著譚夫人,這才去尋梅奇晚,要他相救譚清的眷屬。


    柳惜見默言半晌,說道:“梅伯伯帶著咱們兄妹三個和娘親一起走,金家人很快便追了上來,到了大漆鎮,娘親被古鎮康殺了。”柳惜見胸中悶恨難舒,忽然勒馬停住,良久良久,歎息一聲,方又驅馬慢行。梅、白二人與柳惜見同止同行。


    柳惜見望著前路的青山,說道:“金家人追得很緊,我們都不及安葬娘親的屍首便匆匆逃了。”說著,一點眼淚又止不住墜下。柳惜見強忍悲思,敘道:“不知逃了幾天,有一日我忽就發起熱來,難受得動都懶得動,金家人窮追不舍,帶著我梅伯伯實在照顧不過來,也實在耽誤。一日,路過涇陽的一個尼姑庵,梅伯伯看見有個農婦因養不起女兒,要把一個小姑娘送到那尼姑庵裏做姑子,他們在庵前拉拉扯扯,梅伯伯瞧那小姑娘和我長得差不多高,忽有了主意。”


    白珍追問道:“什麽主意?”


    柳惜見道:“梅伯伯那時帶了我還有我哥哥弟弟一起逃,我生著病的,梅伯伯怕隨便找個地方寄養我,金家人發覺少了一個孩子,會迴去搜尋,我要是被他們尋到了,自然逃不過一死。那時在尼姑庵門前,他見了那個小姑娘,生了一個計策,便是讓那小姑娘代替我,和他們一起逃,而把我暫先寄養在那個尼姑庵中。這樣一來,金家人在後見他們還是四個人,便不會多疑心迴頭搜尋,我也就少了些危險。”


    梅、白二人點點頭,柳惜見道:“那代我受難的小姑娘叫楊梅,梅伯伯花一百兩銀子將楊梅買下,讓我和楊梅互換了衣裳,梅伯伯同我說,等我病好了他便來接我,將我托付給那尼姑庵的住持。也是運氣,金家在後麵追咱們的人不是個個都認得我,梅伯伯這李代桃僵的計策倒沒被識破,我便安安樂樂在那尼姑庵裏躲了幾個月。”


    梅渡言道:“那你和鑫玉、經玉這便分開了?”


    柳惜見道:“是啊,自那時起,我便再沒見過哥哥、弟弟,過了這麽多年,我差不多連他們小時候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梅、白二人頗感唏噓,聽得柳惜見道:“過了年後,梅伯伯便到那尼姑庵中接我,本要把我帶去和哥哥弟弟楊梅他們一起,可是金家不知怎樣得了訊,半路派人來攔截他,他還沒到尼姑庵時便中了一箭。後來他帶著我逃到一處懸崖,抱著我便跳了下去,他武功高強,在半空借一棵樹飛躍往下,我們兩個逃過一劫。從懸崖下出來,梅伯伯帶我到了一座山裏,找到一人,這人後來撫養我長大,便是我的養父。他姓柳,我如今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白珍和梅渡言這才恍然。


    柳惜見道:“梅伯伯帶我找到我養父時,他人已不行了,他讓養父先帶著我一陣子,不久會有個叫左大成的人到他這來接我去和哥哥他們團聚的,養父那時追問我哥哥他們在哪兒,說他也能送我去,可梅伯伯傷的實在太重,還不及說出哥哥他們下落,便走了。”


    梅渡言聽聞此語,潸然淚下,白珍握住他手,梅渡言好一會兒方止淚,說道:“霏兒,後來怎樣?”


    柳惜見道:“我和養父把梅伯伯安葬了,養父不知道哥哥弟弟在哪兒,也不好帶我去尋,隻得等那叫左大成的人。後來有一日,他的兩個對頭尋上門來,養父不是他們對手,和他們相鬥受了傷,便帶我逃了。不知是不是這一逃,和左大成錯過了,再後來養父偷偷帶我迴他原先的家,他家裏已被人放火燒了,咱們在附近山洞裏等了一月,並沒等到左大成,倒是養父的兩個死對頭又來了,養父隻得帶了我又逃。”


    “那迴後,咱們便沒再迴去,到了克州,重做打算。有一日,我要養父教我武功,養父問我學武功做什麽,我說報仇。養父想了許久,後來他說他武功太差,要是教我那是誤了我。這才將我帶去晉安,拜展大俠為師。這後麵養父和展大俠生了些不快,才又設法,讓我進萬古山莊,拜在常莊主門下。”


    梅渡言道:“你身兼兩派……不對,加上你家祖傳的功夫,是三派了,便是因身懷三派武功,你才一直隱瞞身份的?”


    柳惜見道:“這是一因,小時候我不大明白,還和養父商量,能不能同師父說了我的真身份,養父說不成,那時我瞧來,萬古山莊同金家是世仇,我和金家也有血仇,都是同一個仇人,便是讓師父他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那也沒什麽。可是養父說,要是金家知道我還活著,不知會使什麽手段來害我。我師父是萬古山莊之主,操掌一派,他為人行事亦不可用常情去揣測,便時時叮囑我不要泄露了身份。”她微微舒了口氣,接著道:“後來心智漸開,才覺出養父這一番話大有道理。”


    梅渡言點點頭,道:“是,很是啊,人心難測,確要謹慎才好。”


    白珍道:“柳姑娘,你出來了這麽些時日,隻怕你養父很擔心你了。”


    柳惜見紅著眼苦笑道:“他三年前去世了,不過他若還在,隻怕這會兒已來尋我了。”


    白珍微感尷尬,說道:“柳姑娘,對不住啊,我不知道這些。”


    柳惜見溫言慰道:“不知者不怪。”


    梅渡言道:“霏兒,我爹迴去接你時,追殺你的人是誰?”


    柳惜見道:“是陳青雲……就是焦順,是他帶頭追來的,他手下那些人都是無名之輩,我便不知道是誰了。”頓了片刻,又道:“也幸好是焦順,要是趙賢安他們,還不得認出我來。”


    梅渡言道:“是焦順害得我爹,那這仇,你可替我報了。”


    柳惜見仰望青天,道:“人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同類呢?”


    梅渡言道:“因為人心壞,因為人心壞,有時迫得好人不得不也殺人。”


    白珍看他二人已有些魔怔,說道:“柳姑娘,你的身份既不可同外宣,我和梅大哥今後在外人麵前,還是都叫你柳姑娘的好。”


    柳惜見道:“是了,白姑娘,多謝你為我著想。”


    梅渡言正色問道:“霏兒,你要去找金起陸報仇麽?”


    柳惜見道:“去是定要去的,不過我眼下不是他的對手,我幾月前得了哥哥和弟弟的下落,想要等莊上事情忙過了,去尋他們,再一同去找金起陸報仇。”


    梅渡言聽說柳惜見已知譚鑫玉、譚經玉二人下落,麵上有了喜色,忙問道:“真的,你有了鑫玉他們的下落?”


    柳惜見展顏說道:“是啊,幾月前路過安州,逢著一人,因為這人,師父派人去查了好些事,我才知哥哥他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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