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畢各事,幾人再坐片刻,便離了那林子。出得林來,商議一陣,三人還是決意往東北去,梅渡言並不想迴晉安,隻等著將柳惜見送入青州,離了險地,便帶著白珍去東南尋一地隱居。那槐州城各人視做險地,也不去了,便直從林中尋道東行,過了兩日,到牛鼓鎮上,幾人買了幹淨衣裳換上,在那鎮上尋店住了。


    晚間幾人在店中用飯時,柳惜見忽聽櫃台處有人道:“掌櫃的,要一間房。”那聲音甚是耳熟,柳惜見迴頭一看,見立在櫃前的竟是同門肖成君,他還扶著一人,不過那人垂著頭,一時認不出是何人,當下忙不迭起身叫道:“肖師弟。”


    肖成君聽了柳惜見聲音,大喜轉頭,歡唿一聲“柳師姐”。肖成君身旁之人也正過臉來,柳惜見這才看清是連紅樓。柳惜見看連紅樓臉色蒼白,精神不濟,肖成君身上也是沾了些血跡,知二人必定遇到了敵人。他同門三個異地相見,各曆磨難,心下各感淒然。


    因幾人有話要說,待掌櫃的給肖、連二人開了房後,柳惜見便幫著肖成君扶連紅樓到二人客房中。柳、肖二人扶了連紅樓躺下,柳惜見便問道:“你們可是遇到小鄭國人了?”


    肖成君道:“不錯,咱們本是去徽州奪劍的,誰知小鄭國人和金家勾結到一處,合圍咱們的弟子,我還有連師兄、景師兄、風師兄和其他師兄弟被衝散了,到了宜州,遇上小鄭國的三駙馬和三公主,和他們打了一場。那三駙馬武功太高,景師兄和風師兄都被他殺了。”一麵說一麵掉淚,連紅樓也重重捶了一下床板。


    柳惜見心痛憤恨,隔了半晌,肖成君又道:“我和連師兄好不容易衝出小鄭國人的包圍,一路北來,可路上不斷有西邊的武林人和咱們為難,有時還遇到小鄭國人,一麵和他們周旋一麵逃,我和連師兄都受了傷,今兒才到了這,想不到會遇到師姐你。”


    連紅樓咳嗽一陣,竟自暈去。柳惜見擔憂他傷勢,也不再多問,替肖成君叫了晚飯,讓他用飯,自己去鎮上給肖、連二人尋醫。臨行時也不及同梅、白二人多談,隻說自己去給師兄請大夫。


    柳惜見於此鎮路況不熟,問路時又遇不正之人,成心給她指了彎路,直尋了兩刻鍾,柳惜見才找到醫館,請著大夫。她心憂連紅樓傷情,帶了那大夫展開輕功奔行,不多時迴到客店。卻見店中一片狼藉,桌椅碎了不少,心知不妙,上了樓進連、肖二人的客房中,單見白珍在裏頭。


    白珍一見柳惜見迴來,說道:“有江湖人尋來,你兩個師兄和他們動手,打不過便逃了,梅大哥已跟著去了。”


    柳惜見愁煩已極,隻能讓那大夫一起留下來等。過了小半個時辰,梅渡言自外進來,說道:“你師兄他們逃了,沒被那些江湖人拿住,他們往北走了。我料理完追他們的人後,已不見你師兄他們的行跡了。”


    適才柳惜見忙去請大夫,也不及給梅渡言和肖成君等引見,連、肖二人不識梅渡言、白珍,梅渡言也不敢貿然便去和肖、連二人套近乎,是以方才有敵人追來,肖成君叫醒連紅樓便逃,梅渡言雖上前幫著解圍,肖、連二人不明他身份,也不敢便和他親近,隻道了聲謝,便趁著梅渡言和敵人纏鬥的空當逃了。梅渡言擊退了敵人,卻把連紅樓和肖成君跟丟了,想起白珍和柳惜見還在鎮上,這才迴來告知柳惜見此事。


    柳惜見聽罷,半晌無言,梅渡言又道:“我和那些江湖人相鬥時,聽他們說,你們萬古山莊還有弟子被困在西羅縣的陳家寨裏。”


    柳惜見聞言即道:“當真?”


    梅渡言點頭,道:“柳姑娘,我們不妨去陳家寨看看,把你那些師兄弟救了出來。”她知柳惜見定是要去救同門的,又怕自己和白珍在,柳惜見不好處置,自己蒙她多次搭救,也想迴助於她,索性便先提出相助之言。


    柳惜見也知梅渡言的這等心理,又想自己一人未免勢單力薄,便應了梅渡言所說。幾人當即退了房,取馬趕路。


    當夜未歇,次日清晨,到了一山峽的小道之中,幾人聽得山對麵傳來馬奔之聲,梅渡言道:“你們兩個等我,我去前麵瞧瞧。”說罷便策馬前行。


    白珍和柳惜見在原處等了一陣,不放心梅渡言,便一起跟了去,三騎趕到一處山的拐角時,見一方青黛長石上立了四人,幾人背後,幾匹馬兒正悠閑啃著草。柳惜見一看,那四人竟是修狐、修麝、寒歌、西門重覺,忙驅馬上前,行在最前。


    修麝從石上跳了下來,說道:“柳惜見,你以為能逃得過麽?”


    柳惜見道:“怎麽逃不過,你,你們,怕是攔不住!”眼前四人,除了寒歌,餘人柳惜見也不放在眼裏。此刻見他們隻有四人,並未見有什麽兵衛,柳惜見問道:“今兒便隻來了你們四個嗎?”


    寒歌道:“咱們四個,便對付得了你了!”


    柳惜見笑而不答,西門重覺看向梅渡言,說道:“梅統領,陛下已下了旨,隻要你這次肯同我迴去,從前之事,一概不咎。白姑娘你也可以帶了她一同迴小鄭國,陛下已為你們賜婚了,賜婚的聖旨便在我這,你瞧。”說著,跳下石去,迴到馬旁包袱中拿來一隻木盒,從木盒中取出一黃澄澄的卷軸,兩手攤展開來,隔空舉了給梅渡言瞧。


    梅渡言看那黃綢卷軸上寫的果是給自己和白珍賜婚的話,上更有鄭國玉璽的璽印,知那聖旨是真,一時隻不明車鼎空為何忽然改了意。他自不知,小鄭國統軍的將領有幾個已被蕭軍斬殺,小鄭國一時無了可用之人,車懷素、車鼎空方想將他勸迴去。


    梅渡言也不多思,說道:“西門將軍,梅渡言隻怕要辜負聖上的美意了。”


    西門重覺似早已料到,也隻把那卷軸收起,並未說旁的。修狐卻道:“梅渡言,你這可是不識好歹了!”


    梅渡言道:“是好是歹,晚輩自辨得明!”


    修麝道:“祖父,他既不願同咱們迴去,一起殺了便是!”言罷,踏上前一步,指著柳惜見說道:“你殺我師兄和大哥,這筆血仇,今日便清算了!”


    柳惜見冷笑道:“清算血仇是麽?我正也有筆舊賬想和你們修家算一算。”說著,眼睛便在修狐、修麝兩人身上來迴瞧了瞧。


    修麝拔了劍便想要衝上來,寒歌道:“師弟,咱們要急著趕迴去,速戰速決,讓我來對付她。”修麝思想片刻,道:“好,師兄,那我對付梅渡言。”


    修狐等人此來除了尋柳惜見報仇,另有所圖,事關小鄭國大局,此圖便在梅渡言身上,梅渡言適才雖已相拒,修狐卻仍想勸他迴頭,隻等除了柳惜見,留待好話細細勸解梅渡言,此時修麝說要向梅渡言動手,修狐忙道:“麝兒,別胡來!”


    修麝一副不甘又不敢的神氣,修狐道:“你迴來。”修麝迴到青石之上,寒歌拔劍,腳下一頓,即向柳惜見攻來,梅渡言感念柳惜見多次相助之情,想要助她,便自馬背上跳起抽劍,先柳惜見之前迎了上去。修麝見梅渡言出手,隻暗怪祖父不讓自己上前阻攔梅渡言。


    梅渡言一與寒歌交上手,便隻攻不守,寒歌自知自身武藝在梅渡言之上,氣定神閑,隻待他招式中露出破綻,將他製住。


    兩人過招,柳惜見並不上前相助,在一旁看了一陣,說道:“梅大哥,我有些私怨要和姓修一幹人了斷,還是讓我親自和他們動手吧。”


    梅渡言聽了這話,卻仍不罷手,柳惜見拔了劍從馬背上跳起,縱到梅渡言和寒歌兩人中間,使出一招“燕子穿樓”,將他二人隔開,移引了寒歌到半丈之外山腳旁。梅渡言欲再要上前相助時,修麝忍耐不住,從石上跳了下來,道:“來來來,我和你打!”他這麽便被修麝糾纏住。


    白珍心急,卻什麽忙也幫不得,一時看看柳惜見,一時看看梅渡言。


    修狐怕修麝魯莽,傷了梅渡言,待兩人過了二十餘招,在一旁喊道:“麝兒,別傷了梅統領。”梅渡言暗道:“誰傷誰還不知道呢?”當下見修麝使出一招“千鷗盡來”,梅渡言將劍搖轉,待與修麝劍身相碰,當即急橫過劍,刮著修麝劍刃前劃,霎時間便削到修麝小指,修麝怕自己小指被梅渡言削斷,鬆手棄劍,梅渡言再趁機往修麝小腹上一踢,將修麝踢出了一丈之外。


    修麝羞怒已極,掙了起身想要上前再戰,修狐喝道:“你已輸給了梅統領,別去丟人現眼了。”說罷,忙轉頭去看柳惜見和寒歌二人相鬥。


    梅渡言擊退了修麝後,原想要上前相助柳惜見,走沒兩步,看清柳惜見所使的劍法不由得一怔。隻見她所使並非萬古山莊的劍招,卻是與寒歌的劍招一樣。轉眼向修狐、西門重覺看去,二人也正看著柳惜見和寒歌相鬥,均是一般詫異的神情。梅渡言思潮起伏,忽而想道:“難道……難道她真是霏兒。”正想之間,忽聽西門重覺道:“柳惜見,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怎麽會這些招式的?”


    柳惜見一麵禦敵,一麵道:“西門重覺,人老了,腦子也壞了麽,見我使出這些招式,還猜不到我是誰麽?”


    修狐道:“你……你……談止是你什麽人?”他話音發顫,像是遇到什麽極恐懼的事。


    柳惜見“哼”的一聲,略帶怒說道:“那是我祖父!花狐狸,你欠的債,該還了!”修狐聞言,膽寒起來,險些從石上跌落下來。


    梅渡言喜道:“霏兒,真的是你!”


    柳惜見道:“是我,渡言哥哥!”她在此激鬥時刻炫示身份,本隻為叫修狐這個仇人明白。但梅渡言一叫自己本名,心中還是忍不住歡喜感慨,隻想哭一場。


    原來,柳惜見的祖父也是小鄭國人,便是曾為小鄭國梁柱的談止,後來他功高蓋主,遭到車家猜忌,落了個被滅滿門的下場,談止心死,便出了小鄭國,隱居山林,自此改名為譚軻讓,不時在江湖上行走,譚軻讓憑著一身功夫行俠仗義,又成了武林中人人尊仰的人物。


    西門重覺與談止頗有交情,聽聞柳惜見是談止的孫女,亦是驚愕。


    修狐心虛,不敢說什麽話,眼看柳惜見使出的劍招,均是當年談止授予自己的,更是驚駭羞愧。寒歌、修麝這時知柳惜見身份,卻更起了殺心,修麝一縱向前,便撿起劍向柳惜見後心刺去。


    白珍大喊一聲“柳姑娘小心”,梅渡言已掣起自己長劍,縱上前去,劈蕩開修麝的劍。修麝先時在梅渡言手上敗了,餘怒未息,梅渡言這時出來阻撓,他忙又迴劍同梅渡言鬥在一處。


    寒歌與柳惜見鬥了數合,隻覺她武功比起初見時更有長進,雖勝不得自己,但自己一時竟也奈何不得她,想盡早把她除去,卻又不敢使喚師父一同來對付她。一時間百思輾轉,出招也越發狠厲。


    柳惜見月前同寒歌在那“日進鬥金”賭場中交過手,知寒歌武功超勝自己,後因要赴大青山,恐再與寒歌相遇動手,便常思對付寒歌的法子,當日又從寒歌所使的劍招中見悟自家劍法的精要處,私下裏曾練過,因此今日使來便多增了威力,寒歌覺她武功有了長進,其因便在於此。


    那麵梅渡言已二次製住了修麝,將他穴道封了提在手中,隻等柳惜見遇險時,以他做要挾。當下在旁靜觀柳惜見與寒歌相鬥,隻見寒歌跳起將劍斜劈向柳惜見麵門。柳惜見後仰閃躲,避開寒歌劍鋒,又飛起一腳,往寒歌側身踢去。寒歌一手抓住柳惜見腳,便要將柳惜見甩撞在山石上,柳惜見運使內力向下沉墜,寒歌隻覺手上有如抓了巨石,卻仍發力將柳惜見推撞石上,柳惜見見狀,忙一劍刺向寒歌頭頂,寒歌聞得頭上風聲,知柳惜見要攻自己頭部,忙放脫柳惜見,柳惜見身子飛出,用劍在山石上一撐,穩住動勢,落下地來。


    梅渡言看柳惜見與寒歌相鬥情狀危急,暗暗擔憂,但知柳惜見今日要報仇,不會輕易便收手,是以也不勸解,隻等柳惜見支持不住時再用修麝威脅,當下迴到白珍身旁,將她護住。


    寒歌鮮少遇到能與自己過上百招之人,柳惜見卻是一個,照以往,該當喜興,今日他卻歡喜不起來,隻想將柳惜見快些除去。


    看柳惜見落在地上,寒歌忙使出一招“仙人指路”,挑了劍向柳惜見眉心刺來,柳惜見同使出一招“仙人指路”,卻刺向寒歌左眼。


    梅渡言旁觀,暗道:“霏兒呀,你使一招急風雪湧豈不是妙,怎和他使一樣的招數。”念頭一落,便見柳惜見手中彈出一粒小石,蕩開寒歌長劍。梅渡言大喜,眼見柳惜見劍尖快至寒歌麵門時,寒歌伸出左手去,兩指一夾,將柳惜見長劍夾住,他左手微微一轉,柳惜見長劍彎折,“哢”的一聲便斷了。


    梅渡言大驚,不想寒歌指力如此厲害,竟不倚外力便摧折了鋼劍。柳惜見也是一驚,她手中劍折斷,急思間,見寒歌右側邊露出破綻,忙使出一招“補天手”,左手上戳,再一翻轉,將寒歌手中的長劍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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