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生擼起袖子,便欲敘說眾人追問之事。常澤知蔣生一說得起興,必定滔滔不絕不知說道何時方罷,道:“好了,這些事日後再說。”


    各人不敢再言語,常澤看瞧班炳煌、明千霜、朱靜一幹年輕弟子,說道:“這次各派到莊上來,你們應對的極好。”


    班炳煌道:“此乃弟子們分所當為。”


    鹿關秋道:“莊主,這金家的人要如何處置?”此是一大要事,眾人雙目一齊都看向常澤。常澤慢吞吞說道:“呂山傷了允然,要怎麽處置他由允然說了算,其他人,讓金起陸用龍尾劍來換,十五天後,見不到龍尾劍,便都殺了!”他說的似漫不經心,程秀聽了,心中卻怕起來。


    鄧楓問道:“可金起陸會不會用龍尾劍來換呢?”


    常澤道:“說不準。”


    蔣生插口道:“金家的強人除了金起陸都在這了,他要是敢不換,那金家的八大高手便隻剩他自己,除非他敢做這獨腳元帥。再有,他兒子也在咱們這呢,要是想斷子絕孫,那便隨他,反正他不送來,咱們有的是人去拿!”


    聞孝法道:“話粗理不粗。”


    常澤微微一笑,心中想道:“金起陸未必舍得拿龍尾劍來換人,不過若是如此,他定會搶了金芒劍來,用作償還。哼!龍尾劍和金芒劍,我都要定了!”


    常澤並未將心中所想說出,他與金起陸明爭暗鬥多年,深知金起陸為人向來是損人利己、害人肥我,又有慳吝之心,金芒劍雖也是一寶劍,但其在眾神兵中的地位卻還比不得龍尾劍,金家又損傷了多位高手,大傷元氣,需以神劍固名。金起陸必舍不得拿更名貴的龍尾劍來換人,多是另想他法救人。章翼濟手下無強將,要拿得金芒劍也還算容易,因此這金芒劍便是最易想到也易得到之物。取了金芒劍,哪怕日後朝陽教的司馬徽插手,到時劍送給了萬古山莊,那這仇恨萬古山莊也幫著金家擔了一分,金家所承的仇恨風險便少了。


    常澤依據金起陸為人得此推測,而他自己卻另有打算,要在這十五日之中派人趕往徽州,若是金起陸真打了這樣的主意,那自己派去的人便將龍尾劍奪迴,他們送來的金芒劍自然也是要的,如此有了三件重兵,萬古山莊便能獨步武林。常澤想到此處,臉上笑意更甚。


    洪滄道:“那要派人去給金起陸送信吧,告訴他這用龍尾劍換人一事。”


    常澤點頭道:“隻是送個信,派兩個年輕弟子去便成了。”眾人知他既這樣說,心中便早有了人選,何況此情形下,難說金起陸不會狗急跳牆扣留送信的弟子,此任實不輕鬆。有人心中雖有適宜的人選,但並非自己的弟子,隻怕真出了事擔待不起,因此誰也沒推舉人,均等常澤吩咐。過了片刻,常澤果然道:“便讓張才人和晏知微兩個去吧。”


    張才人和晏知微兩個弟子在萬古山莊算不得出色,常澤如此安排,眾人均知他果是也想到了當中危機,因此才派了這兩人去,若是金起陸生怒,己方折損的便不算大。


    鹿關秋想起祝堂躍,問道:“鄧楓、子道,你們去朝陽教查問,如何了?”


    鄧楓道:“師叔,咱們去時,祝堂躍已經服毒自盡了。”


    不知此事的眾人無不詫異,鹿關秋心中懷疑,道:“你們可是親眼所見?”


    李子道近鹿關秋的身來,說道:“師伯,是真的,我和鄧師兄還去探了他脈搏鼻息,都沒了,莊主後來也去查看過的。”


    鹿關秋眼望向常澤,常澤道:“咱們從嶽父家趕迴來,到了隔壁縣的祭天坡時,見到鄧師弟、李師弟他們和朝陽教的人在道旁爭執,便停下來探問。我那時才知惜見傷在祝堂躍手裏,是不是說還有幾個弟子多半也是被他殺的?”


    班炳煌和陶辰齊道:“是。”


    常澤接著道:“我在祭天坡知道這事後,與朝陽教的人理論,查琉匪和卓秋鳴他們說祝堂躍服毒了,還將祝堂躍屍身搬出來給咱們看,脈搏是真沒了,不過……不過我也總覺這事沒那麽簡單。”


    鹿關秋垂首沉思,常澤道:“同之,你們親眼看著祝堂躍服毒的嗎?”


    卞同之道:“不錯。我和李師兄、夏師弟他們在祭天坡追到朝陽教的人後,便請他們返迴莊上,和咱們對質。卓秋鳴不肯,險些打起來。”


    程秀道:“那時祝堂躍不在麽?”


    卞同之答道:“在的,咱們和卓秋鳴、查琉匪說了柳師姐的事,祝堂躍便也認了,查琉匪他們聽了同是大驚,個個瞪大眼睛瞧著祝堂躍。這時候,卓秋鳴、查琉匪才沒話說。祝堂躍承認是他背後暗算柳師姐,殺掉咱們三個弟子,便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捏碎了往嘴裏放。卓秋鳴去和他搶時,他一把推開卓秋鳴,後來是石溫搶下了他手裏的另一半碎瓷片。可那時瓷瓶裏的毒藥已被他吃到了,石溫伸手摳他嘴裏時,隻拿出一手的血和幾塊碎瓷,沒過多久,他便毒發身亡了。”


    眾人聽他說話,想象祝堂躍吞瓷服毒的場景,總覺詭異。


    鹿關秋問道:“他服的是什麽毒?”


    卞同之道:“鶴頂紅。”


    洪滄問道:“那藥你們親自查驗過沒有,真是鶴頂紅嗎?”


    卞同之道:“菩提尊者和朝陽教結伴迴去的,那時菩提尊者也在,祝堂躍死後,我曾向石溫拿了那些碎瓷片去請教菩提尊者,問那瓷片上沾的是什麽毒,尊者說那是鶴頂紅。”


    洪滄一手摸著下巴,道:“菩提尊者倒不像是會打誑語的人,可是祝堂躍……哎,我信不過這人,他死了我也信不過。”


    卞同之道:“咱們便是拿了那毒藥去給菩提尊者瞧,查琉匪才說咱們不敬死者,大吵大鬧,後來差點動手,要不是鄧師伯和李師伯趕到,隻怕又有人受傷。”


    蔣生道:“朝陽教的那幾人,除了石溫,都是欺軟怕硬的家夥。他們敢和你們吵,勉強和鄧師兄他們爭,在莊主麵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鹿關秋微微歎了口氣,道:“這算怎麽迴事?”轉口又問道:“惜見那孩子怎麽樣了?”


    程秀道:“燕師祖說,後麵幾天會發熱,要是退不下來,那便險了。”


    洪滄問道:“鄧師弟,你們去了以後,也和朝陽教的人吵起來了嗎?”


    鄧楓道:“是啊,我本想請朝陽教迴萬古山莊,多留他們一陣,好看那祝堂躍是真死還是假死,若是假死,時刻一長,總會露出馬腳的,誰知卓秋鳴他們不讓,這就吵起來了。爭了大半日,正等到莊主他們迴來,這事才算了了。”


    鹿關秋道:“了了,怎麽了結的?”


    鄧楓瞧了常澤一眼,答道:“莊主說,要試試祝堂躍是真死還是假死,便想要打祝堂躍一掌,查琉匪、石溫他們不讓,莊主和他們動起手來,傷了查琉匪和石溫、卓秋鳴三個。”


    班炳煌等一眾年輕弟子聽聞此言,均怕石溫被重傷。明千霜直言道:“石溫昨兒在廳上可幫咱們說了不少話,莊主你把他也傷了?”


    各人聽明千霜言語似含責怨,暗暗稱奇。


    常澤並無不悅,如常道:“我那時尚不知石溫在莊上的作為,若知道……”他本想說“若知道多少會手下留情”,但想如此說大有自誇炫耀之嫌,於是改口道:“若知道定會三思而行,已同他交過手了,等下迴遇見,再給他賠禮吧。”


    程秀道:“那祝堂躍呢,可試著他是真死還是假死了?”


    常澤道:“沒有,查琉匪撲到祝堂躍屍身上,他沒對萬古山莊犯下什麽大過,不能把他也殺了。”


    各人知道莊主武功高強,朝陽教的查琉匪幾人也不是等閑之輩,高手爭搏,又是以一敵三,場麵必定精彩,無緣得見,好事的年輕弟子未免覺得遺憾。


    程秀從明千霜手裏拿過刺傷柳惜見那把劍,交給常澤,道:“這便是傷了惜見的那把劍。”


    常澤一看,道:“這是封固麟的劍啊。”


    程秀道:“不錯,想是祝堂躍搶了封固麟的劍,再用這劍去殺惜見。”


    洪滄道:“金家要殺惜見,那是為了報仇,這祝堂躍卻是為什麽要殺惜見啊?”眾人也想不通此事,聞孝法迴道:“這實在想不明白。”


    班炳煌道:“弟子一會兒派人去找封師弟問問,他的劍是如何到了祝堂躍手上的。”


    常澤當下重給各人安排了事兒,細細交代過後,便讓眾人散了,隻留下明千霜。廳上剩他父子二人,明千霜無事向來不與常澤說話,常澤千言萬語卻也不知從何說起,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情形局促。


    過了半晌,常澤方開口問道:“千霜,我聽說你也受了呂山一掌,傷怎樣了,重不重?”


    明千霜淡淡道:“不重。”


    常澤聽他語氣淡漠,心中一痛,又道:“你母親的那間宅子,你留著吧,咱們另找別的地建馬場。”


    明千霜“嗯”地答應一聲。


    常澤勉強笑了笑,雙掌不斷在小腹前摩挲,過了一陣又道:“我聽你程師伯說,你和惜見頭次見時便打了一架,我還怕你們師兄妹兩個日後難處呢,但你上迴趕到遂州去救她,這次又為她奔波往返,看你們如今也是相親相近,我便放心了。”


    明千霜怔了一怔,垂頭瞧著地上,常澤道:“霜兒,怎麽了,你想什麽呢?”


    明千霜道:“莊主,我想迴去了。”


    常澤看他神色憔悴,便道:“好好,那你迴去吧,好好歇一歇。”


    明千霜走了兩步,迴頭向常澤行了一禮,走出廳去。


    常澤眼眶微潤,兒子今日對自己似乎不大怨恨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涯舊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夕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夕疑並收藏天涯舊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