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看明千霜似怒似憂,片刻後轉憂為喜,這才叫道:“四師兄。”


    明千霜應了一聲。


    柳惜見道:“馮姑娘迴到蜀州了麽?”


    明千霜近前來看了一眼柳惜見的畫,道:“沒有,到半路她父親便來接她了。”


    柳惜見想問那日自己昏暈後的情形,道:“師兄,你什麽時候會再和馮姑娘會麵,到時帶上我去好不好?”


    明千霜不知是日曬還是心緒不佳,雙目微眯眉頭微蹙,聽了柳惜見話,說道:“你去?你和她已好到這樣了,要遠去探望?”


    柳惜見心覺好笑,道:“你怎知就定是要好,我可是要去問罪的。”


    明千霜不解,道:“問罪,問什麽罪?她哪得罪你了?”


    柳惜見道:“你到時便知道了。”


    明千霜看看遠處的菊花,道:“李允然找你找瘋了。”


    柳惜見迴目瞧他,道:“真的?”


    明千霜道:“怎麽不真,她也來了,在合家口鎮上。”


    柳惜見放下畫筆,道:“那……她從青溪峽找來的?”


    明千霜道:“不然呢?”


    柳惜見道:“那我收了東西,咱們找她去吧。”


    明千霜道:“你不是沒畫完麽?”


    柳惜見道:“不畫了,先找允然去吧。哎,隻有你們兩個來這吧。”


    明千霜怪道:“合家口是隻有咱們兩個來,餘人都到別處尋你去了。”


    柳惜見自覺愧對眾同門,道:“那快迴去吧。”


    明千霜道:“你傷怎樣?”


    柳惜見道:“好多了。”


    明千霜道:“你臉色可是難看得很。”


    柳惜見道:“真的麽,我瞧不見我臉色。”心中道:“你臉色也不好看,再不走還不得把我骨頭拆了。”


    明千霜道:“允然在你住的客店裏,你不用記掛她。”


    柳惜見道:“你們找到我住的客店了?”


    明千霜道:“是啊,你倒是會逃,跑遍了整個合家口才在這找著你。”


    柳惜見心虛,垂頭瞧地,明千霜又道:“你還要畫麽,要畫便接著畫,我去寫封書信,讓人帶去給秀姨。”


    柳惜見道:“那咱們什麽時候迴去?”


    明千霜道:“等你傷好了再迴去吧,急什麽?”


    柳惜見奇道:“你真不催我迴去?”


    明千霜道:“不催,你傷沒好,便留在這養傷吧,莊主和秀姨那邊我去說。”


    柳惜見笑道:“多謝師兄。”心中卻還是犯疑,道:“如此是否太攪擾師兄了?”


    明千霜道:“我看你那神情倒像是不信我,你是怕我給你弄鬼麽?”


    柳惜見道:“師兄說的什麽話,可別冤枉人。”


    明千霜道:“我先迴青溪峽了,你一會迴客店去找允然,別瞎跑了。”


    柳惜見道:“多謝師兄。”


    明千霜道:“心雪說你肩上的傷口沒好全便已重裂了幾次,這於你身子有大害,迴去這一路上沒什麽敵人了,便是有事你也讓允然出手吧,別再動武了,不然你肩上的傷便是好了也會留有遺症,傷痛延綿。”


    柳惜見道:“是。”


    明千霜再瞧了柳惜見一眼,徑往來路迴去。柳惜見提筆作畫,心中卻有了事,總記著在客店中的李允然。畫好了一幅碑下百菊圖,便再無耐性,收了東西,騎馬迴店。


    李允然坐在店中一角,一看柳惜見進來,忙起身唿她。柳惜見心中感動,拉了她坐下,李允然道:“你沒事吧,傷還沒好便走了,這幾日傷勢有沒加重。”


    她話中無一句責怪的言語,柳惜見反越加生愧,道:“我沒事,我好好的,讓你費心了。”


    李允然道:“你當真沒事呢,那醫館的大夫說你日日在他那買退熱的藥,是不是又發熱了?”說著伸掌來探柳惜見額頭,柳惜見道:“你怎麽知道我去醫館買退熱的藥?”


    李允然道:“明師兄呀,他問了醫館的大夫知道的。”


    柳惜見道:“明師兄問了醫館的大夫?”


    李允然道:“嗯,你走後不久,明師兄便趕到青溪峽和咱們匯合。那時咱們在找你,他便和咱們一塊找,到了後一日才在渡口問到那載你去盈江的艄公。我和明師兄便稟報了師父,又包了那艄公的船到盈江尋你,結果問遍了盈江的客店也說沒見過你這麽樣一個人,明師兄說你身上有傷,說不定會去買藥,咱們又跑遍了那的藥店和醫館,也沒人說見過你。明師兄腦子一轉,又去各個渡口問了,還是沒問到你下落。後來他又想你既沒走水路,會不會去雇馬車或是買馬,咱們又去問了馬夫,去馬市、馬場問了,好在終於有你的消息了。”


    柳惜見道:“明師兄腦子還真好使。”


    李允然道:“也是,要是隻有我一個定不會想這麽周到。”她頓了一頓,又道:“那馬場的人給我們指了你走的路向,我和師兄一路找來,今天才在合家口的醫館裏問到你的蹤跡,好在醫館裏有個學徒說見過你進出這家客店,咱們才找到這裏。我累得走不動道兒了,師兄便讓我歇歇,他一個人出去找你,也不知他怎樣問的,竟真找著你了。”


    柳惜見道:“那明師兄如今迴去了麽?”


    李允然道:“是,他迴青溪峽報訊去了,讓我留在這陪你,說等你傷好了些再趕路,到時咱們便直接迴萬古山莊了。”


    柳惜見道:“師兄他一路上有沒有很生氣呀,有沒有罵我?還有,程師伯,有沒有罵我?”


    李允然道:“沒罵你,他們都隻罵了常亦師兄。”轉而怨道:“可你出來也該叫上我,好歹我還能照顧你,我聽那醫館的大夫說,你頭天晚上去買藥時路都快走不動了,怎麽自己找罪受呢?”


    柳惜見笑道:“好,我下迴絕不亂跑了。”


    李允然道:“就是嘛,常師兄那日的話說的不好聽,我聽著也有氣,不過你不見了常師兄他們比誰都急。”


    柳惜見道:“我才不管他們呢,隻是累了師伯和你們了。”


    李允然道:“哼,下迴誰惹我不高興了,我也這麽逃一迴,讓別人都急一急!”


    柳惜見笑道:“師妹,你……唉,我也不知說你什麽好了。”


    李允然笑道:“小時候,有一迴我沒好好念書,我爹打了我手板心,我哭著躲出去了,晚上也不迴家,家裏人急得跟什麽似的,好多下人都被派出去尋我,我祖母還把我爹罵了一頓,如今想想,便和那日咱們尋你的情形差不多。”


    柳惜見道:“這可沒什麽好的,我下次再不敢了,要走也會留個訊。”


    李允然道:“我長大了倒沒這麽幹過了,都是小時候。”


    柳惜見倒了一碗茶水,李允然道:“師姐,我聽說這有菊花是不是,明日你帶我去瞧瞧吧。”


    柳惜見道:“好。”


    兩人說了好些話才用晚飯,到了次日,柳惜見吃了藥後帶李允然前去神鶴碑賞菊,她二人並不懂菊,隻是女孩天性喜歡花,兩人走到一叢綠菊前時,聽得身前一人道:“聽說水雲院的白珍姑娘最喜歡綠菊,不知這神鶴碑的綠菊能不能入她的眼。”


    柳惜見和李允然抬頭望去,見說話人是個四十來歲的文士,李允然看了那綠菊一眼,悄聲道:“師姐,你說那菊花很好麽?”


    柳惜見道:“我瞧不出來,那麽美,該是好的吧。”


    李允然道:“什麽白珍姑娘,要這菊花能入她眼?”


    柳惜見搖搖頭,兩人又聽那文士身旁的另一人道:“聽聞白珍姑娘最喜歡菊花,隻是從沒聽說過她來這神鶴碑賞菊,想來白姑娘覺這的菊花不好吧。”


    李允然和柳惜見相視生疑,心中均想:“這花哪不好了?”


    那文士又道:“真可惜了,都生成這樣了,還是不能入白姑娘的眼,我瞧,這花還是不生的好。”


    李允然忍不住插口道:“這花哪不好了,它開它的,憑什麽要入那白姑娘的眼,又憑什麽不生。”


    那文士看是個姑娘在說話,道:“你一個女孩家,別打聽了。”


    李允然道:“你們看不起花也就算了,還看不起人了。”


    那文士看李允然和柳惜見是兩個年輕姑娘,道:“咱們說咱們的話,你們兩個姑娘何必要問呢。”


    李允然道:“誰讓你們那麽大聲呢,方圓十裏的人都聽見了,這花開的好好的,你們偏說不好,不能入人的眼,你們是有多好。”


    柳惜見輕輕拉過李允然袖子,道:“別和他們爭了。”


    那文士身旁之人道:“男兒頂天立地,處處是要比女子強的。”


    李允然和柳惜見聽他言語中大有鄙夷女子之意,均是不喜,柳惜見道:“頂天立地,倒是聽說過不少頂天立地的男子,卻沒聽說過頂天立地的人裏頭有閣下這麽個人物,閣下何人?”


    李允然笑道:“不知是為國征戰了還是出了什麽治國良策了,最不濟的,有沒出手懲過惡,我小女子還執劍救過人呢,你自稱頂天立地的男兒,是頂哪方的天,立何處的地,可別隻是空口說說。”


    那文士聞言色變,斥道:“看你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地嘴巴這麽惡,這樣訾詆文人,仔細爛了嘴巴。”


    柳惜見道:“我們姐妹從沒說過半句文人的不是,隻是想知道二位如何的頂天立地。二位倒是貶斥了天下女子,咱們嘴巴爛不爛,若看的是有無惡言,那想必二位的一張口,要爛得比咱們姐妹厲害。”


    李允然笑道:“師姐說的是。他們連花都能說出不是,定然爛得比咱們厲害了,咱們可沒說過花不好。”


    那文士氣得瞪眼,柳惜見道:“師妹,咱們到那邊瞧瞧那邊的花。”


    李允然道:“頂天立地的男兒,若覺花不好,何必費眼神來瞧呢。”說著,攜了柳惜見手走遠,那文士豎指罵道:“罷了,無知婦人,多與之言,有辱斯文!”


    柳惜見道:“已辱了斯文還怕辱斯文,好的壞的都要占。”


    李允然道:“花兒才斯文,不會罵人。”


    她二人說著走遠,那文士兩人氣得頓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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