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馬,在天國各地的馬市中,都是非常受歡迎的存在。


    尤其是經過牧家改良的版本,有些不能繁衍的雜交物種更是遠超其他同類。


    現在被柳涯心騎在下麵的,被稱為黑鬃白跳馬的生物,就是一個例子。


    幾人從北域出發,直搗西域邊城。


    西域小鎮居多,大城市偏少,最大的當屬鎮城。


    雖說北城一城便獨占了北域全域,但相比於鎮城來說,還是相形見絀了。


    鎮城,從各個方麵來說,都是天下第一城。


    它是抵禦西域反天城亂兵的屏障。


    是天國最大的礦業中心,也是家族棲居最多的城鎮,也是天國中實業最為繁榮的城鎮……


    正是因為鎮城有著無盡的冠軍頭銜,所以柳家分家後,才將最重要的鑄堂安插在此。


    ……


    柳涯心此刻已經搞不清位置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北域,還是在西域。


    但他現在正處於一片曠野之中,這裏風吹草低,泥土清香,正是畜牧的絕佳場所。


    柳涯心縱馬馳騁,風在耳邊掠過,這肆意的衝撞或許就是名為“自由”之物!


    時有一些人手執長鞭,放牛羊在此。


    這些人側目看著柳涯心,他們知道這人要麽是個紈絝子弟,要麽就要倒黴了。


    因為很少有人敢在這片草原縱馬,這一片是私人領地。


    鎮城城主的私人領地。


    而這些人,是被鎮城城主雇過來,為他放牛羊的。


    因為城主的牛羊實在太多了,光憑城主和他的家人們,實在是放不完、用不完。


    常有人說,鎮城的畜牧業,占據了小半個天國。


    而城主個人的畜牧營收,則是占據小半個鎮城。


    “莫念鎮城官人好,黃金萬兩進腰包。”


    柳涯心不知道這些,柳古雲是知道的,但他並不在乎這個城主,無論這個城主再怎麽窮兇極奢,隻要別擾了少爺就行。


    “古雲,咱們這是到哪了?”柳涯心問道。


    “大概到了西域的邊陲了,少爺。”柳古雲迴答道。


    “是嗎?太好了!那你估計,咱們什麽時候到鎮城?我等不及要見到古烈他們了!”柳涯心拍手叫好,並滿懷期待地詢問道。


    “迴少爺,鑄堂並不在鎮城。”柳古雲說道。


    “啊?”柳涯心張大了嘴巴,十分驚訝:“是嗎?我記得鑄堂報告的發信地就是鎮城啊?”


    “迴少爺,那是因為城外沒有傳信的業務,他們要寄信隻能進城。”


    柳古雲耐心地解釋,其態度甚至可以稱得是低聲下氣。


    他想要做好準備,迎接柳涯心狂風暴雨般的責罵。


    “這話咋說的?難道你們執堂,就不能去城外接受他們的信件嗎?”柳涯心不悅道。


    “不是的,少爺,”柳古雲急忙否認:“是他們不認我們。”


    “不認什麽?”柳涯心疑惑。


    “不認我們執堂的暫時領導權。”柳古雲說道這,麵色有些鬱悶。


    “我們執堂對他們發出的命令,他們幾乎從不去執行。”


    “這倒是他們的錯了!”柳涯心點點頭,這鑄堂自持柳家核心,便孤而不群,確實不該。


    但是他沒說什麽重話,因為柳涯心對這些支流,實在沒有一家人的親切感。


    自從與牧浩軒聊過之後,柳涯心就覺得自己合家也許是做錯了,他要為以後再次切割鋪路。


    “他們揚言我們是竊賊,竊取了主族的地位與權力,他們還懷疑之所以分家,是因為我們執堂在背後搞鬼。”


    柳古雲說了一大串話,從前這些令人氣悶的情緒,他都憋在心裏。


    “這就更錯了!”柳涯心安慰他,說道:“我爺爺把權力暫時交給你們,他們應該奉命才是。”


    “放心,一會到了他們那,我定然好好地訓斥他們。”


    “那小子!”


    柳涯心等人正開心地聊天,卻聽到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柳涯心轉頭看去,一群紫衣人從沃草上站起,原來他們之前一直伏在這裏。


    他們似是能從草麵上飛似的,急速奔襲過來。


    “你們是誰?敢在城主的地頭上騎馬?”待那領頭之人站定,旁邊一隨從問道。


    “路過而已,”柳涯心笑答道:“天國的律法裏,好像沒有規定西域鎮城外的曠野不能騎馬吧?”


    此話一出,幾人便愣住了。


    這年頭,還有人拿律法說事?


    “你這孩子倒是很有意思。”那人注意到孩子身後的柳古雲、柳古珊衣著講究,難保不是公子哥,故也不願得罪他們。


    “但此地並不在天國的轄內。”


    “哦?難道我走錯了?這不是鎮城的郊外?”柳涯心迴頭問向柳古雲。


    柳古雲急忙說道:“少爺,我絕對沒有指錯路,這絕對是通往鎮城的路!”


    紫衣領頭人忽然出言道:“你們姓氏為甚?”


    柳涯心眉頭緊皺,他現在很厭煩這種姓氏之問。


    他一路走來,見過太多無姓人的奇跡,他不明白,這種問題的意義何在?


    小姓而已,不說也罷。柳涯心不願宣揚。


    但那身著紫衣的領頭人倒是神色一動,似有所悟。


    柳古雲心道壞了,少爺長期小隱而居,不知道一些處世的常識。


    在天國之內,姓氏越是小眾,很可能便越是獨尊華貴,越是需要小心對待。


    少爺原是希望不惹人注意的,卻引起了反作用,恐怕麵前這人,要更加小心對待少爺了。


    “看來這位公子是初次來北域吧,”紫衣領頭人沉默後忽然出聲道:“倒不如下馬,我為你介紹一番。”


    “好!”柳涯心笑著翻身下馬:“倒是正愁著沒人為我們引路呢!”


    雖是衣衫簡單,但似乎談吐不凡啊!紫衣人的眼睛一眯,他在這裏少說也管理了三百年了,豐富的識人經驗,讓他很快就能看出柳涯心的大概情況。


    從他們來的方向判斷,好像是北域的人,倒沒有北域的口音,倒像是天兆城大家族的人。


    待到柳涯心往近前一走,紫衣頭領倒吸一口氣。


    他看到了柳涯心別在衣領上的勳章——預示著最高獨行商的勳章。


    悄悄擦汗,他慶幸剛才沒有貿然行事。


    紫衣頭領往前再迎幾步,以示對柳涯心的尊重。


    這些處事的細節,已經成了這些需要處世的人的肌肉記憶。


    柳涯心不懂這些,他也不需要懂這些。


    “這位公子,在下名為向輔,是這一片地域的管轄者。”向輔笑著自我介紹道。


    “哦?流亡人?”柳涯心不經意地問道。


    “大膽!”向輔後麵有人喝道。


    “說誰?”柳古雲斜著眼看著那人,他沒有動手,因為他發現柳涯心不喜歡他動手。


    向輔擺擺手,苦笑著說道:“公子,還希望別這麽直接。”


    柳涯心不解,流亡人的身份,真的這麽難以啟齒嗎?


    “好吧,西域柳家在哪?能為我們帶個路嗎?”柳涯心也不再客氣了。


    “哦?倒是知道,但距離這裏還是挺遠的,倒不如先去鎮城登記一下,逛一逛?”向鋪笑著問道。


    “順路嗎?”柳涯心反問道,他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向鋪耍什麽花樣。


    “順路!”向鋪一口答道:“還請少爺跟我們一起步行,體諒一下我們的難處。”


    “可以,”柳涯心點點頭:“鎮城還有多遠?”


    “大概幾天的腳程吧,”向鋪往身後比一個請的姿勢。


    ……


    “鄭大哥,你上一次來鎮城是多少年前了?”周公明問向鄭凡鬆。


    他們剛入鎮城的街道,這裏的人口密度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大概是五十年前吧,”鄭凡鬆笑著迴答道:“也是因為查賬。”


    “這個鎮城的城主還真倒黴啊!”周公明歎道:“估計他要被你搞得寢食不安了。”


    “倒黴嗎?”鄭凡鬆迴頭看著他,站住了腳。


    “查賬是我職責所在,是我的本分,而不是一種懲罰。”


    周公明也站住了,二人就在穿梭的人群中站定互視,雙雙沉默。


    “你這次來,難道是要……”


    周公明的聲音很沉、很重,但氣息不穩。


    “我承認他確實為西域做過一些貢獻,可養寇自重也是事實。”鄭凡鬆說出了自己的內心看法。


    “西域的流民勢力,雖然沒有龐大到能威脅到內地,數量卻一點沒有減少。”


    “西域軍,是鄭家與熊家特意劃撥給他的,有著可以不去惡界的權利。”


    “而這幾百年,沒有大捷,雖然小勝不斷,但雙方實力懸殊,這明顯是在消極怠工。”


    周公明舉起手,表示有話要說。


    鄭凡鬆笑著說道:“又不是會議,咱哥倆講話有什麽不能插嘴的?”


    “可他一直在維持鎮城的秩序不是嗎?”周公明不解地問道。


    “這可是個大泥淖,能管理好,他肯定也是有本事的!”


    “這樣有本事的人,不能改造改造嗎?”


    “周弟,”鄭凡鬆眼中略過一絲落寞:“有些事,不是正確,或者有本事,就能避免的。”


    “這世間,有太多無奈了。”


    “之前一直天國在與惡界相抗,需要他來鎮壓西域的流民叛軍,也要他維持鎮城的秩序,不過現在……”


    “卸磨殺驢?”周公明插話道。


    “你可以這麽理解,我不討厭這種說法。”鄭凡鬆笑說道:“畢竟他不是十古氏之一,因而他也該到休息休息的時候了。”


    “這鎮城雖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但也如一潭死水,仿佛幾千年後,還是這個樣子。”


    “我不喜歡。”鄭凡鬆仿佛不是在說給周公明聽,而是在勸說自己。


    “這譚死水,總要攪攪才能有些生氣。”


    鄭凡鬆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氣中作出的攪拌動作。


    “我之前幾次向他發信,讓他迴天兆城養老,他卻概不迴信。”


    “這倒很有意思,”周公明想了想,說道:“可能他還是放不下鎮城的巨大布局。”


    “這不重要,”鄭凡鬆麵色沉重,說道:“重要的是,他違抗了我。”


    “這話說得,”周公明咧嘴笑道:“我們也天天違抗你。”


    “你們是弟弟妹妹,不一樣。”鄭凡鬆輕輕搖頭。


    “所以你要對他趕盡殺絕?”周公明的臉色忽然比鄭凡鬆更加陰沉。


    “你錯怪我了,”鄭凡鬆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來鎮城,隻是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不肯迴天兆城養老。”


    “他想要什麽,盡管說就是了,畢竟他也算功臣。”


    “這種官場上的門道,我也不清楚,但我有一個疑問。”


    “周弟隨便說,我肯定知無不言。”


    “熊姐整裝軍備,班師迴朝,至少也要一年多吧。”


    周公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麽早就急著殺驢,是不是太早了?”


    “你說得很對,周弟。”鄭凡鬆雙眼眯成一條縫,若是兩眼距離近一些,別人看著還以為是一條線呢。


    “可萬一,他也是這麽想的呢?所以不如我先下手為強,給他一個體麵,避免到時候血流成河,沒法收場。”


    “那不是十古氏還真倒黴啊。”周公明又說道。


    “沒辦法,不是自己人,確實很難讓我相信。”鄭凡鬆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他知道自己是個多疑的人,可他多麽希望自己不是。


    “還有一個原因。”鄭凡鬆忽然提到。


    “還有什麽?”周公明下意識問了出來。


    “既要削減熊妹的兵源,又要裁她的兵,這決定很容易,但每一項都需要大量的撫慰金。”


    “你也明白,國庫暫時掏不出這麽多的錢。”


    “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做差了,熊妹都會鬧,她一鬧,就有些麻煩了。”


    “如果這兩件事情做得還不錯,她就是鬧脾氣,也隻能跟我鬧,影響不了大局。”


    “所以?”周公明有些不明白,這似乎是在說自己不會賺錢?


    “所以我這不是來取錢了嗎?”鄭凡鬆笑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


    “現在懂了嗎?周弟。”


    “不是他沒用,而是現在十古氏需要他沒用。”


    二人又走了一陣,周公明的腳步時慢時快,始終沒有統一。


    “周弟,跟我單獨在一起,你很緊張嗎?”鄭凡鬆笑眯眯地問道。


    “有一點。”周公明低頭拍拍衣服上的灰,不去與鄭凡鬆對視。


    這一路疾行未坐馬車,倆人身上衣服也髒了不少。


    幸好這衣服便宜,若是華貴的衣服,被硬些的灰塵一落就廢了。


    周公明真有些慶幸。


    “我做這個大哥還真失敗啊。”鄭凡鬆佯作傷心地搖搖頭。


    “你查賬要幾天?”周公明開口問道。


    “看具體情況吧!”“我可不能天天陪你。”


    “我也沒讓你天天跟著我,你愛幹嘛幹嘛。”鄭凡鬆聳聳肩:“我們可比骨肉兄弟還要親,我怎麽忍心限製你的自由呢?”


    “你這話說的,”周公明笑得有些勉強:“我反倒不敢單飛了。”


    “隨便你,”鄭凡鬆轉身繼續走,說道:“反正時間還早,倒不如讓我先看看鎮城的街景。”


    “什麽時候你徹底有空了,什麽時候有求於我了,再迴來我身邊也不遲。”


    “今天你心情不錯?”周公明眼皮一抬,有些訝異。


    “畢竟這樣才是做大哥的。”


    周公明聽到這話,腳步漸緩,而鄭凡鬆卻不停地往前走著。


    逐漸的,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


    “公子,我們到了。”


    柳涯心抬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城牆,上下打量,一時間脖頸竟有些酸痛。


    這個城牆整麵都是黑青色的,黑是岩石被歲月洗刷的黑,青是青苔恣意生長的青。


    站在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大城門前,柳涯心切切實實感到了無比沉重的壓力。


    這就是鎮城嗎?柳涯心深吸一口氣。


    就連守門的士兵也少有倦怠,都在神情嚴肅、麵色鐵青地執行自己的任務。


    這就是西域軍團。


    他們身上的肅殺之氣,是柳涯心在北域與東域從沒見過的。


    又抬頭看看城門,柳涯心搖搖頭,一腳踏入城內。


    這是柳涯心出門至今,最為富饒、規整、龐大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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