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剛金不明白大少爺的意思,難道不抄是錯的,抄襲反而是對的嗎?


    然而無論他能不能想明白,柳涯心的訓斥並不會停下:“珠玉在前,這麽好的學習機會,你不好好看看觀摩,反而白白浪費,把心思都用在內鬥上。”


    楊剛金本來就憋一肚子火,大少爺這麽說就更惹得他氣惱,沉聲說道:“大少爺,我和西楊家不是一家,我鬥他談何內鬥!”


    “強嘴!”柳涯心將一張紙扔到他麵前,冷聲道:“你自己看看,在這件六品的‘六玉百花裙’上,犯了多少錯,我改到最後都懶得改了!”


    楊剛金先是磕個頭,再拿起那張黃紙,往上看去內心大震。


    這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我們東楊家的錯誤嗎?


    楊剛金看得頭皮發麻,手都有些握不住紙。


    “你可以讀出來,我不介意。”柳涯心俯視著楊剛金,語氣沒有起伏。


    “是……”楊剛金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在冬雪中顫抖的鬆鼠。


    眾人的目光都望向這邊,他顯得更緊張了。


    “領口過度追求圓型設計,導致整體結構不合理,忽視了頸部舒適度;衣擺為追求顏色過渡,采用不搭配的材料,為毒衣服;花的樣式與造型選擇失誤;構建節點為追求美感而舍近求遠……”


    柳涯心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些,你都認嗎?”


    不認行嗎?楊剛金滿心苦澀,但他還想做最後一番掙紮。


    “我認,大少爺,這些大部分都是禮服製作的必然缺點,我們避無可避。”


    柳涯心一聽這話,腦門青筋暴起:“你說什麽?這是禮服的必然缺點?”


    楊剛金困惑道:“當然了大少爺,禮服為了華貴,就要舍棄一些休閑裝的優點。”


    “哼!”柳涯心一拍椅子,赫然站起,大聲喊道:“呂樂之!”


    “我在!大少爺!”呂樂之猛然站起身,興奮的他隻是這個動作就差點崴腳。


    “你來說說,剛才他說的那些,是不是禮服的必然缺點!”


    呂樂之先是衝著柳涯心遙遙的躬身,才鄙夷地看著楊剛金,陰陽怪氣說道:“你們不行,就別帶著其他家族,你那什麽狗屁家族,也配來製禮服了。”


    “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楊剛金衝著呂樂之怒吼,侮辱他可以,不能侮辱他的家族。


    呂樂之冷哼一聲,說道:“隻說圓口設計,為了美觀而忽視舒適度,這是製衣的大忌!”


    “禮服!禮服就該這樣!”楊剛金不敢和大少爺嗆聲,但和呂樂之嗆聲他還是很樂意的。


    呂樂之不理他,隻是向著柳涯心躬身道:“大少爺,請允許我提前完成比賽。”


    柳涯心點點頭道:“沒問題,可以評分了。”


    呂樂之這才走出自己家族工作台的範圍,快步走到柳涯心的身前,雙膝跪地,將頭磕在地上,說道:“還請少爺完成我一個心願。”


    “你盡管說,”柳涯心笑道:“你這場的表現簡直讓我驚喜。”


    “我的作品專為少爺量身打造,請您務必穿上我的作品!”呂樂之抬起頭,他的臉上盡是癡狂般的興奮。


    好你個呂樂之!林聽蓉一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這呂樂之明顯是在取巧!


    先不說有獻媚拍馬之嫌,更說柳涯心是一孩童,其衣服所用絲線必然要比成年人要少。


    這明顯是呂樂之沒有信心完整製作一個成年人的衣衫,才直接做童裝,降低出現犧牲者的風險。


    如果是大型比賽,這種行為肯定會被質疑,但現在隻是幾家的內部比賽,自己首先站出來指責他,倒顯得自己氣量狹小。


    太奸詐了!林聽蓉的玉牙緊咬,恨不得一口將呂樂之吃掉。


    “居然還偷量我的身材,”柳涯心摸摸他的頭,笑道:“不乖哦。”


    盡管嘴上這麽說,但他離開座椅,從呂樂之和楊剛金的中間穿過,走近呂家的工作台。


    呂家的那名自願犧牲的勇者盡管沒有性命之虞,但現在還不能站起來,隻是坐在一旁休息。


    穿五髒六腑而過,但在呂樂之絕對的手準下,幾乎沒有攪動。


    “太讓我讚歎了。”柳涯心也忍不住說道。


    此時幾位呂家人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跪呈給了柳涯心。


    本來製衣家族在比賽中是不需要製作禮盒的,但自從一個家族通過精美的包裝得了額外分,其他家族也紛紛效仿。


    柳涯心雙手接過禮盒,放在已被擦拭幹淨的工作台上。


    拆開順滑的變色絲帶,將蓋子緩緩打開,刹那之間的炫目,宛如夜間月光下的曇花。


    完美,柳涯心伸出手,先是上去摸了摸絲線。


    這手感,真的絕了!他想不到任何詞匯可以形容這絲線的手感。


    如空氣般柔滑,又如精鋼般堅韌。


    一種被時代淘汰的技術,為什麽能做到這種地步?


    除了還在最後點綴的吳道生,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這邊。


    因為這件衣服實在是太奪目了!


    由藍到紫的變色,然而衣袂隨風擺動,在古陽下竟反射出不同的光彩。


    風吹到衣麵,漣漪泛起,更顯得這件衣服的柔順。


    而且,這是一件中長衣,即使是日常出行也能穿。


    “太強了,”柳涯心忍不住一直輕撫著袖子:“讓我說多少遍也不過分,你們太出色了!”


    呂樂之紅著眼眶,強行止住自己的淚水,不敢抬頭看,害怕自己的淚腺崩不住。


    自己追隨一生的偶像現在就在自己的麵前,而且欣賞著自己的最高傑作。


    真是……至福!


    楊剛金雙眉緊鎖,耳根抽搐,鼻孔擴張喘著粗氣。


    他此時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扭曲,比汪修傑狂躁時還要扭曲。


    自己的競爭對手,獲得了夢想中的最高評價,這比自己被批評時還要難受。


    柳涯心此時隻能說將衣服套在身上,還遠不能稱之為穿上。


    呂家的設計一向很複雜,並推崇雅俗共賞,一衣多用,即使單純的套上,也足以呈現出綺麗的姿態。


    “呂樂之,”柳涯心張開懷抱,衝著呂樂之笑道:“來為我穿上你做的這件新衣吧。”


    呂樂之心跳漏了半拍,他剛才沒想過自己還能更幸福,但柳大少爺告訴他,還可以更極樂!


    突然,他感覺自己嘴唇上溫熱。


    鼻血?呂樂之的鼻血流了出來。


    “抱歉,大少爺,我……我整理一下!”呂樂之背過身去,接過紙,將鮮血連同眼淚一起擦去。


    洗了把臉,呂樂之一步一步,宛若朝聖一般走近柳涯心。


    林聽蓉看到這一幕,說是不羨慕是不可能的,甚至有一刻,她有些憤恨自己的家族為什麽不是製衣的家族。


    此刻全場的焦點都在呂樂之這裏,唯有一人集中注意力,從開始創作到現在,他幾乎連柳涯心都不看。


    吳道生,他手上的畫筆已經靜止了三個時辰。


    他的眼睛也盯著一處地方三個時辰,所思考的僅僅隻是一筆。


    正當左右人都在為呂樂之的傑作而讚歎時,他的世界卻隻有自己和麵前的畫。


    “無所謂了。”他沉吟著,小聲到自己都聽不見。


    他放下了畫筆,沒有畫出那最後一筆。


    他沒看到,當他放下畫筆的時候,柳涯心往這裏瞟了一眼。


    天地間的聖力,似乎在朝著吳道生這裏聚集。


    古陽還在升起,時間在不斷流逝。


    在它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柳古沐立刻抬起手掌,朗聲道:“結束!所有家族立刻停止!二十秒內離開工作台!”


    林聽蓉“嘖”了一聲,帶著族人離開了工作台。


    到最後都沒有查出來失誤在哪,看來林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隻能聽大少爺的解析了,林家還是無法望其項背!


    她緊握住拳頭,堅定了自己人生的目標,那就是永遠追隨大少爺!


    汪修傑手裏捧著一管鮮紅色的粘稠液體,黏稠到讓人懷疑能不能倒出來。


    他將它放在台子上,便默默無言地離開,和之前瘋魔的表現判若兩人。


    柳涯心將呂家的那件袍子脫下來,輕輕疊好,放入盒子中。


    而後,便將它遞給呂樂之。


    “將它收好,這是值得珍藏一生的作品。”


    呂樂之明顯不願意,推辭道:“不,少爺,我這是為您而作,隻有您願意收下才是它價值的體現。”


    柳涯心默了幾秒,才說道:“它在我的藏品裏,隻能是獨樹一幟,而在你家族的藏館裏,才是鎮館之寶。”


    然而這句話並沒有冷卻呂樂之的熱情,反而更讓他興奮。


    他滿心裏隻有欣喜與癡狂,雙眼通紅齜裂,讓人不禁擔心他的精神。


    “大少爺,隻憑借它能出現在您的藏品這一點,便比在我家的藏館裏做什麽鎮館之寶好上百倍。”


    柳涯心在內心輕輕歎息,自己要是收下,這豈不是明目張膽地接受賄賂嗎?


    正當他不知道怎麽婉拒的時候,忽然一道金光衝天而上,照耀了眾人的麵龐,在眾人的身後投下淺淺的影子。


    它在一瞬間竟可與古陽爭輝。


    緊接著,所有人便意識到同一件事。


    八翼以上級別的天寶出世了!


    柳涯心微笑,他心裏稍稍放心了些。


    你沒有跟錯人,他真的是個天才。


    吳道生,畫技踏入七翼之境。


    這不可怕,因為憑借他的天賦和家族地位,踏入七翼是早晚的事。


    但可怕的是,這也太早了!


    他還沒有承繼家主之位,就成了和父親境界一樣的存在!


    北域三千年之內,最年輕的七翼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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