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柳涯心眼中隻有各色的光。


    雖然高級聖法師很難得,但低級的聖法術是基礎,無論是哪種武者都會學一兩招。


    於是在昏暗的雪天中,城頭上出現了彩虹一抹的靚色。


    那是聖法術的轟炸,轟炸著城牆下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的,企圖爬上來的追雪蜘蛛。


    戰士們守在城頭,拚命揮砍爬上來的毒蛛。


    這種毒蛛並不強大,有些穿著鐵甲的戰士甚至可以捏死它們。


    柳涯心環視一圈,這些天使大多背後的翅膀都是兩支或三支。


    四支以上非常少見,一個手就能數過來。


    所以徐文平的實力在這裏可謂是鶴立雞群。


    而反觀蜘蛛群的數量,柳涯心的心裏已經有了雙方實力的對比。


    這場戰役大概是有驚無險!


    這種蜘蛛大概人頭大小,全身純白似玉,嘶嘶的聲音響攝心神,令人膽戰心驚。


    不一會,追雪蜘蛛就爬滿了城牆,整個城牆都被染成灰色。


    柳涯心雖然不能用聖力,但雪國之子給了他雪天的身體強度,其實這種蜘蛛並不難對付,隻是數量多。


    但最主要的是,柳涯心害怕。


    他不是沒想過蜘蛛的模樣,但真正的小蜘蛛貼近到身前,看到六條小毛腿和獠牙,柳涯心的心裏還是有些本能性的害怕和惡心。


    “火牆!”柳涯心下意識地喊道。


    這是非常低級的聖法術,隻能威脅小動物。


    “別用火牆!你到底會不會戰鬥!”徐文平怒喝一聲,用棍打爛了麵前的蜘蛛,轉身一巴掌就拍到了柳涯心的腦袋上。


    這可不是段三爺那對後輩的關愛,而是真正的怒掌,盡管收了力,但柳涯心依然覺得腦袋一震。


    “你睜大眼睛看看,你周圍是敵人多,還是隊友多?”徐文平站到柳涯心身前,大喝道:“你要真想混,就滾到後麵去,別耽誤我們。”


    徐文平氣憤填膺,他見過,也帶過不少公子哥,有些廢物到差點連自己也被拖下水。


    “我……”柳涯心說不出話,明明自己有一身火係法術與強健體魄,卻無法用出來。


    一想到要接觸蜘蛛,柳涯心就感到一陣惡寒。


    既然現在周圍隊友多,那我就去敵人多的地方!


    為了防止恐懼,柳涯心閉著眼,一腳踏上城牆,空翻而躍,縱身前往城牆之下。


    “火牆!”柳涯心周圍彌漫了一圈火氣,而追雪蜘蛛最懼火,逃得慢的,已被燒個半殘。


    可惜的是,這場戰鬥中,掌握火的並不多。


    畢竟哪個用火的願意來冰天雪地的北域呢?


    柳涯心拿出一張天聖牌,上麵畫著一個飛向古陽的鳳凰,而眾人仰望,生機盎然。


    “鳳凰牌——瑞祥!”柳涯心一邊碾碎它,一邊呢喃著:“讓我看看,你的威力吧!”


    嘩!柳涯心的腳下漫出一道奇怪的火焰,向周圍散播。


    宛如金色的麥浪,在風的吹拂下依次低頭。


    這種火焰比尋常火焰多一些金色,焰高也矮了許多,基本算伏地而行,像水漫過大地。


    然而接觸的蜘蛛,均慘叫一聲,當場暴斃。


    霎時間,柳涯心周圍竟出現方圓十多米的空地,連雪都燒盡了!


    這一切,都被陳清寒看在眼裏,此時他正在城牆上最高的城樓,眺望著戰場。


    “這人是誰?”陳清寒叫來負責登記的人,看著名單。


    “這是個無姓人,序號是三十三。”登記的人彎腰道。


    “此人竟不貪功勞!舍生忘死,小小年紀便如此英雄,一定要拉攏他!”陳清寒在心裏下定決心。


    要知道,隻有留下蜘蛛的尾針,才能算作功勳,而柳涯心一燒,什麽都沒了,而柳涯心卻神色如常,不喜不悲。


    實力倒在其次,而這種無私的精神,卻是陳清寒最為看重的。


    不僅是陳清寒,城牆上的冒險天使們,甚至徐文平也看傻了。


    “這孩子的火……”徐文平緊盯著那團奇怪的火,似是在哪裏見過似的。


    柳涯心渾然不覺,火還在周圍盤旋,沒有一個追雪蜘蛛敢近身。


    “?——”突如其來一聲長鳴,從蜘蛛群裏傳出。


    終於來了!就看你的了,老爺爺!柳涯心笑了一下,抬頭看向徐文平。


    徐文平的注意力也被長鳴吸引過去。


    “那是……雪毒蜘蛛?不,是大雪毒蛛!”


    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現在蛛群中,麵露兇相,約有一人高,三人長,眾人看到無不心悸,也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徐文平。


    徐文平是唯一的希望。


    都已經進化到大雪毒蛛了,至少是六翼水平,在場的隻有徐文平可以戰勝它。


    “諸位別慌,堅守崗位,他交給我!”徐文平經驗何等豐富,立刻穩定住了大家的心。


    握緊長棍,踏上城池,奮力而跳,動作半點也不像一個老人。


    在空中三對長翼、一支腰後單翅,七個翅膀在徐文平身後展開。


    天地的雪花仿佛都為之停滯,翅膀展到最大之時,一層氣浪從徐文平身上發出來,幾乎能把人都震翻了。


    終於可以看到了,高階天使的作戰方式!柳涯心的雙眼冒出星星。


    隻見徐文平還在半空中,連扭六七圈,又開始轉棍蓄力。


    他身體轉動得越來越快,快得讓人分不清頭和腳,仿佛身體也成了掌中之棍。


    “鎮聖領域,開!”徐文平咬著牙,一個淡黃色的光圈從身上迅速蔓延開來。


    直到擴散到大雪毒蛛的身下,它才注意到即將到來的敵人,但身子卻動彈不得。


    柳涯心見到,光圈覆蓋的地方,所有蜘蛛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這就是領域嗎?柳涯心被震撼了,效果也太強了吧!


    柳涯心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領域。


    那是天賦,努力,實力,運氣,缺一不可才能得到的東西。


    擁有領域,說明徐文平身世注定不可能平凡。


    每個擁有領域的人,一生經曆的事都足以寫成一本跌宕起伏的書!


    咣!徐文平集全身之力,一棍打到了大雪毒蛛的頭上,發出一陣類似於金屬碰撞的咣當聲。


    柳涯心想離近點看,不自覺地慢慢往前走著,周圍的火圈也隨之往前移動,沿途燒化了許多逃脫不及的小蜘蛛。


    大雪毒蛛的腦袋直接塌陷了一塊,可算得上重創,但沒有一個人掉以輕心。


    大家都是行走於危險雪原的冒險者,即使沒見過也聽說過,大雪毒蛛的危險性,對於大雪毒蛛的特性,他們可謂一清二楚——毒與韌性。


    據老一輩冒險家說,就算頭被砍下來,大雪毒蛛也能活過二十分鍾。


    顯然徐文平更是經驗豐富,手裏的精鋼棍也是製作精良的天寶,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往蜘蛛的要害進行有力的精準打擊,其勢如同狂風閃電,其速又如同雨打芭蕉。


    這華麗而有效的棍法,看得柳涯心著實傻眼,這……戰鬥還能這麽打?


    若是自己在大雪毒蛛的位置上,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恐怕一分鍾都撐不住


    但大雪毒蛛亦是從屍山血海中進化出來的,作戰經驗一樣十分豐富。


    不僅不退,反而愈戰愈勇,利爪在空中無序飛舞,簡直織成了一張死亡之網。


    但徐文平身法如同書法,高躍、低蹲、前趴、撤步,在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曲線,將大雪毒蛛的爪擊一一閃過。


    太……太美了!柳涯心看的心潮澎湃,怪不得父親曾經沉迷武道無法自拔,這種身法簡直是一種人體的藝術!


    而城牆上的人也一樣為徐文平的身法驚歎,誰能想到,一個七百多歲的老人,雖身材枯瘦,但依然動作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


    如同隨風飄的小羽毛,無論用多大的力量舞劍斬羽,羽毛都會從旁邊緩緩飄過。


    與羽毛不同的是,徐文平的每一次飄過,都會轉過半個身位,對大雪毒蛛的頭顱進行一次棍擊。


    此時誰都忘了這個強者的年齡。


    包括他自己,他還以為自己迴到了壯年,迴到了與兄弟一起冒險的光輝歲月。


    大雪毒蛛忽然直立起來,露出自己柔軟的腹部。


    好機會!眾人心裏暗喜,期盼著徐大師直戳它的毒腺,那是它身上為數不多的弱點。


    “徐大師,小心!”柳涯心忽然高喊。


    徐大師早早就反應過來,急忙連連後撤,但已經來不及了,顯然這個大雪毒蛛早就預謀好了,就等著徐文平跑到自己的側後方。


    一個織好的大網從尾針裏噴出來,約兩米高,直接就把徐文平網在地上,而傳出的嘶嘶聲似乎代表著這張網上有著腐蝕性的毒液。


    而徐文平又恰好使長棍,緊握的手被毒的紅腫起來,感覺像被火燒一樣!


    他立馬捂住眼睛,轉動長棍,企圖將毒網轉起來,然後起身甩開。


    但這張網似是黏在地上似的,怎麽轉也轉不動。


    為什麽?應該能轉動的啊!自己年輕的時候……


    下一刻,徐文平終於意識到了。


    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


    美人遲暮,英雄氣短。


    老了!我……我老了!


    徐文平內心忽然湧出悲涼之感,他雖然表麵上自願退休,但實際上哪個自由的天使會服老?


    直到今日,遠離了安享百年之久的公會崗位,又一次來到了危險的聖獸麵前,才知道自己真的老了,身體各個機能都已經退化,已經無法再像從前一樣鮮衣怒馬了。


    或許,死在危險手裏,才是冒險天使最好的下場吧,就這樣吧……


    亦或許自己早就死在那個遞交退休辭呈的心如死灰的下午,也可能是那天輾轉反側,流淚無眠的晚上。


    徐文平看到大雪毒蛛抖動的獠牙,揮舞的利爪,笑著閉上了眼睛。


    因為大意,被危險之物反殺,這是冒險天使最多的死法。


    而自己保護了冒險天使的幼苗,護佑了公會的未來。


    榮耀!


    天帝啊,如果您真的主宰一切,能否聽聽我的願望,希望下一世,我還是冒險天使,是雷家家主的至親好友,是雷家的左膀右臂。


    “還沒結束呢!徐大師!”


    徐文平猛地睜開眼,隻見一個幼小的身影站在自己的右手旁,看著自己。


    柳涯心的衣服蒙上一層白霜,而手中是一塊旋轉的雪球,周圍的雪爭先恐後地往那裏堆積。


    徐文平再看向大雪毒蛛,發現整個蜘蛛都被凍在薄冰之中。


    “快站起來,您的隊友還在等著您呢,這薄冰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柳涯心笑著,低頭看著他,彎腰伸出自己的左手。


    而自己身上的毒網已經消失了。


    徐文平急忙抓住柳涯心的手站立起來,因為柳涯心還小,所以徐文平並沒有用多少力,隻是借力。


    “冒險天使的戰鬥,在我的理解中,是抗爭,也是團結,是一往無前,也是精誠合作。”柳涯心抬起頭,雖然徐文平已經是個老頭,但依舊比柳涯心高出不少。


    “而這兩個,在之前的戰鬥中,您都沒有體現,所以之前您隻是一個武者。”


    柳涯心用力雙手合十,將雪球拍碎,颯颯的雪花均勻地飄在柳涯心的身上。


    幾道溫和的雪風不知從哪裏吹出,將柳涯心抬離地麵。


    “我不是冒險者,但至少一小會,請允許我成為冒險天使,成為您的隊友,與您並肩作戰,作戰到最後一刻。”柳涯心漸漸飛得高出了徐文平。


    徐文平默默地將架勢擺好,頷首笑說道:“我們冒險公會除了偉大的雷家,可從沒有這麽小的冒險者。”


    緊緊盯著即將掙脫的大雪毒蛛,那是自己的敵人。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我們公會從來都沒有規定過年齡,我的隊友。”


    “現在,才是屬於冒險天使的戰鬥!”柳涯心眼前一亮,他還在升空。


    手中閃出一把銀色長刀,僅這把刀就約有柳涯心的肩膀高了。


    徐文平又開始向前衝,他又開始蓄力。


    他想起一句話,一句雷家的名言。


    沒有孤獨的冒險者,隻有團結的冒險隊!


    沒有花哨的身法,因為敵人在前麵。


    大雪紛飛,城牆上的人早已看不清這一老一少一獸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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