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東慶內心一驚,錘煉焠取法,正是曹家的不傳之秘。


    自己為了這個能力,出賣了家族利益,可以說把整個徐家都出賣得一清二白,現在徐家在曹家麵前就是透明的。


    這也是為了自己的判離做準備,一旦自己與本家對立,曹家能迅速幫助自己占領優勢。


    可麵前這個孩子,又是誰?


    “愣著幹什麽?”柳涯心清脆地喝道:“難道三指分扣都不會嗎?”


    聽到這個名詞,徐東慶下意識地握緊了鐵塊。


    “做吧。”柳涯心的嘴仿佛有了魔力,讓徐東慶不自覺地做出動作。


    拾起地上的小錘,徐東慶僵硬地將鐵塊放在台子上。


    胡子軒皺起眉頭,難道不先燒軟嗎?就這麽直接下手?


    柳涯心卻點點頭,看來曹家對徐東慶也不算藏私,曹家最核心的提純就必須在冷卻的情況下才能做到。


    曹家提純法的原理,就是運用聖力進行的特殊操作技巧。


    盡管燒熱熔化的金屬更容易解析和分離,但用聖力去接觸燒熱的鐵塊,是十分危險的行為。


    看到徐東慶熟練的操作,柳涯心暗暗點頭,果然曹家也不是把徐東慶當成棄子的。


    徐東慶熟練知道了曹家的安全細節,顯然已有資格足以被稱為半個曹家人。


    雖然在曹家,這技術已經爛大街了,但對於外姓人來說,這是隻有改姓或入贅才能得到的技術。


    說不定徐東慶已經是哪個長老的女婿或者孫女婿了!


    此時,這裏的錘聲清脆而悠揚,又引來許多人來圍觀。


    在城外討生活的人,大多都認識胡子軒,還有這個惡霸徐東慶。


    這個惡霸此時竟然在老老實實地打鐵,這著實是一奇!


    在這裏混的,哪個不是八麵玲瓏的人,多數人一眼就看出,柳涯心的氣場壓住了全場。


    “那個孩子不簡單!”有人低聲說道。


    這當然是廢話!因為當事人中隻有這個孩子在坐著。


    胡家的兩位小少爺,在小心地伺候著他,而徐家的那個臭名昭著的惡霸,居然在老老實實地打鐵給他看!


    柳涯心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對徐東慶的表現顯得興趣缺缺。


    “行了行了。”柳涯心抬手製止了徐東慶。


    而更神奇的是,徐東慶的手真的停在了半空。


    徐東慶的傳說,在場的人都有所耳聞,那可是這個聖鬥場的小太歲,就連聖鬥場三大家的家主都不敢恣意教訓他!


    而徐東慶更是詫異,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持錘的手就擅自停在了半空。


    這個孩子仿佛就是……


    神!號令一切工類的神!


    家裏說的十古氏,難道……不可能!


    柳涯心小手一伸,輕輕虛握,笑說道:“這種握法,才是最對的。”


    胡子軒心中震驚,他仿佛從柳涯心虛握的手中看到一個並不存在的鐵錘。


    “不過,”柳涯心又輕歎道:“從你身上看,曹家的技法,根本就沒進步嘛!”


    “下次,他們就別想保持著大型家族的頭銜了。”


    不,已經確認了吧!何必再騙自己呢?


    這種豪力,這種氣魄,唯有十古氏可有!


    “柳大少爺!”徐東慶雙腿一軟,鐵錘一扔,顫抖著便要跪下。


    “不準跪!”柳涯心忽然大喝一聲,嚇得徐東慶像彈簧一般跳起,僵硬像木板一樣。


    “你還不是製造一道的人,不必對我行禮。”柳涯心擺擺手,說道:“倒是曹家,人呢?”


    徐東慶麵色蒼白,汗如雨下,但他的眼神依舊瞟向一個方向。


    柳涯心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卻空無一物。


    不急不躁,柳涯心緩緩說道:“曹家人,再不出來,罪加一等!”


    這句話的聲音很小,小到徐東慶都沒聽清。


    可暗地裏的那個人聽清了,渾身雞皮疙瘩同時抖動。


    從一棵樹後麵出現一個紫衣人,急忙連滾帶爬地跪在柳涯心麵前。


    “在下曹青槐,是曹家……”那人不顧地上的汙泥,把頭緊貼著地麵。


    “得得得得,我不想知道。”柳涯心出言製止了曹青槐的自我介紹。


    “去年……不對,前年吧,我父親是怎麽說的,你們是不是都忘了?”


    “是……是……不是!不是!”曹青槐語無倫次,隻是不停地磕頭。


    “什麽是不是的!”柳涯心大聲喝道:“好好說話!”


    “迴大少爺,我隻是一個末流後人,不配……不配接觸核心。”曹青槐顫顫巍巍地說道。


    “你以為你迴答得很漂亮?”柳涯心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說道:“這麽重要的事,你們家主不通報全家族,就已是不可饒恕的大錯。”


    “不是!不是!”曹青槐急忙再次扣頭,說道:“是我忘了,我剛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徐東慶在一旁,僵硬地站著,像是一個木頭人。


    胡子軒、胡子偉二人眼疾手快,馬上找了一個椅子,悄然遞到了柳涯心的身後。


    柳涯心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說道:“你們家族,還不知悔改嗎?”


    “難道,還真要我滅你滿門,除你們工家籍?”


    “不!不!”曹青槐嚇得跪行至柳涯心的腳邊,汙泥沾染了一大片的紫色亮衣。


    “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隻求能放過曹家!”


    “吵死了。”柳涯心隻說這一句話,他對曹家沒有絲毫的好感。


    胡子偉更是機靈,一腳就把曹青槐踹翻,將柳涯心護在身後。


    柳涯心捂嘴偷笑,這胡家倒是會順杆爬。


    徐東慶不敢抬頭,這個曹青槐是曹家派往他身邊的幫手,也是監視的眼睛。


    但是,這個曹青槐沒少欺壓他,自己掠奪了這麽多東西,小半分了下去,多半則是供了上去。


    過了這麽長時間,自己也習慣了被壓榨的日子,甚至開始理解曹青槐。


    曹青槐也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他也有繼承的壓力。


    家族派他到這裏,他自然也要為自己尋一些方便,好有資本迴去與兄弟廝殺。


    這個世界上,都是被利益驅使的人。


    在天國,最大的利益,就是家族傳承。


    徐東慶絕望地抬起頭,看著柳涯心,為什麽十古氏就能獨善其身。


    現在的曹青槐,渾身沾滿了汙泥,說是一條野狗都不過分。


    他也是為了家族,放棄了尊嚴,放棄了自我。


    家族,真的有這麽重要嗎?徐東慶忽然陷入了迷茫。


    他從出生下來,就注定是家族牟利的工具,周圍的人都盲目地為家族奉獻上自己的一切。


    勞動、報酬、健康、血肉……這一切都要為家族利益而讓步。


    自己不就是因為厭惡這些,才決定叛離家族的嗎?


    本以為曹青槐與自己是同一種人的,卻還是不一樣。


    說實話,聽到家族利益這個詞,徐東慶就犯惡心。


    自己,現在是不是該跑了,這次迴去家族不會放過自己的,難說不會殺了自己來邀寵。


    徐東慶的腳步緩緩後移,但他馬上碰了壁。


    胡子軒在後麵阻擋了他,冷眼相視。


    “軒哥,生死攸關,你先讓開,我迴頭送你個北域程家的琉璃瓶。”徐東慶急忙低聲說道。


    “任何人,未經柳大少爺允許,不得擅自離場。”胡子軒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特麽這時候開始裝好人了?徐東慶氣急敗壞,他可是知道的,這胡子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外城的商鋪,哪個不是給了胡家數倍於租金的保護費?


    而且根據徐家的調查,過半數以上的強盜入城,大肆劫掠,都是胡家在背後開的門!


    “軒大哥,這裏沒我事了,剛才柳大少爺已經說了,我不是製造一道的人。”


    “那你可以問問柳大少爺,您能不能走。”胡子軒隻給他一個虛假的微笑。


    那就是讓我死!徐東慶氣衝腦頂,一拳瞬間打出,目標就是胡子軒的臉。


    準確地說,是下巴!


    胡子軒從沒想過徐東慶出手會這麽果決迅捷,他知道徐東慶練過一些拳腳,但不知道居然這麽熟練!


    躲閃不及,徐東慶的拳頭硬生生打在了胡子軒的下巴上。


    胡子軒的視線霎時間變得一片漆黑,身體不受控製,向右傾倒。


    徐東慶向右稍稍側身,正好避開胡子軒的傾倒,然後迅速跑離。


    胡子偉震驚的張開了嘴巴,後立馬反應過來,起跑去追徐東慶。


    柳涯心看著這幾個人,嘴上沒有說話,但心裏很納悶。


    這是在鬧哪樣啊?我沒說要處置徐東慶啊?他跑什麽?


    徐東慶現在還是徐家人,徐家不是製作家族,柳涯心從職責上沒權力處置他。


    我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們為什麽這麽怕我?


    “曹青槐。”柳涯心淡淡地說道。


    曹青槐把頭低得更深,隻給柳涯心一個後腦勺,甚至是脖頸。


    “把徐東慶抓迴來,我還有話跟他說。”


    “是!”曹青槐再次扣首,便忽地站起,往徐東慶離開的地方跑去。


    他還沒有擦去留在腦門上的汙泥,就頭也不迴地離開。


    冷風往曹青槐的臉上刮來,但他隻覺得清新,他沒有給家族再添罪狀,這就是勝利!


    曹家掌握了徐東慶的一切,他不可能逃掉!


    曹青槐想到這,他咧開嘴笑了出來,難得有為家族將功折罪的機會,這將是自己迴家後最大的本錢!


    柳涯心搖了搖倒在地上的胡子軒,他仍是昏迷不醒,看來徐東慶這一拳是真的穩準狠!


    修習了鑄造之法,又修習了武法。


    徐東慶,若是真的脫離了家族,甚至逃離了曹家的追捕,或許也能做一個不錯的流亡人吧?


    或許不應該去讓人追捕他。


    柳涯心有些後悔。


    人群看沒有熱鬧看了,便紛紛散開,隻剩下柳涯心和倒下的胡子偉。


    “少爺,這是《信天書》,您收好。”何躍突然將書獻了上來。


    哦!還有你!柳涯心差點把何躍忘了。


    “我不要,”柳涯心搖搖頭,說道:“《信天書》不單單是一個記錄製造技巧的書,它有更好的買家。”


    “信天書沒有歸屬,但何家有。”何躍誠懇地說道。


    “所有製造家族,都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柳家。”


    “我保留《信天書》到現在,就是為了圓我祖先的心願。”


    “把它,親手交到柳家主族的手中!”


    柳涯心將手放在《信天書》那灰黃色的封皮上,不僅不光滑,還很剌手。


    那是用熊毛黏成的封皮,它卷起的褶皺、根部的堅韌,讓柳涯心通過輕撫的手也能感觸到曆史的厚重。


    最終,柳涯心還是接了過來。


    “把它交給您,我就了無牽掛了。”何躍苦笑道。


    “我終於可以改行了!”


    什麽?柳涯心聽到這句話,抓書的力氣忽地增加幾分,連帶著書本都抖三抖。


    “製造一道,有什麽不好嗎?”柳涯心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沒有,隻是……”何躍撓撓頭,一臉尷尬地說道:“隻是不賺錢。”


    “像我這種把祖宗的東西給丟光、自己還沒什麽成就的,不轉行就養不活家裏人了。”


    為什麽?為什麽?柳涯心不禁心想,製造這一道雖不像商家這麽富裕,但也不至於往下落啊!


    尤其是何躍這樣的,雖是流亡人,但也比許許多多無姓人好了千倍百倍!


    在製造一道,何躍的基本功在所有人中應該能打敗三成左右的人。


    若是連何躍都要退出,那其他人就能保住嗎?


    製造的基本盤,不僅僅是那些大型家族,更多的是那些努力上進的小家族乃至個體。


    每一樣物件從自己手底下被創造,那是實打實地付出了勞動!為什麽會得不到迴報?


    付出與收獲,不成比例,為什麽?


    “你把他,”柳涯心無力地伸手指向胡子軒:“送到胡家吧。”


    “我……我要休息一下。”


    何躍應聲後,背起胡子偉便走了,強壯的他背起一個青年不費吹灰之力。


    望著何躍的背影,柳涯心一下子從椅子上滑下來了,宛如無骨的爛泥。


    他從法城出發,一路上都是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他知道擔子遲早會壓到自己身上,但它真正來的那一刻,柳涯心才知道不堪重負的感受。


    柳涯心感覺到了自己的使命,身為柳家的使命。


    而他此刻僅僅是知道,還沒有開始行動。


    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十古氏原本所背負的責任。


    喘不過氣的柳涯心,站不起身,匍匐地來到一棵大樹的底下,無力地倚靠著。


    從袖子中,拿出兩張天聖牌。


    瑩草係列——勇光牌、安魂牌,將這兩張牌輕輕碾碎,握在掌心。


    終於,柳涯心鎮定了下來,輕舒一口氣。


    遠眺著泥土路的軌跡,盡頭是被層層叢林掩蓋住的彼方。


    以後還長著呢,我會解決的!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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