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迴憶起當時的情景。


    也就十幾年前,東野朱家的商隊來到柳涯心所在的法城,因為販賣所需而停留數月。


    而商隊市場的一角,延伸到柳涯心的禁區之內。


    柳涯心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去了解外麵的世界。


    每天隻要一有空閑,便往那裏跑。


    甚至有幾次,父親居然帶著自己去禁區之外的市場,啊,多開心的日子啊!


    最使他印象深刻的是朱家車隊裏麵最大的那輛車,給他幼小的心,帶來極大的震撼。


    那哪是車,簡直就是一棟房子!


    約有三四十米高,負責拉它的幾十頭馴養的三角重犀就在旁邊休息,吃的是上好的飼料,就坐落在那片空地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柳涯心也曾進去過很多次,父親給過一些錢,或許在普通區消費夠了,但在這輛車上,完全不夠看。


    柳涯心隻好來迴看同樣的東西,看到許多六翼甚至七翼的天寶,尤其饞人。


    但這是在法城的西區,靠近天國中心,是和平地帶。


    它不靠近東野也不靠近邊疆,遠離紛亂,所以人並不崇尚武力,更喜歡華貴製品。


    然而雖靠近天兆城,這裏的人卻完全不夠富裕。


    所有的資源都被近在咫尺的天兆城虹吸走了。


    越窮,就越沒人肯留守;越沒人留守,這裏就越沒有發展。


    所以買的人很少,多是來看熱鬧的。


    若是在邊疆的小城,或者靠近東野的區域,可能這些戰鬥物品會更加暢銷。


    就在柳涯心一個人到處看的時候,沒看到前方,一頭撞到一個中年人。


    “哎喲,我的腰!”


    雖然柳涯心並不大,但依舊把那個人撞了一個趔趄。


    那人本想發怒,但迴頭看到這個肇事者隻是個孩子,心下火氣便去了大半。


    他一生無子,看到這種稚氣未脫的孩子難免心生寵愛。


    他扶起柳涯心,說道:“孩子,你沒事吧?”


    柳涯心急忙說:“沒事,不好意思,我沒看路。”


    那個中年人大笑,笑得很爽朗,給柳涯心加了不少好感。


    “孩子,你是迷路了嗎?”那人蹲下,握住柳涯心的胳膊。


    “不是,我是來閑逛的。”柳涯心撓撓後腦勺,顯得有些羞澀。


    “那你有什麽沒見過,或者不懂的東西嗎?可以問問我哦!我對這一片還是蠻熟悉的。”中年人隨口問了一句。


    柳涯心也不低調,直接說道:“額,我不懂那個珠子為什麽會擺在大廳主位?”


    “哦,那個珠子啊,那是南海裏特有的海藍巨鯨百年一吐的鯨珠,可是非常名貴的!”


    那個人說完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非要跟一個小孩解釋這個,他這個年紀怎麽可能知道呢。


    “不是啊,那個不是海藍巨鯨的鯨珠,是黑斑鯨鯊的。”


    清脆的聲音被淹沒在吵鬧的大廳中,那個中年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有點驚訝,這孩子看起來不過百來歲,竟知道這兩種海邊人也難得一見的海物。


    他對這個孩子感興趣了:“你知道這兩種魚嗎?”


    “大叔,你為什麽要把這個假品放在這裏啊?”柳涯心自顧自地問道。


    “哈哈哈,可別亂說話,這可是經過好幾個鑒寶師鑒定的。”


    中年人摸了摸柳涯心的頭,這麽有見識的孩子現在很少見,不過信口開河的毛病可不好。


    柳涯心有些著急:“真的,不信你看,海藍巨鯨的鯨珠成色天藍,渾圓剔透,堅硬無比,就像是透明的寶石,而黑斑鯨鯊的鯊珠雖然也是天藍的,但上了岸極易變成碎石,且並不透明。”


    中年人愣了一下,看了看珠子,又對柳涯心笑說道:“我看這珠子不是挺透明的嗎?而且一路舟車勞頓,頻繁運送,它也未損壞啊,並不像你說的變成碎石。”


    柳涯心眼睛閃了一下,說道:“若我沒有猜錯,這個珠子上台前是用海水加壓大缸的保存方式吧,這樣保存肯定是完好無缺,不愧是大商隊啊!”


    中年人心驚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個孩子不簡單,牽住柳涯心的手,說道:“那是你如何分辨出來的呢?”


    柳涯心感受著這一隻寬大的手掌,不自覺地小聲說道:“因為海藍巨鯨的鯨珠比這個大。”


    多麽簡單有力的理由,中年人心裏跳了一下,敢說這樣的話,顯然這孩子還是有底氣的,可他依舊抱有僥幸:“那可能是幼年期海藍巨鯨的鯨珠呢?”


    柳涯心似是聽到了笑話,抬頭看著中年人的臉,笑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幼年期的海藍巨鯨不產鯨珠。”


    那自信的表情,加上之前的證據,不得不讓中年人懷疑自家的鑒寶師。


    至少他敢斷定,自家的鑒寶師絕對不知道幼年期的海藍巨鯨產不產鯨珠。


    招來一人,吩咐下去,他便蹲下,笑容顯得很溫暖。


    摸了摸柳涯心的頭:“那我來帶你玩吧。”


    他拉住柳涯心的小手:“我對這片還蠻熟的,叫我朱大叔就行。”


    “額,可是我不能走遠。”“沒事,就在這輛車上,看上什麽東西跟我說,便宜的我做主就送你了,咱倆既然有緣相見,且你幫我一個忙,我自然要有所表示,帶你到處玩玩,而你看到什麽假品就跟我說。”


    信譽,對於商人是比天還重的東西,鯨珠如此昂貴的東西若是出了錯,賠錢事小,就怕失了信譽。


    朱大叔牽著柳涯心的手,一路從最下層逛到第五層,從古陽高照逛到落下,柳涯心玩得很是開心,越往上人越少。


    等到了第五層,偌大的空間,幾乎由二人共享。


    朱大叔歎了口氣,盡管這幾年朱家日益強勢,但城裏的那些貴族依然看不起自己。


    法城距離天兆城很近,這裏的貴族多是落魄。


    他們雖小有積蓄,但難成大器,卻守著自己那僅剩的自尊心,不肯放手。


    而且法城並不缺乏能來第五層的富豪,但他們不約而同地拒絕來這裏逛逛。


    隻因為朱家是野外的家族。


    無關富裕,隻關地位。


    隻能說柳涯心眼力太好,挑出了一些假品。


    而更讓朱大叔傷心的是,這比平時的假品概率還高一些,其中唯有一小半被鑒寶師返工後鑒定為假。


    被貿易家族奉為至寶的鑒定師,這一次,集體失語了。


    這隻能說明麵前這個孩子,水平高出太多。


    朱家養的鑒定師,大半都是知道家主遇到了高人,抱著不犯錯的心態,他們也不敢下判斷。


    就這樣,一直玩到柳涯心真的累了,這天是他這幾年最快樂的一天。


    二人來到第六層,這是家內事務層,不向外展露。


    正當朱大叔準備留下柳涯心做客時,有仆人走近來報:“家主,外麵有人要見你。”


    朱大叔現在心情很好:“誰要見我?”“不認識。”“那就不見,沒看見我正陪這位小友玩嗎?”


    下人剛想迴話,第六層門被踹開了,“先打聽清楚孩子是誰的,再說做朋友的事吧。”


    來者臉上沒有表情,快步走向柳涯心:“涯心,走了。”


    朱大叔意識到這人是這孩子的父親,連忙說道:“這位朋友,我是東野朱家的家主,朱古南,請問……”


    那人迴頭看了他一眼:“古氏柳家,柳夢山。”


    柳夢山三個字像重錘一樣錘在朱古南的心上,這個孩子竟然是柳家的下一代家主。


    顫巍巍,不自覺地跪下,整個身體都是軟的,根本站不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不,我早該想到的。”朱古南喃喃自語,東野朱家已經是東域曠野的地頭蛇了,或許不是東域最強的家族。


    但東域所有家族,盡管可以看不起朱家這個野蠻家族,但明麵上無不都要禮讓三分。


    隻有十古氏柳家,能在知識麵上,對東野朱家造成這麽大的碾壓之勢。


    其實朱古南不知道的是,柳涯心也不是特別懂,這都是前幾年的一個孩子教他的,當然,這是後話。


    “原來是柳家主,我對古氏柳家可是向往已久,可否借一步說話。”


    柳夢山牽著柳涯心向外走的步伐停下了,迴頭看著他:“可以,東野朱家也算是個家族,可以談談。”


    嘴上說著,拍拍柳涯心的背,示意他先迴去,柳涯心也很懂事地走了。


    朱家是占有聖鬥場的家族,是名副其實的大型家族,發展更是如日中天。


    即使如此,對於柳家來說,評價就是“算是個家族。”


    太可怕了!朱古南不禁感到可怕,又感到悲涼,彼此家族之間已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之後發生了什麽,柳涯心就不知道了,可是父親迴來時還算是高興,應該沒有出什麽事。


    柳涯心就這樣邊走邊想,四個人快要到目的地了。


    柳古雲先說道:“少爺,前麵是仁城和法城的中間處,是一個大據點,由朱家、胡家、徐家這三家共同把持。”


    “雖以朱家最大,但朱家不以此為唯一基業,他們想向仁城內發展。”


    “而胡家徐家卻是隻有這一個據點,數千年的苦心經營,也算是這個據點的小地頭蛇。”


    柳涯心點點頭,不知道當年的朱家家主現在怎麽樣了。


    這個大據點的門是由精鋼製造,牆也是由鐵木所製,三十幾人護衛大門,城牆上士兵十分密集。


    財大氣粗啊!這個可能是整個東域最大的野蠻區據點了,柳涯心心裏這麽想。


    進門就要交費,這種事情自然是當中最有錢的柳古雲解決,柳涯心看都不看就走進去了。


    門內確實別有一番洞天。


    外麵的守衛,與其說是防惡人,更不如說是防野獸。


    但這裏靠近兩城中心,基本沒有什麽大型野獸趕來成群的襲擾。


    這裏有巡視的管理者,不允許閑散人員在街上隨意擺攤,隻允許有繳納租金的店麵生存。


    柳涯心很開心,並沒有柳古雲說得這麽野蠻嘛,比那個小集市都要文明很多。


    柳涯心不想迴到那個小集市了,這裏比那裏好玩多了,可有東西要交付,必須要迴去。


    柳古雲看出柳涯心的憂慮,出言說道:“少爺,那些東西我讓手下交付後送過來就行,您就在這裏安心玩吧”


    柳涯心擺了擺手:“不行,還有些東西我要問,你讓手下問不方便。”


    頷首想了想,柳涯心對著三個人說:“古錄,古珊,明天你們留在這,古雲明天跟我走一趟,古珊,明天你去給我們找一個快的坐騎,最大的集市就在這,這裏看完就沒什麽看的了,我們還要去仁城呢。”


    柳古珊和柳古雲低頭稱是,柳古錄卻一言不發,柳涯心問道:“怎麽了古錄?”


    “少爺,我幹嘛?”“你啊,你那老毛病既然管不住就別出去了,就留在這裏吧,沒有給你的任務。”柳涯心笑道。


    “別呀少爺,我能管住手,帶著我吧。”柳古錄抓住柳涯心的衣角,乞求道,眼看淚水就要下來。


    柳古雲怒斥:“好好說話,哭什麽,你這不是為難少爺嗎?”


    柳古珊也麵露微怒,她很不滿意。


    畢竟柳古錄在仁城支流都不被待見,一個在自己家都不受待見的人,又如何獲得外人的認可呢?


    而且在柳家,除了柳涯心算是關係親密之外,柳古錄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百無一用的書生是原因之一,懦弱脫線的性格是原因其二。


    迫不得已,柳涯心甩開柳古錄的手,無奈說道:“那我給你個任務。”


    柳古錄眼睛冒星星,顯得很興奮:“是!保證完成任務!”


    迴答別這麽快啊!


    曾經的柳古錄乖僻邪謬,現在他嘻皮涎臉,都不是與人相處的好性格。


    柳涯心笑道:“你就去街上逛逛,要是看見你沒法分辨的天寶就買下來,等著我迴來。”


    柳古錄臉又變得垮了下來:“少爺這不還是軟禁我嗎?哪有我不知道的天寶啊?”


    “話別說太滿,小心閃了舌頭!”柳古珊冷意提醒,話裏話外都是嘲諷。


    然而柳古錄卻懟道:“那是因為我有這種本事,你要真有本事,你也把話說滿啊!”


    柳涯心不直接調解二人,隻是蹲下身,從路邊攤上撿起一個小木刀,轉過頭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柳古錄瞟了一眼,便說道:“上麵沒有一點聖力的痕跡,它根本不是一件天寶。”


    “不是天寶,便能小覷嗎?”柳涯心拿起攤位上的一件單翼天寶,也是一把小刀。


    深唿吸後,柳涯心雙手握著這兩把小刀,“噌!當!”。


    兩把小刀交鋒,破碎的居然是那把單翼天寶!


    那老板看傻了,誰會想到這個孩子拿著這兩個東西會這麽幹。


    “知道了嗎古錄,”柳涯心掂量掂量這把小木刀:“即使不是天寶,也不能小看。”


    “是,謹遵少爺教誨。”柳古錄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還是不服氣。


    單翼天寶,現在都是學徒才做的,產出都很少,能證明什麽?


    “這位小少爺,這個……還請把賬結一下。”


    看攤兒的老板也看出來這個小孩子不好惹,語氣隻得如履薄冰一般嚅喏。


    “都沒壞,結什麽賬?”柳涯心調笑著,拾起斷掉的刀尖,舔了一下手指,塗抹在斷處。


    將兩塊斷刃合在一起,仿佛剛才的斷刀事件從未發生過。


    老板可不傻,下意識抓住柳涯心的衣服,搖頭道:“不行,你必須買下來!”


    柳古雲看不過去,拍掉老板的手,直接扔給他三枚金羽幣。


    “這些錢夠了,別在那嘰嘰歪歪!”


    老板拿到這些錢,也不敢多說,隻是坐迴座位上,垂頭無措。


    街上人頭攢動,高馬長車,這裏的人流量即使是法城也少有可比。


    柳涯心環視周圍,看到一家少有人問津的古玩店。


    古玩店在法城的中心區域還是很受歡迎的,在這裏卻艱難維生。


    “走吧,去那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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