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嫵正在研製新的藥方,便聽見碧桃急火燎的聲音響起:“小姐,您趕緊去看看吧!


    老爺……”


    秦嫵的手一哆嗦,看向氣喘籲籲跑進來的碧桃:“我爹怎麽了……”


    “太上皇來了,老爺他……”


    赫連夙來了?


    想到了前一天晚上,秦紀堯得知她與赫連夙之間的事,情緒激動的勁,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放下手中煽火的蒲扇,急匆匆地往外走。


    走了幾步,還不忘迴頭囑咐碧桃:“幫我盯著點兒火,這一鍋藥裏頭都是貴貨,千萬不可熬焦了!”


    說罷,便跟踩了風火輪似的 ,急匆匆的離開了。


    大廳裏


    秦紀堯手裏攥著茶杯,骨節青白,眉毛輕挑,語氣裏都是挑釁:“太上皇是怕老夫毒死你?”


    “秦院士這雙手是用來救人的,自然不可能取人性命!”


    “既是如此 ,太上皇就請用茶,這可是老夫親手為你調配的!


    清熱去火,平肝明目!


    適合你!”


    這秦紀堯,在宮中當差幾十年,是個圓滑之人,今日見著赫連夙 ,除了那敷衍的請安,就一直橫眉怒目,尖酸刻薄,說話帶刺兒。


    清風有好幾次,都想要上前,給這老東西幾下子,他要不是秦姑娘的爹,敢這麽跟太上皇說話,早就死了不下八百迴了!


    說到底,還是沾了秦姑娘的光。


    赫連夙微微眯起一雙狹長的鳳眸,嘴角含笑,端起白玉瓷杯,抵在唇畔輕輕啜飲。


    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優雅矜貴。


    秦紀堯看著赫連夙,將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連個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碧桃那丫頭放水,把茶水換了?


    否則,那燉著黃連,蓮心,胡黃連,龍膽,山豆根的水,背著男人喝下去,會一點表情都沒有?


    秦紀堯不死心,又端起茶壺給他添了一杯。


    “太上皇,再飲!”


    赫連夙依舊麵無表情,又飲完了第二杯,依舊是客氣儒雅:“秦院士,現在我能見阿嫵了嗎?”


    說吧 ,赫連夙竟然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秦紀堯火大,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瞬間吐了出來。


    皺著眉頭,呸呸呸。


    太苦了!


    苦的喉嚨裏都是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赫連夙竟然麵無表情的喝了兩杯!


    這男人 ,到底是夠狠?


    還是沒有味覺?


    秦紀堯繃著一張臉,對著赫連夙道:“太上皇,我家阿嫵不在!


    您不如先迴去,改日再來?!”


    赫連夙聞言,嘴角上的笑意上揚:“既然阿嫵不在,咱們翁婿二人聊聊也不是不可!”


    “翁婿二人?”


    秦紀堯嘴角抽了抽,原本想要盡力維持的君臣禮儀,瞬間繃不住了。


    他豁然起身,手掌舒然拍在了桌子上:“太上皇休要欺人太甚!


    我家阿嫵,何時說要嫁給你,你這般不是毀她名節嗎?”


    清風眸色一凜,手中的佩劍,唰的一下子拔出來!


    鋒利的劍刃,散發著幽幽冷光,看的人,膽戰心驚。


    “你這老匹夫,竟然敢對太上皇,如此不敬!


    怕不是活膩了?”


    秦紀堯被清風的動作嚇了一跳,很快便又恢複了神智。


    “喲喲喲,清風護衛,真是好大的威風!”


    秦紀堯湊到了清風麵前,伸著脖子往他麵前湊:“那你就盡管砍,往這兒砍,瞄準一點兒!”


    秦紀堯一副潑皮無賴樣兒,反倒弄的清風不知所措。


    “太上皇手底下的刁奴,可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你今日過來,明明是一晚輩的姿態?


    怎麽著?


    老夫說幾句不愛聽的話,就翻臉不認人了?


    還想著把我脖子砍了!


    來來來!


    我若是退一步,秦紀堯三個字便倒著寫!


    我家阿嫵本就是和離過的,太上皇方才那番話,若是傳出去,京城之中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家阿嫵淹死!”


    秦紀堯怒氣衝衝,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好似牛眼珠子。


    “太上皇口口聲聲說,心悅我家阿嫵,可憐這麽點兒枝末細節,都不替她著想,太上皇的喜歡與心悅,全都是用嘴巴說說的嗎?”


    “倘若你真心愛慕阿嫵,又怎會半夜約她見麵?


    又怎會做那些……毀她名聲的事兒?”


    秦紀堯不顧對方的身份,氣急敗壞的指著赫連夙的手。


    想到這隻爪子,曾經摸過他家阿嫵,秦紀堯就恨不得


    阿嫵的前夫是誰?


    是當今聖上的胞弟,豫南王!


    更是太上皇的親侄兒!


    太上皇這般舉止,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


    倘若有一日,您厭倦了阿嫵 !


    最後淪為笑柄,受到傷害的,也就隻有我家阿嫵!


    今日老夫衝撞了太上皇,已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反正,隻要我秦紀堯還有一口氣兒在,我便不會讓我的阿嫵,再入皇室!”


    秦紀堯有一些癲狂,用腦袋頂撞著清風的胸膛。


    嚇得清風手裏的長劍,硬生生的壓迴去了半寸。


    “秦院士,你這是想要碰瓷?


    咱們有事兒說事兒,你發什麽癲?”


    赫連夙算是看出來了,秦紀堯這老匹夫,為了他的寶貝女兒,竟然都開始發癲了!


    該說不說,護犢子的勁兒 ,還真是有點子可愛的。


    清風手裏的長劍,壓迴去了半寸:“秦院士,你別胡說八道!


    太上皇光明磊落,自然是君子行徑,什麽半夜偷偷約見秦姑娘,那是去忠勇侯府上 ,給小公子治病,迴來見天色已晚,太上皇怕秦姑娘一人路上發生意外,才送秦姑娘迴來!


    你也是個飽讀詩書的,怎麽張口閉口都是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


    清風抵擋不住,卻又不敢真的傷了秦紀堯,隻能用寬大的手掌,摁著他的天靈蓋,抵抗他不斷的朝自己撞。


    一邊抵擋 ,一邊叫嚷:“秦院士,您若是在這般潑婦行徑,卑職可將您的天靈蓋捏碎了,到時候,您可怨不得旁人!”


    “我呸,你個小兔崽子!


    你當老夫是瞎了嗎!


    那一夜, 你敢說太上皇,沒有拉拉我家阿嫵的小手?


    君子所為?


    狗屁的君子所為!”


    赫連夙看向憤怒的秦紀堯,輕咳一聲:“秦院士,你是否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幾句?”


    秦紀堯用手摸了一把淩亂的頭發 ,看向眼前舉止端方的男人,他也算是眼看著赫連夙,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論樣貌,論家世,論才學,赫連夙都是一等一的好,無可挑剔。


    問題是秦嫵曾經婚配過豫南王!


    是赫連夙的侄媳婦!


    倘若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傳揚開來 ,世人隻會對著他家阿嫵的後背,指指點點,戳她的脊梁骨。


    他是斷然不能夠讓阿嫵,經曆這些的!


    “你說,我倒要看看 ,你是如何辯駁的!”


    秦紀堯年歲大了,一番折騰 ,很明顯的氣喘籲籲。


    “我與阿嫵,日見生情,發乎情止乎禮,從未做過逾矩之事!


    我想愛護阿嫵的心 與你一般!


    我也自然不會讓天下之人 ,戳著她的脊梁骨!


    今日來登門,隻是想讓你知曉,我們二人之間的情誼!


    我希望,我與阿嫵的情感升華, 穩定進步,是在你的同意之下!


    而不是偷偷摸摸的,私定終生!”


    “既然太上皇是如此光明磊落之人,那我也不妨表態!


    阿嫵錯付過真心,受過傷,這樣的事情,是我不想再看見的!


    就算是我同意你們二人之間的事情,那太上皇又打算如何麵對全天下的百姓?


    悠悠眾口,哪怕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我的阿嫵淹死!”


    說到了悲愴動情之處,秦紀堯顫抖的手,用力的拍著桌子:“自古皇室皆薄幸 ,同樣的跟頭 ,我家阿嫵,不能栽上兩次!


    寧為農門妻,不為侯門妾!


    我秦紀堯的女兒 ,不能為人妾室!”


    “秦院士放心,我若是認定一人,自然是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至於如何讓天下人接受阿嫵,那是我該考慮的事!


    秦院士可否給我一些時間?


    我不會委屈阿嫵!”


    秦紀堯看向赫連夙,眼前的男人,曾經登基為帝,渾身上下,霸氣使然。


    他竟然肯放低身段,對著秦紀堯懇求他給予一些時間。


    “太上皇對阿嫵,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玩玩?”


    赫連夙看了一身側的清風,隻見他心不甘情不願的上前,把什麽東西放在了桌上。


    “這裏麵,是我的全部身家!


    包括我手裏所有的田地,莊子,銀票,所有的資產!


    隻要秦院士首肯,我會讓人按照這份冊子,將我所有的財產全部更戶 到阿嫵名下!


    還有我的太上皇璽印!


    我已退位讓賢,雖不能以江山為聘,但半壁江山,我手上還是有的!”


    赫連夙黑眸之中盡是懇切,一片坦誠。


    秦紀堯看著那厚厚的一摞帳布,瞬間嚇得渾身哆嗦。


    赫連夙……


    竟然將他所有的身家,全都帶了來!


    隻為了征求他的同意!


    太上皇……


    這麽憨的嗎?


    倘若他強勢一些 ,霸道一些,秦紀堯也就豁出去,與他魚死網破,反正,他就是要阻止阿嫵與太上皇之間的這一場鬧劇!


    可如今,太上皇不負以往的強勢,對他客氣有加,以禮相待,甚至是還將他的璽印,也都拿了出來!


    舉國上下 ,誰人不知,太上皇手中,有一支訓練精良的隊伍——飛鷹衛!


    這一支飛鷹衛 ,人數幾何,無人知曉,且不受用於朝廷,隻聽赫連夙的差遣。


    這是先皇離世之前,交給赫連夙的。


    太上皇玉璽他都肯交出來,就等同於將飛鷹衛交出來!


    這一次 ,秦紀堯徹底的震驚了!


    他臉上露出惶恐之色,站起身來本能的後退:“這……”


    與此同時,匆匆趕來的秦嫵,已經到了廳堂當中,一進門便看見了秦紀堯,頭發淩亂,衣衫不整 ,仿佛與人撕扯了一般!


    她快步進門,來到了秦紀堯跟前,緊張的攙扶住他:“爹爹 ,發生了何事?您這是怎麽了?”


    赫連夙看見秦嫵那一張清秀絕美的臉龐,原本緊繃著的一張臉,瞬間浮現出一抹笑意。


    那笑容溫和,好似春日裏的陽光,溫暖的讓人舒適。


    秦紀堯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他認識太上皇多年,可從未在他臉上,看見如此不值錢的表情!


    男人啊~


    怎麽也有這種戀愛腦呢?


    “老爹沒事,就是跟清風護衛切磋了一把!”


    秦嫵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切磋?


    清風舞刀弄槍 ,武功高強,老爹這一雙手最多了就是拿拿針,用用刀,他們二人是如何切磋的?


    不必多想 ,秦嫵也知曉,秦紀堯方才,肯定是撒潑了!


    “爹爹,您都多大年紀了,還學著年輕人,舞刀弄槍的!


    您這老胳膊老腿的,若是傷著了,可怎麽辦?”


    秦嫵嗔怪,原本還對這二人張牙舞爪的秦紀堯,也趕緊的賠上了笑:“爹爹哪有你說的這般虛弱!


    再說,清風護衛手上知道輕重,總不能故意傷我是吧!”


    清風腹誹:秦院士,你發財,上躥下跳那勁兒,我若不用幾分力氣格擋,隻怕得讓您給欻欻了!


    如今倒是會裝鵪鶉~


    秦嫵的視線,落在了桌案上的賬簿與盒子上 ,好奇的詢問:“太上皇 ,這是……”


    赫連夙剛要開口 ,卻被秦紀堯打斷:“太上皇遇見了點兒難題 ,讓我為之解答一二,如今問題都問完了,清風護衛趕緊將這些東西收了吧,免得弄丟了!”


    說罷,拚命的對著清風使眼色。


    那一日,因為秦嫵與太上皇之間的這點事兒,他們父女二人,促膝長談了許久。


    秦紀堯知道了阿嫵的想法 ,縱然是萬般不悅,也會尊重她的意見。


    可對太上皇 ,他自然要表明態度,氣勢強硬,否則他便以為阿嫵身後無父兄,連個靠山都沒有,便能肆意欺負!


    他這個做父親的,必須表明態度 ,讓他們也知曉,他的阿嫵,不是個好欺負的!


    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秦紀堯也不打怵!


    清風上前 ,快速的把東西收起來 ,他也沒想到, 主子為了秦姑娘,竟然把所有身家和飛鷹衛都拱手相讓。


    秦紀堯這人,脾氣又臭又癲,萬一真的將這些東西 ,據為己有,他家主子隻怕是都沒地方去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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