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路邊往裏再深半裏的地方,幾間破舊的茅草屋前。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的少女正在低著頭撿著米裏的沙粒,不時地抬起頭看向不遠處正在納著鞋底的三十多歲婦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娘,這次弟弟和爹爹給修羅營那邊運送鐵礦石,聽說還給工錢呢!”


    “嗬嗬,是啊,這修羅營的軍爺可是和別的軍爺不太一樣,聽說啊,買東西從來不欠錢,給他們做幫工還每天能給幾十個銅板,還管飯呢。”婦人說著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娘,也不知道這次爹爹和弟弟能不能見到大哥。”


    “這可不好說,聽說軍營裏管的很嚴,不守規矩要吃軍棍的。能不能見到,得看運氣了。”


    “嘻嘻,在修羅營當兵每月能拿一兩五錢銀子呢,今年過年大哥要是能迴來一趟,估計咱家就能有錢買白麵吃了。”小姑娘說著,目光看向遠方,露出幸福的憧憬…


    磕噠噠磕嗒嗒,一陣馬蹄聲打破了茅草屋前的寧靜和祥和。隻見一行二十幾號騎兵飛奔而來,他們身上穿著破舊而又洗的褪色的紅色青藍色號坎。身上的甲胄製式淩亂,有明軍的鐵葉甲背心,也有鱗甲,甚至還有幾個穿著棉甲。棉甲明軍和後金都有,但明軍的棉甲都以大紅色為主。


    “娘…娘…”小姑娘被這些騎兵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直往婦人身後躲。


    “沒事的,淼兒,是大明的官兵…”婦人同樣害怕,但還是盡力的安撫著女兒。


    “幾位軍爺,請問有什麽事嗎?”


    “孔將軍大軍過境,借點糧食給養!家裏糧食快拿出來!”領頭的孔有德親兵臉上有一道刀疤,三角眼裏迸射出狠戾之氣。


    “這…軍爺可是…家裏也沒有富裕的糧食啊…”婦人嘴唇哆嗦著,她現在怕極了,自家男人不在家,家裏僅有的那點存糧要是被這些人搶走的話,一家人就都得餓死。這幾年的小冰河期,各地收成大減。山東地界內雖然沒有遭遇兵禍,但糧食也是嚴重不足,她家那點糧食也僅夠糊口。


    刀疤臉根本不理婦人,馬鞭向茅草屋門裏一指“搜!”


    立刻就有幾個兵丁衝進了屋內,叮叮當當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軍爺!軍爺!不可啊,軍爺!”婦人趕緊往屋裏跑,想要阻止自家的糧食被搶走。這年月,糧食就是一家人的命啊!


    “滾開!”一個兵丁一把將婦人從門框裏扔了出來。婦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掙紮著,顯然這一下摔得不輕。


    “娘!娘!”小姑娘哭著跑過去扶起母親。


    “李哥,這裏有糧食!”


    “李哥,這還有幾個雞蛋!”


    “李哥,她家太窮了,就這麽點糧食!”


    “呸!媽的!窮鬼!”刀疤臉啐了一口。隨後一把抓住婦人的衣領“說!你家糧食都藏在哪裏了?”


    “沒有了!軍爺,真沒有了,這些糧食是我們一家人的命啊,您行行好…嗚嗚嗚…”婦人哭著說道。


    刀疤臉叫李寶成,是孔有德的親兵隊長。不得不說,李寶成這個人作戰還是很勇猛的,好幾次救過孔有德的命。但這個人品德極差,欺壓百姓已經是家常便飯。也就是穿著一身明軍的軍裝罷了,他對百姓的危害和後金兵也沒什麽區別。此刻,看到婦人被他抓住的衣領處,露出白花花的胸口。李寶成內心的獸性便再也抑製不住,他一把抱起婦人向屋內走去。


    “放開我娘!放開我娘!你們這些壞人…”小姑娘看見母親被扛進了屋內,衝上去就拉住了李寶成不停的撕打。


    李寶成扭頭一看,突然發出一聲邪笑:“這小娘皮也是個美人坯子,兄弟們,扛屋裏啦…哈哈哈哈…”


    “哈哈哈,聽李哥的,樂嗬樂嗬去啦…哈哈哈哈哈…”這些親兵們爆發出一陣歡唿…


    “山兒,累不累?翻過這座山咱們就到家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對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問道。


    “爹爹我不累,這次咱們去修羅營看到大哥,我覺得大哥穿上戰甲的樣子太好看了。我可不可以也像大哥一樣加入修羅營啊?”


    “哈哈哈…當然可以了…等你再長大一點,爹就送你去,讓你也穿上你哥那身衣服,嗬嗬。”


    爺倆說著走著,不知不覺的就看到了自家的那幾間茅草房。看著破舊的茅草房,姚大宏拍著兒子的肩膀說道:“山兒,等你也進了修羅營,咱家一年就能走三十多兩銀子了,再過幾年爹給你們哥倆一人蓋上幾間磚瓦房,讓你倆一人說上一房媳婦兒…哈哈哈哈…”


    “孩兒他娘!淼兒…”姚大宏喊了一聲,卻像是卡住了喉嚨一般聲音戛然而止。隻見自家的房前有二十多匹戰馬,馬也沒有卸鞍。屋裏傳出隱隱的哭聲和許多男人的嬉笑聲,從哭聲中聽出是自己妻子和女兒的聲音。姚大宏立馬意識到了不對,他馬上掀開菜窖的暗板,將小兒子塞了進去並囑咐道:“山兒,你在裏麵呆著,不管外麵發生什麽你都不許出來,如果…記著…有事去修羅營找你大哥!”說完就一個人衝進了茅草屋。


    進屋後看到的情景,可以說是令姚大宏目呲欲裂!


    隻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正在被一群髒兮兮的匪兵侵犯,每個男人遇到這種情況的第一反應肯定都是拚命!


    “畜牲!我們家兒子也是當兵的啊!你們怎麽能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來?”姚大宏隻覺得血往上湧,伸手就拿起了門後的頂門杠“我殺了你們!啊…”


    嘭!的一聲,結結實實的就砸中了一個兩腿發軟,正要下炕的親兵。那個親兵沒吭一聲,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一時間,屋子裏的親兵都愣住了,他們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麵。向來隻有他們欺負人的,還沒有哪個老百姓敢和他們動手的。


    但他們畢竟都是上過戰場的亡命之徒,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李寶成,隻見他第一時間躲過了姚大宏砸向他的頂門杠,順勢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腰刀。一個旋身就轉到了姚大宏的身後,眼神中帶著一絲狠戾,照著姚大宏的後心就捅了過去。


    噗!姚大宏掄起頂門杠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突然覺得心口有點涼,低下頭看到了一個冒出來的刀尖,正在一點一點的滴著血。


    李寶成冷笑著抽出了捅在姚大宏身體裏的鋼刀,還不忘衝著姚大宏啐了一口“哼,他媽的大膽刁民,還敢和我們東江軍動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姚大宏瞬間感覺自己體內的力氣被抽空了一般,軟軟的癱倒在地,他的手向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伸去。一滴血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帶著無盡的恨意離開了這個對他和他的家人並不友好的世界。


    李寶成帶著他手下的匪兵不緊不慢的穿好了衣服,拿上搶到的糧食走出了茅草屋。走到院子裏的時候,一個親兵上前問道:“李哥,屋裏那兩個女的怎麽辦?”


    李寶成斜著眼看著那個親兵,手上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之後扭頭就走,神情冷漠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明白了,李哥…”那個親兵提著刀又走進了茅草屋。


    姚山透過菜窖的縫隙目睹了這一切,他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哭泣聲。因為他知道,他現在就算是出去了也於事無補,他一定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讓大哥知道今天這裏發生的一切。


    “一營集合,草塔瑪的!”燕震一邊披甲一邊罵罵咧咧的下令道。


    校場上,姚遠和姚山兄弟倆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他們身邊站著的是摩拳擦掌義憤填膺的修羅營眾將士。


    隨著燕震的一聲令下,修羅營一營一千五百名將士,在極短的時間裏披甲列陣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震兒!震兒!你先等等!”這個時候楊少堂也已經得到了消息,由馮六推著他趕了過來。


    “義父!您別攔著我,他動了我的兄弟,必須付出代價!”燕震這會兒什麽也聽不進去。


    “震兒!義父不是攔著你給兄弟報仇,是那孔有德好歹也是個遊擊將軍,朝廷命官。你這樣殺過去,恐將引起朝中有人彈劾啊。”


    “義父,孩兒什麽都可以聽您的,但是,動了我的兄弟就倆字兒~不行!”燕震斬釘截鐵的說道。


    燕震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隊列裏麵的姚遠聽到燕震的話,感動的一塌糊塗。“士為知己者死”,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聽到自己的將軍能為了自家的事兒,如此的不顧一切。已經是熱冷盈眶,當即就默默的下定決心,自己這輩子,這條命,就交給修羅營,交給燕將軍了。


    其實,燕震能這麽說楊少堂還是很欣慰的。因為自從楊少堂建立安明寨起,就是義字當先,行伍出身的人,如果沒有了這個義字,也就不可能成為優秀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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