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的風冷而疾,忽大忽小,陣陣而來,陣陣而去,站著的那個黑影稍有不慎便會被強風吹落高樓,摔成粉碎。


    然而他張開雙臂後,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盤腿坐下。


    此人正是羅井。


    高風將他垂落眉間地發絲輕輕吹著,但頭發並沒有動,因為它們被喪屍的黑血黏連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在裏麵孕育了許多細小的蟲子。


    但羅井並不在意,他閉目,唿吸著,讓月光灑在臉上,似乎冰涼。


    肉眼難以捕捉的幾縷白色氣絲不知從何處匯聚而來,圍繞著他,最後灌入頭頂。


    那是來自月光的饋贈——月華。


    這種最容易獲得的寶氣之一,在澄淨夜空的光明之下誕生的氣體,如同紫氣一般對精神力有著增長作用。


    羅井現在不想浪費任何時間,是有機會吸收便吸收,一絲一毫都不想放過。


    白色縷絲好像帶著天然的涼意,與紫氣帶有的溫熱截然相反,羅井莫名想到太陰太陽,日月相生,陰陽相對。


    月華比紫氣更加稀少,但勝在隻要月亮不落下,月華便會源源不斷地產生,他有時能夠吸收一整晚,而且月華的效果對精神力增長與紫氣相差無幾。


    如此天地二寶,所幸他有緣能夠觸及,說真的,他現在對那老頭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拉迴逐漸飄遠的思想,羅井沉心當下之事。


    他已經感受到自己的實力落下太多,就算有提取液也很難在段時間內彌補,畢竟每次注射過後需要等待身體不再有反應才能再次注射,注射過多血管會承受不住而爆裂,沒有人敢那麽做。


    因為第一個那樣嚐試的家夥聽說血管直接爆裂,失血而亡,屍體不知道被扔在何處,總之死得很慘。


    他靜靜得端坐了兩個多小時,說實話,精神力的緩慢增長固然讓他高興,但這樣近乎毫無意義的坐著也實在難熬。


    如果自己曾參禪禮佛,或入伍磨練,也許吸收月華的速度會快得多。


    尤其是天台冷得要死,隻有十攝氏度不到,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羅井停下進度,在天台上四處活動活動,忽然,他聞到一股臭味。


    這股味道他很是熟悉,是屍體腐爛的味道,而且腐爛程度很高。


    羅井心下暗生警惕,順著味道的源頭找了過去。


    嚓嚓嚓。


    踩在天台灰塵和苔蘚固結的板塊上發出一陣碎響。


    他順著圍牆,發現了好幾株半人多高的蕨類植物長在牆邊,又繼續走了十幾米,越過閣樓,他看到不遠處躺著一個黑影。


    羅井冷不丁嚇了一跳,心髒砰咚砰咚地跳著。


    那看上去是一具屍體,但為什麽會有一具屍體在這裏?


    羅井正要上前,忽然看到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邊,隻是因為羅井第一眼看到地是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再加上這裏烏漆嘛黑的,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他已經認出了那個高大的身影是誰,除了吳禦輝還能是誰?


    “他怎麽會在這兒?”羅井躲在圍牆邊,其實吳禦輝隻要一轉身就能看見他。


    他隻希望自己一身黑,又靠著一米多高的圍牆躲著不會被發現。


    然而越不想發生什麽便來什麽。


    正當羅井思索著慢慢後退到一個無法被發現的地方時,吳禦輝開口了。


    “躲躲藏藏的,有什麽虧心事嗎?”


    吳禦輝的聲音很是雄渾,但又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他聽清楚。


    羅井眼神一凝,自知沒有辦法躲避,隻能站起身朝對方走去。


    他腳步沉穩,很有底氣。


    然而心底已經叫開了花,“我的親娘啊,怎麽半夜撞見這些鬼事!”


    走到躺在地上那道人影旁,羅井忽然停住了腳步。


    這人身上的腐臭味十分濃鬱,但不知為何又好像帶著一股苔蘚的濕潤清香。


    更離奇的是此人口中竟然駭人的生長著一簇植株,從口裏掙紮著佇立,已經長了半米高。


    “這是……”羅井不敢置信。


    “植物孢子生根發芽的傑作。”吳禦輝的聲音再度響起。


    羅井感受到自己被一片陰影遮住,月光拒絕了他。


    感受到吳禦輝體格上巨大的壓迫感,羅井忍不住吞咽口水,後撤了一步。


    不過吳禦輝並沒有要對他怎麽樣的感覺。


    羅井提起膽子,問道:“這是你殺的?”


    吳禦輝蹲下身子,一隻手從上之下撫摸著那植株搖了搖頭,“他是自殺的。”


    “自殺?”


    “你看他的手臂。”


    羅井皺眉,掏出許久未用的手電筒照在屍體的手臂上,那裏腐爛一片,許多細小的嫩芽從腐肉中鑽出來,倒伏著布滿全身。


    黑色與綠色在濕軟的爛肉中交織。


    他心裏一陣惡寒,這種死法多少有點淒慘。但他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所以呢,被孢子折磨得難以忍受而自殺的?這裏可是新市醫院,你們難道沒有辦法?”


    吳禦輝似乎愣了愣,看著手電下的高度腐爛的手臂說道:“許久沒上來倒是忘記他應該爛得不成樣子了,其實他是連續注射提取液血管爆裂而死的。”


    “他就是那位以身試險的先驅?”羅井恍然。


    不過以身試險隻是隨口一說,他不覺得有人會如此高尚,大抵是忍不住實力的誘惑強行注射,最終落得個身死的下場。


    “你們留著他的屍體做什麽?”


    “做自然觀察,看看並非死於喪屍之手的人類,在自然環境中還會發生什麽變化。”


    “是在擔心他死後變成喪屍,這是王主任的想法?”


    “是的。”


    “那麽發現了什麽嗎?”


    “除了一直腐爛,身上長出植物來,並沒有太多發現。”


    “也許他就會這樣一直腐爛下去,直到變成一具白骨。”羅井推測道。


    “也許不會。”吳禦輝深沉道:“他的腐爛速度變慢了,身上的植株在分泌一種能夠減緩腐爛的物質。”


    羅井仔細看了看,發現其手臂上的嫩芽確實亮晶晶的,那些細小如蘚的綠色嫩芽周邊有許多粘液,幾隻蒼蠅被粘液禁錮在肉身中,早已死去。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羅井暗自記在心中,“難怪連一隻蛆蟲都沒有見到。”


    末世的世界,還有著太多東西需要他們去探究,他看向吳禦輝,始終不敢將手電往對方臉上照,害怕被打。


    “所以你半夜來這裏就是觀察他的?”


    “不是,睡不著,來吹吹風,你來幹什麽?”


    “我?我也睡不著,也來吹吹風。”


    “可你吹了兩個多小時,在那邊的圍牆上打坐。”


    “啊這……這都被你發現了?”羅井惱怒,“這麽說你不是也在這上麵待了兩個多小時?”


    “我本來要下去時你上來了。”吳禦輝道。


    “所以,你躲著我躲了兩個小時?”羅井有點麻瓜,這吳禦輝人高馬大,還是許多人心中的新人類最強者,竟然需要躲著自己,就是怕被發現在天台吹涼風?


    “amazing!”羅井破天荒的發現這吳禦輝深沉的形象頓時就崩塌了。


    怕被別人發現在天台吹風就躲了兩個小時?


    是怕被人知道那高大結實的身體中其實保護著一顆抑鬱的脆弱心髒嗎?


    羅井眼角直抽抽,自己本來打算一直坐到天明再迴去,那要真這樣,對方豈不是要躲到天明去?


    “不是,大哥,怎麽感覺你這麽純直?”


    “我隻是習慣了獨來獨往。”吳禦輝說道。


    羅井扶額,“牛逼!那你已經被發現了,該不會生氣吧?”


    他還真怕對方神奇的腦迴路冷不丁一巴掌扇死自己,畢竟對方那巴掌大得跟蒲扇一樣,打死自己綽綽有餘。


    然而隻見吳禦輝站起身來,再度用體格給羅井造成了極大的壓迫感,“為什麽要生氣?我不吹風了,睡覺去。”


    但羅井聽著這話,還是在“我不吹風了”這幾個字裏麵聽到了一絲絲的惱怒。


    “你是怎麽長得那麽高的?”羅井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吳禦輝沒有迴答,一個人走了,羅井繃不住了,捂著肚子笑起來。


    “嘻嘻,哈哈哈!”


    “哎呦,笑死了,肚子痛……”


    忽然之間!


    他餘光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站在閣樓邊。


    今晚的風,格外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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