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穢的黑,虛弱的白,一身已經看不出本色的破爛布條,一雙遍布泥巴和傷口的赤腳,或許隻有手裏的那把特別的刀,還在勉強證明著主人的身份。


    青竹這一走就走了將近月餘,似乎有目的地,似乎又是完全沒有方向,身上的傷也是新新舊舊,數量也已經比下山之時多了不知多少倍,好在已經不流血了,許是血都流差不多了。


    此時的他正背靠著一棵碗口大的樹,坐在地上,抓過一枝樹杈,拽下幾枚野果就塞進了嘴裏,毫無情感的咀嚼,一絲神態的起伏都沒有,不知是酸是甜。


    突然,一隻兔子從一旁的樹叢中鑽了出來,站在了青竹麵前。


    這小玩意兒似乎也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給嚇了一跳,整個愣在了那裏,青竹難得的抬頭看了一眼,卻不見動手。


    好一會兒,這兔子才反應過來,跳進了另一邊的草叢。


    “這位兄弟,不介意我們在這兒邊上休息一會兒吧?”從兔子鑽出來的樹叢後麵,走出了幾個粗野的漢子,為首一人手裏還提著兩隻兔子,衝著青竹作揖問禮。


    換來的隻是青竹翻了個身,背過了身去。


    這幾人見此也是沒再多問,直接在邊上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架起了一堆火,把兩隻兔子撕去皮毛,掏去內髒,放在火上烘烤。


    其中一人撿起兔肝兒兔心等內髒,清理了一番,然後用木棍子串成串兒,也架在了火爐上。


    “這東西你也吃?”有一人嫌棄地說,還露出了極為鄙夷的眼神。


    “你懂個屁,這才是好東西,滋潤油香。”烤兔內髒的那個人,說著還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經在享受美食了一般。


    無論這邊幾人大聲喧嘩也好,還是烤兔子香氣誘人也罷,青竹都隻是那樣坐在那兒,閉著眼睛,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兔子終於烤熟了,香氣的誘惑力也到達了頂峰,林子裏飄散著讓人胃口大開的香氣。


    幾人早已按捺不住,咽了口口水就要上手。


    “額哼?”為首一人一聲不太高興的輕咳,讓其餘幾人從美食的誘惑中驚醒,一個個跟狗腿子似的,爭先恐後去搶兩隻烤兔子,送到為首那人眼前。


    “老大,來,您先請!”


    “老大,吃兔腿!”


    剛才烤內髒那人手慢了一點兒,沒拿到兔子的,火上就剩下他自己弄的那幾串兒兔內髒。他看了看那幾個串兒,又迴頭看了看自己的老大,最後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拿起串兒,朝自己的老大走去。


    “老大,您要不嚐嚐?真不錯的。”這人也把串兒給了為首那人。


    “你們這些家夥,哈哈。”為首這人接過一隻兔子,用力一扯,兔子的一個後腿被大大的撕下,緊接著又從烤串那人手裏接過來一串兒肝兒,並把自己手裏剩餘的大半兔子,遞了過去。


    那人突然被幸福砸中,還有些不知所措,捧著肉和串兒就連連稱謝,“謝謝老大,謝謝老大。”


    他老大了可沒空理會那麽多,拿著手裏的食物就衝著青竹走去。


    “兄弟,吃點兒!”這人邀請道。


    青竹依舊沒有一絲反應,簡直就像是一具屍體。


    “兄弟且寬心,我姓李名金,帶著兄弟幾人都是江湖上跑腿的人兒,沒有惡意的,一起吃點兒吧,”這人再次邀請。


    又等了片刻青竹依舊沒有反應。


    “這狗屎一樣的東西,也敢對我們老大不敬!找打!”


    脾氣暴躁的幾個人已經開始叫囂,指著青竹就是破口大罵。


    青竹卻是依舊無動於衷。這幅樣子還把圍觀的人員的火氣都給拱出來了。


    一群人叫罵著就要衝上來毆打青竹。


    “你們想幹什麽?退迴去!”李金一聲大喝,把衝上來的人都給鎮住了。


    “我怎麽跟你們說的,跟捆炮仗一樣一點就著,再說人家怎麽你們了?現在是沒點都著了是吧?再這樣子,以後就別說是我李金的兄弟!”李金怒罵著這些人。


    其他人也一聲都不吭,低著頭,就像是淋了雨的鵪鶉一樣。


    李金看著兄弟幾人這幅樣子,也是沒再多說,“吃你們的飯去!”


    那幾人趕忙跑迴先前的位置乖乖坐好,目不斜視地注視著自己手裏的烤肉。


    “這些個家夥!”李金看著他們這幅樣子,也是又好氣又好笑。轉身繼續對青竹說,“兄弟來吃點兒吧,這看著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何必跟肚子過不去呢?”


    青竹終於睜開了眼睛,盯著李金。


    李金也是微微怔了一下,但緊接著就是露出了極富感染力的笑容。


    “兄弟,請吧。”李金又把烤肉遞了過去。


    青竹抬起捏著刀的右手,看了一眼。


    這一舉動又把旁的人嚇得不輕,做勢欲起,虧得李金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青竹左手抓住刀背,用力一扯,刀柄從右手掌心被生生撕下,頓時血肉模糊,原來刀柄已經被血死死粘在了掌心的傷口之上。


    “兄弟,你這是?老四拿些幹淨的紗布和傷藥來。”李金趕忙招唿剛才烤兔子內髒的那個人拿東西。


    自己則是也不管青竹身上髒,手上都是血,直接扔下烤肉,一把拽過那隻不斷溢血的手。


    叫老四的那人動作也是麻利,一晃眼,東西已經送了過來。


    李金給青竹的這隻手細細清理一番,上藥,纏紗布。


    可青竹卻從始至終沒再看過這隻手一眼,就像這手不是他的一樣,毫無知覺,隻是不知什麽時候撿起了地上的烤肉,麻木的咀嚼著。


    掌心血肉盡破,甚至白骨都透了幾處,可偏偏眼前這家夥撕下粘住的刀柄,還有被清理和上藥的時候都不曾皺一下眉頭,甚至是連咀嚼的節奏都不曾有一絲波動。


    幫青竹處理完手上的傷,李金都已經是額頭冒汗,心裏不禁犯嘀咕這人的意誌到底是如何的存在?


    這時青竹咽下嘴裏最後一口,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有了不同,抬起來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後就看向了李金,隻是看著,也不說話。


    “什麽?”李金有些鬱悶眼前這一幕,可是卻不知道青竹想幹什麽,他剛想發問。


    邊上的老四好像明白了什麽,一拍腦門,拿出一個葫蘆遞了過來,“他應該是想要這個!”


    “原來如此。”李金也是恍然大悟,剛才他用烈酒幫著清理的傷口,“你有傷在身,這酒……”


    李金沒有再往下說,因為他發現那壺酒已經被拿走,對方正仰著頭“敦敦敦”地往嘴裏灌。


    青竹正喝著酒,腦海裏竟然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唱誦,“酒入愁腸苦,君臨懸崖路,生死誰人知,一躍成浮土。既然不是仙,何必太在乎,死亦不消愁,生也還可以……”


    唱誦聲越來越快,直到後麵的已經是聽不真切,可那玄而又玄的旋律,卻似乎一遍一遍撫平著青竹的內心。


    最後一聲鍾鳴,更像是將青竹的腦海整個震動了一般,他那渾渾噩噩的精神也是徹底蘇醒,就像是重新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一樣。


    青竹失去神采的眼睛也重新恢複了光彩,看著左手邊的那把篾刀,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你裝夠了嗎?”青竹淡淡的口吻說道。


    “啊,什麽?”一旁的李金被青竹突來的這麽一句嚇了一跳,一時都沒聽清。


    “我說你裝夠了沒有?”青竹又重申了一次,眼神依舊沒有看向李金。


    “兄弟,你許是傷迷糊了,且好生休息,我先不打擾了。”李金想轉身離去。


    “麵上仁義道德,心底裏皆是男盜女娼!”青竹終於轉過身看向李金,可這話卻是也有些難聽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好心給你送吃喝,還幫你包紮傷口,你怎地這樣出口傷人?”李金憤然轉身。


    到了這時候還是強忍著怒火,攔住身後幾人,這李金倒也確實看著有幾分君子之風了。


    “哦,如此說來我倒還真要謝謝你啦?”青竹也站起了身,不再佝僂,又有了幾分英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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