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管理局總局中的一切,比安惟思預想的更加詭異。


    到現在為止,安惟思還沒能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但安惟思有種奇特的感覺,他感覺自己腦海中的一切即將匯在一起,浮現出層層虛假中的那份真實。


    從頭開始分析。


    奧爾斯把我和葵叫到總局來,他這一違反常理舉動的目的暫且還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普通人眼中的世界隻不過是冰山浮在海麵上的一角,即使是我,我所知的一切中也還差了很重要的一份知識。而奧爾斯他多次阻止秦空把這份知識告訴我,他的最終目的肯定也與這份知識有關。


    覺醒者為什麽要叫覺醒者?惡魔為什麽要叫惡魔?時間管理局為什麽要叫時間管理局?為什麽覺醒者隻有在清楚的了解自己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後才能真正成為覺醒者?為什麽帝國要對這些知識以如此大的力度保密?為什麽源質和惡魔普通人看不見?這份知識,是把所有問號串在一起的核心。


    從老板的話語中推測,奧爾斯絕對會以某種方式把這份知識告訴我……那麽,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對我的考驗嗎?考驗我到底有沒有資格獲得這份知識……那如果我失敗了,我獵殺惡魔的資格還有效嗎?從秦空的話中可以知道,沒有這份知識,連獵殺惡魔的基礎都沒有,那帝國和時管局為什麽還要給我發這份資格呢……


    嗯,這方麵暫且就想到這裏吧,目前的信息還不足以讓我把錯誤推理排除,但我也有點思路了……


    安惟思敏銳的抓住了一點重要信息:剛才他和葵以及熊先生交談的過程中,錯覺暫時消退了一會。可惜就是現在禁言了……


    這禁言可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它是真正意義上的禁言,安惟思無論多麽用力的吼叫都無法發出半點聲音。這讓安惟思失去了作弊途徑的同時,也給了安惟思一個小小的提示。


    說起來,雖然知道時管局這三個字這麽長時間了,和秦空他們也相處很長時間了,但時管局到底如何對付惡魔,秦空他們平時主要都在忙什麽,我好像一點都不知道啊……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猜想一下……時管局並不是簡單的消滅惡魔,他們有辦法關押惡魔並通過惡魔得到好處……帝皇大量培育覺醒者的方法,很可能就與惡魔有關啊……


    ……


    想了一段時間後,安惟思整理好了所有的思路,但還是沒得出什麽結論。


    走著走著,幾人麵前又迎來一道新的門框。這門框還是沒有門,但它門檻的高度要比進入禁言區域前的那個門框高上不少。


    由於剛才的思考,安惟思現在已經走到了葵的後麵。


    看著葵有些磕絆的跨過門檻,安惟思沒有選擇跟著二人繼續走,而是向牆邊走去,蹲下,然後把手伸到無數幻影在其中翻騰的陰影裏。


    冰涼、滑膩,這是安惟思的第一感覺。


    拔出手來,安惟思不可思議的摸了摸自己的手。


    就在剛才把手伸進去的一瞬間,安惟思清楚的感知到了陰影中真的有東西在遊動。


    可以把視覺出問題這一假設排除了……安惟思看著已經快要消失不見的二人,小跑著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


    等安惟思迴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時管局總局那漫無止境的走廊裏了。


    眼前是一個雜亂至極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違背了物理定律,懸浮在無盡虛空的上方。各種雜物漂浮在空中,像是一個垃圾堆,又像是宇宙中的小行星帶。


    在細碎的小行星中,有幾座堆滿了各種雜物的“島嶼”。


    走在扭曲的樓梯上,安惟思向高處的島嶼走去。


    一邊走,安惟思一邊辨認著空中漂浮的東西:剃須刀、啤酒瓶子、衛生紙、書桌、大提琴、黑色夾克……哦,還有小半盤沒吃完的蛋糕,還有好多好多東西。


    而安惟思腳下的樓梯也是不合常理的存在,一台鋼琴裂成兩半形成了安惟思腳下的樓梯。這所謂的樓梯,也是由各種雜物扭曲成它們看上去絕對無法承受的角度組成的。


    至於這樓梯旋轉的角度,安惟思放眼望去,一下就認出了它的形狀。


    莫比烏斯環,安惟思拾級而上。


    幸好我不用走完這莫比烏斯環的全部,安惟思縱身一躍,站到了最高最大的島嶼上。


    在雜物七零八落堆成的小山中,一個胡子拉碴衣衫襤褸的男人坐在馬桶上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


    安惟思慢慢走了過去,“你好,請問這裏是?”


    “我不知道。”男人搖了搖頭,眼睛依舊注視著無邊的虛空。


    “請問您是?”


    “我不知道。”


    安惟思看到男子身上爬著各種因為過於髒亂而產生的蟲子,“請問您在想什麽呢?”


    男人這次終於沒說不知道,“我在想,怎麽才能拿到一把樂器。”


    “樂器?這裏的地上,空中,不都是樂器嗎?”


    “不,那些不是樂器。”


    安惟思走到了男人的身邊,“不是樂器?”


    男人的眼睛腫迸發出豺狼般的光芒,他一把抱住安惟思,巨大的力氣讓安惟思根本沒法掙脫。


    “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終於找到樂器了!”


    我,是他的樂器?安惟思有種不好的預感。


    安惟思用力拔出一隻手,伸手去掏口袋裏的槍。


    男人沒有阻止安惟思,他陶醉而深情的注視著安惟思的胸口,然後伸出兩隻手,一下撕開了安惟思的胸腔。


    安惟思的手,愣住了。


    男子看著安惟思潔白的肋骨,輕輕撫摸了一下。


    蜻蜓點水的輕按一下,安惟思的肋骨如同鋼琴的琴鍵,一聲低沉的樂音一下讓安惟思大腦死機了。


    男人狂熱而深情的快速按動起來,如流水般澄澈的鋼琴曲奏響在天地之間。


    安惟思知道,那是貝多芬的《月光曲》。


    男人一手彈著鋼琴,另一隻手伸向安惟思的腿部,拔下一根修長的骨頭。


    拿起那根骨頭,男人輕輕撥動安惟思的筋絡,小提琴優美而哀戚的琴聲如泣如訴。


    一邊彈著“鋼琴”,男人一邊還伸出一根手指按了安惟思的心髒一下。


    低沉的小號讓安惟思一下恢複了神智。


    低下頭看去,安惟思能看見自己血管中流動的血液,能看見自己的肺和心髒有規律的收縮舒張,能看見自己的神經和筋絡,能看見自己的肌肉抽動。


    “為什麽不疼呢?”看著這一幕,安惟思平靜的問到。


    站在鮮血染紅的地麵上,男人平靜的答道:“因為你本身就是樂器,人類都是樂器。”


    我,是樂器?安惟思頭一偏,昏了過去。


    ……


    再次站在那扇門框前,安惟思猛吸了一口冷氣。


    剛才……發生什麽了……


    看著快要消失在視野中的二人,安惟思小跑起來,踏入自己已經踏入過一遍的門內。


    ……


    一扇平平無奇的門邊,熊先生停下了腳步。


    “進去吧,局長大人在等著你們。”


    安惟思雙手插在口袋裏,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葵剛邁出一隻腳,就被熊先生攔住了,“你不能進去。”


    葵看了安惟思一眼。


    安惟思轉過身,伸出兩根手指比成耶的手勢挑起嘴角,“笑一笑,前輩。”


    繞過轉角,是一件在略昏暗燈光下照耀的寬敞會議室。


    長桌盡頭坐著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鬈發中年男子。說是中年,但當安惟思看著他的時候,總感覺看到的是如血的殘陽。看到安惟思,男子溫和的笑了笑。


    安惟思拉出最靠近門邊的椅子,“隻有一把椅子,看來我沒什麽可選擇的啊。”


    奧爾斯伸出手,“請坐吧。”


    望著占據了整麵牆壁的落地窗外的漫天風沙,安惟思在椅子上坐下,遙望著奧爾斯。


    “我們終於見麵了呢。”奧爾斯推了推眼鏡,“在談正事之前,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安惟思摘下帽子放到桌麵上,“你們擁有某種控製時間的能力,對嗎?”


    奧爾斯點了點頭,“這是‘時間管理局’這個名字的由來。”


    “你們能關押惡魔,並能在一定程度上利用惡魔,對嗎?”


    “正確。這世間所有存活的惡魔,至少有百分之九十都在這裏。”


    “惡魔的能力,與‘真實’有關,對嗎?”


    “對。”


    看著安惟思陷入沉思,奧爾斯露出高興的笑容,“看來你已經明白了一切。”


    安惟思翹起腿,“差不多吧。”


    奧爾斯支起雙手,“那麽,能給我講講你的推論嗎?”


    安惟思敲了敲桌子,“我需要一點演示的器材。”


    “隻需開口。”


    安惟思中指與食指摩擦起來,“請給我一個球,再給我一張可以把球包住的薄膜。”


    紫色的光球懸浮在了安惟思麵前,那張膜也蓋在了球上。


    “這個球代表地球,而這張把地球包住的膜,代表普通人生活並認知的世界。”安惟思托起那浮在空中的光球,“普通世界,就相當於大海中搖晃顛簸的一葉扁舟,相當於一個轉瞬即逝的泡泡,是一場覆蓋了現實的夢境。但,夢境終究不是真實。


    惡魔就是揭開真實一角的存在。”安惟思伸出手,在薄膜上劃了一道口子,“像這樣,惡魔能讓夢境破碎,露出被夢境覆蓋的真實。”


    “而覺醒者,就是從這浮世一夢中醒來的人,他們能看見夢遊之人看不見的,能做到夢遊之人做不到的。”安惟思坐迴到了椅子上,“也有可能,覺醒者們在做夢,身處真實的是普通人。”


    奧爾斯拍了拍手,“很優秀的能力。讓我都有點懷疑你看過命運的劇本了。”


    “但還不完全,你的理解還不完全。”奧爾斯揮了揮手,紫色的光球飛到了他的身邊,“你的比喻非常巧妙,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生活在覆蓋了整個地球、與真實一樣有著自己規則的龐大夢境中。這場大夢就像是大海裏的水泡,一個浪頭便能拍碎。


    人們既是夢境本身,也是做夢的人。這場夢的基礎是所有人對世界的認知,一旦絕大多數人對世界的認知發生改變,一切都會一起改變。天空降落至大地,大地飛上高天,那樣的情景,也不是不可能。而我們最大也最麻煩的任務,就是維持世界的穩定。”


    “帝國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讓這場夢碎掉呢?”安惟思托著下巴,“告訴所有人真相,讓所有人都生活到真實中去。”


    奧爾斯笑了笑,“真實不代表著美好。”


    整間會議室一下變成綠色,青綠的苔蘚爬得到處都是。


    奧爾斯饒有興致的看著安惟思,“這是我用某個惡魔能力揭開的真實,在這裏,一加一等於三。”


    安惟思伸出一根手指,“一加一……”


    “怎麽可能等於……”安惟思又伸出一根手指。


    “等於三……”安惟思平靜的望著自己兩根手指間冒出的手指。


    鮮綠褪去,一切又恢複原樣。


    奧爾斯攤了攤手,“這就是惡魔的能力,它們能把我們認知的常理扭曲成詭譎荒誕。如果今天一加一等與三,明天一加一等於四,生活在那樣扭曲的‘真實’中會發生什麽,你應該明白的吧。”


    奧爾斯站起身來,“不管哪邊是夢境哪邊是現實,時管局的使命,就是讓所有人都生活在穩定正常的世界裏。他們看不見的,我們來替他們看;他們想不到的,我們來替他們想;他們決定不了的,我們來替他們決定。”


    安惟思沒有理會奧爾斯的這番大話,“所以,今天這場無聊至極的參觀之旅的正事呢?”


    奧爾斯坐了迴去,“你還真是沒有激情呢。”


    安惟思擺了擺手,“免了吧,我已經在外麵經曆了不知道多少次時間迴溯了,就算是有激情也剩不下多少了。話說,葵現在和你們談的怎麽樣了?”


    奧爾斯笑了出來,“你是怎麽發現的?”


    安惟思攤了攤手,“要是連自己可以托付生命的隊員身上的異狀都發現不了,我這個隊長未免也太失職了吧。你們用時間循環分開了我和葵,不出所料的話,是在進入禁言區域之後吧。葵身邊的我是不知道哪個時間段裏隻知道走路的我,我身邊的葵也是不知道哪個時間段裏隻知道走路的葵。把現實當作視頻一樣剪輯,這種力量真的可以稱之為神力了。”


    奧爾斯見安惟思已經洞悉了一切,幹脆也不再掩飾,“你的隊員沒答應我們背叛你,看來是我們錯估了你們之間的情誼了。”


    安惟思眼裏冒出一絲光芒,“嘖嘖嘖,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奧爾斯局長居然會用如此低劣的手段,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怎麽賠償我精神上的損失呢?”


    奧爾斯靠在椅背上,“我們知道你在霧都做了什麽。”奧爾斯瞥了安惟思一眼,“借我們之手除了你想除的人,你不會真以為你低劣的手段能瞞過帝國吧?”


    安惟思搖了搖頭,“我知道瞞不過你們,所以本就沒怎麽掩飾。話說,克裏斯現在怎樣了,被你們除掉了?”


    奧爾斯搖了搖頭,“如果他選擇以一個醫生的身份為帝國貢獻自己的一切,那我們絕不會出現在他的麵前。對帝國來說,一個為帝國貢獻一切才能的醫生勝過千萬個覺醒者。”


    安惟思往椅背上一靠,“這件事還不足以成為我的把柄。如果我堅持不答應你們的要求,你又能怎樣呢,對我動手嗎?”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一切,那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呢?無心聽見了時管局局長的不小心透露的機密,最終因保密法被判處死刑或無期監禁,這種結局你應該是不願接受的吧。對了,順便說一聲,帝國幾乎所有的死刑犯都在我們這裏。”


    “你在威脅我。”


    “沒錯。哦對了,放下你手上的槍吧,在這裏,你連自殺都做不到。”


    安惟思鬆開口袋裏的手,歎了口氣,“你們的要求是什麽?”


    “我們的員工都是為了人類的獻身的英雄,怎麽能讓他們去幹殺人這種肮髒的事情呢?但有些事情終究是不得不幹的。”奧爾斯拿出一紙合同,“隻要你願意簽字,想要什麽都可以開口,價值相符的你可以直接拿走,價值更高的你可以得到獲得它的機會。”


    安惟思接過飄來的紙,“我一個無名小卒,值得你們這麽費心嗎?”


    “我們的時間無窮無盡。”


    安惟思拿出口袋裏的筆,“那好,幫我跟你後麵那位說一聲,我的條件就是:我要以合作者的姿態與你們合作,而不是以下屬的身份任聽你們差遣。”


    “合作者的地位嗎?”奧爾斯摸了摸下巴,“可以先給你一部分,至於你能否成為我們真正的合作者,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合同上的某些字扭曲著變成了其他字詞。


    安惟思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可以。”在簽完字之後,安惟思才發現,這份合同並不是惡魔契約,是真正的基於信用的合同。


    奧爾斯端詳了一遍合同,“你可以帶著你的隊員迴去了。”


    “沒有什麽任務嗎?按理來說你們應該讓我先交一份投名狀啊。”


    奧爾斯放下合同,“快要到新年了,等新年假期結束再說吧。”


    安惟思笑著走向門口。


    奧爾斯在遠處說道:“另外,我背後沒有什麽人了,隻是那兩個家夥一個不想幹一個不屑幹而已。”


    安惟思摘下帽子行了一禮,“那就提前祝您新年快樂,我親愛的合作者。”


    ……


    塞肯德的身影浮現在奧爾斯身後。


    “毀本王大計者,雖九死仍有餘辜;助本王功業者,雖萬載其名亦傳。”塞肯德的眼中冒出金光,“天下人才共一石,本王已得八鬥。”


    “但剩下的那兩鬥才是精華啊。”奧爾斯歎了口氣,“群星閃耀的時代,已經開始了啊。”


    敲了敲桌子,奧爾斯抬起頭,“唉,請下一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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