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場旅行都會迎來它的終點,但旅行沒有終點。


    我站在所有學生麵前,鄭重宣布:“遊學旅行到此結束,接下來是各位期盼已久的暑假,好好度過你們的假期吧!”


    對於不同的人,暑假有不同的含義。有些人會盡情享受假期肆意放縱自己的欲望,有些人會渾渾噩噩的讓時間從手中溜走,也有人會一絲不苟執行自己的計劃努力提升自己。


    但無論怎樣,青春永遠是無盡的活力中隱藏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憂鬱,而後再像咖啡中點上牛奶一樣點上幾滴虛度光陰的惆悵。


    被烤得熾熱的清風吹動透亮的綠葉,吹過明亮的窗扇。我一頁頁慢慢翻著手中的書,享受著溫暖而緩慢的時光。


    放下手中的筆,合上麵前的書,我站起身來。


    對每個學生的檔案進行整理總結是每個學期末必做的工作。


    翻幾頁學生的檔案,寫幾句隨意的評價,比起用能力處理一切,我更喜歡去親手做些事情。


    這絕不是因為我吝惜雇一個書記員的錢。


    把椅子推到桌下,我推開厚重的木門,走出了校長室。


    平日裏喧囂熱鬧的學校此刻靜得落針可聞。除了一小部分無處可去的學生(特指莉卡小隊),大部分學生此時應該在天南海北給家人們講述著遊學途中的新奇事。而茵蘩也因為國王身體抱恙,不得不與莉卡告別,踏上了返迴王都的道路。


    烈日炙烤著大地,田野中農民的草帽或許隻是一種心理安慰。沿著並不寬闊的小路,我慢慢走向小鎮。風吹過田野,吹倒一片明綠,吹向遙遠的天際。


    小鎮上一如往日熱鬧。再熱的天氣也擋不住頑童對外麵世界的向往,幾個小孩舉著風車,笑著鬧著從我身邊跑過。洗完衣服的婦女笑著與好友寒暄,聊上幾句似是而非的八卦後各奔東西。年輕的治安官擦了擦頭盔下的汗水,躲在陰涼中一邊抱怨一邊摸魚。


    遠來的冒險者與藥師姑娘慢悠悠的討價還價,沒人知道他是吝嗇那點錢財還是隻想與那個姑娘多待一會。居無定所的吟遊詩人彈著有包漿的木琴,唱著遙遠地方的歌謠。走街串巷的商人吆喝著自己手中新奇的玩具,企圖用這赫爾提斯製造的精密玩意收走小孩那本就不多的零花錢。


    祝福你們,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隨手把幾個金幣丟到吟遊詩人麵前,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我對這份職業有一些獨特的感情。


    糟糕而響亮的木琴聲隨著清風飛上高天,全知全能的神這時也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


    我享受著夏日,享受著這座小鎮,享受著這份“普通”的日常。


    或許,這就是生活吧。


    ……


    帶著單片眼鏡的書店老板抬起頭來,無奈的看著隻看不買的梅拉。隨行的賽琳臉上一紅,拿出幾枚金幣放在櫃台上。老板把金幣推迴到賽琳麵前,帶著微笑扶了扶眼鏡。賽琳感恩的鞠了一躬,離開了書店。


    伊娜把手中的鐵塊放在地上,震得牆上最重的鐵錘哢嚓一下掉了下來。鐵匠大叔一個迴身,險而又險的接住了鐵錘。伊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手把鐵塊削成一根根鐵條。二人合力下,一隻精巧的捕獸籠一眨眼就做好了。


    潔白的教堂中,賽琳踮起腳尖擦著純白的石雕。跟著父母來做禱告的小女孩蹦跳著來到賽琳身邊,高興的把一杯水舉過頭頂。賽琳愣了一下,溫柔拿起木杯,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女孩伸著雙臂,驕傲的跑向父母邀功。


    莉卡抱著一堆小動物,手忙腳亂的從我身邊走過。被擠到的小黑貓生氣的向身邊的橘貓做出要咬它一口的姿勢,被嚇到的橘貓不小心抓到了無辜的小白狗。小動物們一下鬧騰起來,讓莉卡走得是搖搖晃晃。


    貓毛、狗毛、鵝毛,小動物一下全撲了出去。站在街邊的小孩、樹下乘涼的老婆婆、扇著扇子的老爺爺……所有人齊心協力把小動物塞迴莉卡懷中。莉卡迴頭看向無人的街道,疑惑剛才是誰扶了自己一把,隨後又晃晃悠悠的向行會走去。


    欹坐在窗前,打著哈欠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無聊的托著下巴,欹絲毫沒注意到身後那個黑色身影的靠近。阿波羅伸出手去,一下把欹攬入懷中。一陣雞飛狗跳過後,二人間日常的追逐賽最終以欹的險勝告終。


    孩子們嬉笑玩鬧著跑過。隻聽“當啷”一聲,一個小男孩撞到了全副武裝的絡腮胡大叔身上。小男孩捂著發紅的額頭,帶著畏懼向這位麵相不善的冒險者大叔道歉。


    戰士大叔彎下腰去,帶著丁零當啷的盔甲碰撞聲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風車。把風車遞到小男孩的手中,大叔擠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五六個小孩子圍過來,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看著身旁的孩子們,這位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哪怕是被五六頭怪物圍住也不會像這樣手足無措。那個撞到大叔的小男孩踮起腳尖,輕輕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大叔露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微笑,帶著小孩子們在街邊長椅上坐下。小孩子們最喜歡故事,而冒險者,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


    接著向小鎮另一頭走去,形形色色的人與我擦肩而過,卻不知他們與我擦肩而過。這座小鎮原本是一座貧窮的農業小鎮,但那都是冒險者學校還沒建成之前的曆史了。


    冒險者學校推動了這座小鎮一係列為冒險者服務的產業的形成,讓這座小鎮的居民不能說是富裕但也不貧窮。


    走南闖北的冒險者為小鎮帶來了財富,而這些財富最終又會讓居民們把自家孩子送入冒險者學校去成為走南闖北的冒險者。這或許是第一任校長選址時沒想到的。


    三層樓高的古樹下,須眉盡白的老爺爺靠在樹幹上,向圍著他坐成一圈的孩子們吹噓著自己年輕時的冒險經曆。孩子們聽得全神貫注,老爺爺也講的得意洋洋。


    那神情,仿佛他年輕了三十歲一樣。


    看了看天穹正中的烈日,我也差不多該吃午飯了。午飯沒什麽好說的,神吃的也隻是簡簡單單的粗茶淡飯,畢竟我成神之前是不怎麽吃飯的,在這方麵也就沒那麽挑剔。


    但正是因為隻有粗茶淡飯,吃飯的地點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吃飯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決定食物味道的不隻是食物本身,還有吃飯的地點與氛圍等多種因素。隻有把所有因素都控製到極致,才能享受到最美味的飯菜。


    身旁的景色逐漸變換,震耳欲聾的海浪聲在我身邊響起。把考究的實木餐桌優雅的放在礁石上,我擺好自己做的飯菜,靜待表演開始。


    初代勇者一拳砸向麵目猙獰的初代魔王,血紅的光芒照耀了整片天空。初代魔王一掌拍向初代勇者,傳向地麵的餘波讓他們腳下的小島硬生生下沉了兩米。


    初代勇者高舉勇者之劍,火紅的長劍帶著壓碎空間的巨力狠狠斬下。初代魔王單手擋住長劍,另一隻手舉起遠處的小島向著勇者砸去。


    “【神聖光明斬】!”


    “【猩紅之月】!”


    “【裂山掌】!”


    “【無限暗黑之劍】!”


    “【虹彩天崩】!”


    “【源罪·暴食】!”


    ……


    光從二人機關槍般念招式名的語速就能看出這場戰鬥到底有多激烈。


    二人這場戰鬥,讓二十三座小島徹底消失,讓艾斯蘭德最深的海溝改變了位置,讓海洋上多了一片無人可以踏足的險地。


    而我,隻是靜靜的坐在高背椅上,一邊享受著飯菜一邊欣賞著二人的戰鬥。


    隨著勇者把長劍狠狠刺入魔王體內,我放下了筷子。


    站起身把椅子推迴原位,我拿出手帕抹了抹嘴。手放在餐桌上,我身邊的景象再次變換。剛才那個地方用來吃飯還行,但享用下午茶就不大合適了。


    ……


    純白的圓柱上頂著漢白玉拱頂,這片園林宛如神話中的伊甸園。我看著那個舉著左輪的瘦高女性,“……好像來錯時間點了,應該再往後一百年左右……”


    宏偉的建築如今隻剩斷壁殘垣,曾經的伊甸隻剩下一片廢墟。而在這廢墟之中,優美的小提琴聲響徹世間。我端起茶杯,閉上眼欣賞這優美的樂聲。


    ……


    推開校長室的門,我沒有開燈,徑直走向窗邊。


    看著那漆黑無比的夜空,我的嘴角微微揚起,“序章啊……”


    這是艾斯蘭德失去星光的第七晚。


    不知何處,機械合成的冰冷女聲無情的響起:


    “數據鏈接已建立……


    ……數據已重構完成


    ……啟動程序……”


    一切的一切,從此時此刻走向了無人能預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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